第三章 一张老照片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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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张老照片上梁库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省城那熟悉的万家***、热耳乡音,真让他有种隔世为人的感觉,立在料峭微寒的夜风中,梁库忽然颇有一番感慨。

或许两年前那一个暴发户还有些轻狂浮躁,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抉择的今天,他自问已经成为一个感悟沧桑的哲人、一个看透世间的智者。

他俯视着过往人来的芸芸众生,和那些一脸稚嫩的同龄人,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和惆怅。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土包子,你到底走不走啊?一辆开着雪亮大灯的宝马轿车,紧急刹停在梁库的脚前好像已经好久了,梁库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呆立在车风狂飙的马路中间,赶紧一个箭步窜到了人行道上。

宝马里狠狠的丢下一句:神经!然后狂飙而去。

梁库忿忿:跩什么跩?开宝马了不起啊?老子明儿个买一摞压死你!深沉这东西的确不太适合玩太久,梁库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光辉形象,横着膀子向阔别已久的家走去。

老娘是否安好?小红是否还像甜辣椒一样连掐带拧的惦着自己?一路上,梁库颠来倒去的想这两样,越是离家近,越是恨不得马上就见到这两个一辈子最亲的女人。

可等进了社区、上得楼来,梁库又放慢了速度。

小眼儿一转,看那死德行就知道要恶搞了。

叩叩,梁库敲了两声门。

谁啊?梁妈推开门。

梁库赶紧施展隐身术躲进楼角,尽管步法永远都达不到朝歌那样流畅,好在老娘眼神慢,没露出马脚。

只听敲门不见人影,梁妈莫名其妙的念叨:奇怪,明明听到有人,怎么就没个影儿呢?俗话说母子连心,这几天梁妈就总预感儿子要回来,听到敲门声还真以为梁库回来了呢。

于是仍不死心,就往楼道喊了两声:梁库、梁库见老久没回音,皱着眉回屋了。

一年没见,梁库见老娘身体健康、红光满面的,心底暗暗感激,一定是小红照料得细。

心里踏实了,继续恶搞,又再敲门。

这回梁妈开得快,梁库闪得也快,一个矮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一股足以让人放松到每个神经末梢的气息扑面而来││回家真好。

暗处看着老妈一脸狐疑且念念叨叨的样子,梁库幸福得差点笑出声,正准备现身的时候,好像被幅画似的什么东西晃了一眼。

梁库觉得有点奇怪,凭着感觉看去,小红的房间虚掩着,门缝正对的房内墙上,隐约挂着一幅超大的黑白照片。

自从最开始在牧大师家墙上发现那幅有朝歌的全家福后,梁库就对照片这东西有点**。

趁着老妈去厨房拾掇东西,梁库小心的推开了小红房门。

怕被老妈发现,梁库慢慢把门关上。

房内没人,楼窗很大,铺泄进来的夜光,静悄悄的打在那张照片上。

让梁库意外的是,照片上既不是时下正流行的黑白艺术照,也不是某个大牌偶像明星,却是个一两岁大的婴儿,瞪着一双小眼睛,正愣愣的坐在一个地主老财家才有的太师椅状的简陋软垫上。

背景是几排瘦骨嶙峋、拥挤不堪的高楼大厦,一看就知模仿八十年代初高度繁荣腐败着的万恶资本主义社会。

别看这种中不中、洋不洋的照相馆落后得简直像出土文物,在八十年代的省城,那还是相当大胆前卫的。

给人感觉这小孩的爸妈有种强烈的愿望,希望将来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也能过上,不能说是腐败但却一定是富足繁荣的生活。

梁库仰头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小婴儿也愣愣的看着他,这小子到底是谁呢?怎看起来那么眼熟?忽然一拍脑袋,靠!这不就是我自己嘛!这不仅是梁库唯一的一张照片,也是梁家唯一的一张照片。

在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拍完这张照片不久后,梁库爸就闭上了眼。

他尽管没能亲眼看到儿子发达的那一天,却把所有的寄托和希望都凝聚在了这张照片上,一直到弥留之际仍紧攥不放。

梁库顿时被一种暖暖的又有点慌慌的感觉包围着,这里面既有老父亲情,也有小红厚厚的一份爱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传来开门说话声,小红回来了。

梁库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往哪里躲,现在可不敢被发现。

鬼鬼祟祟的回家也不露面,却往人家小姑娘房里钻,这算什么事儿啊!小红陪梁妈在外面厅里热热乎乎的聊了大半天,梁库在房内提心吊胆的像熬了一整年。

有心躲床底下吧,可如果被发现,那丢人可就丢得更大了。

把老太太哄进房睡下,小红关了厅里的灯,终还是推门进来了。

梁库慌手慌脚的施展隐身术躲避着小红的视线,看着小红关上门,拉上窗帘,打开壁灯幸好只开了光线朦胧的壁灯,否则暴露那一刻,恐怕梁库要比小红先惊叫出声了。

小红的房间不算大,但摆设简洁,配上大扇的桃红落地窗帘,在梦幻弱光设计的萤火虫壁灯映衬下,感觉充满了一种女孩子的温暖舒适和私密。

坐在**的小红呆呆的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两年前网吧打工的那个甜辣椒似的可爱小川妹,现在更多了几分商场上的干练和成熟。

只是有点消瘦和疲惫的样子,让梁库看起来有点心痛。

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坏蛋小红还是那样看着虚空有点幽怨,念着念着像是真动了气,回身用手指不停的点着墙上照片中小梁库的小鼻子,坏蛋坏蛋坏蛋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又开了家店,好累哦,快给我按按肩膀!说着,小红转过身,背对着照片中的小梁库,微微的来回晃着肩头,那样子,就真像是享受着梁库的一双大手在轻轻的揉按。

我算过了,这家店最多半年回本,到时候就再开一家。

等你回来的时候,咱家的连锁店就快要开遍全城了。

哼!你看看,你家的小红不知道有多能干大概是发现不自觉中已经把自己当梁库的人看了,小红噗哧一声,桃红桃红的笑出一脸的幸福。

此时的梁库像是被小红狠狠的在心尖子上掐了一把后,又按到了蜜缸里,那感觉||美!好了好了,不闹了,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宝贝快点睡觉了,乖哦!可爱的小红,在情感的滋润下如同一个活泼的小精灵,刚才还一脸疲惫,现在已经是一颗饱满充盈的水晶葡萄。

就像又回到了十六七岁一样,几乎是蹦蹦跳跳的打开衣橱,拿出了睡衣猝不及防,梁库窒息了柔媚的夜光穿过桃红色的落地窗帘,投射在只有川妹才独有的光洁皮肤上,泛起一层暖晕,如梦如幻的空间里,到处都充满了一种淡淡的处子体香。

梁库的手没了,脚没了,肋条骨也没了,只剩下一颗巨大的心脏在猛烈跳动着。

以前只有在旧书小说里才看到的血脉贲张,此刻他正真实无比的体验着。

直到小红穿好睡衣躺回**,鼻息渐沉,快要被心脏烧开锅的梁库,这才渐渐降下温来。

摸摸心脏,抹抹头汗,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要命啊!本来这时候只要梁库乖乖地摸出门去,也就没什么事了,可偏偏门都已经开了一半,却勾魂儿似的非要想看看小红熟睡的样子。

结果就在梁库把一张长脸慢慢凑近的时候,小红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此刻四目直线距离三厘米半,梁库的瞳孔瞬间爆炸。

就在梁库以为要世界末日、天塌地陷的时候,小红却丝毫没有惊诧,像在梦中一样,张开双臂,把梁库的头抱在自己怀里,接着甜甜的睡。

可是,没等梁库再次长长的舒口气,小红又很快的睁开了眼,好像觉得哪里不对,用手掐了掐梁库的脸,再掐掐自己的脸惊叫!其后果是,梁库自然少不了被老母一顿痛扁。

扁完,老太太就催着两个年轻人准备办喜酒结婚。

以老太太的话讲:饭都煮熟了,还不赶快入席!梁库委屈啊,什么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冤不冤啊!死活不认。

最后小红的川辣脾气爆发了,趁着梁妈不在质问梁库,是不是没煮成熟饭你就不娶了?是不是觉得娶我小红特委屈你?梁库没话讲了,几年的相处,早让两个年轻人的感情水到渠成了,尤其是经过昨晚,本就重情重义的梁库,更是被小红彻底击溃了。

既然如此,那就给句痛快话吧,咱四川妹子最恨拖泥带水的男人。

咱梁库当然不是那种娘娘腔,娶!当然是娶!只不过这次回来有更急的事要办。

第二天一大早,梁库就去找牧大师。

在梁库的资助下,牧大师日子过得很滋润,再也不需要摆个什么煮局来骗吃骗喝了。

不过,五行配菜这手特长浪费了实在可惜,于是大把时间都用在了自己一日三餐的食谱研究上来。

日积月累,这套五行玄菜不但具备了所有普通菜系色香味俱全的特点,还有根据时令调补人体的功效。

最让牧大师没想到的,还是一次偶然失误配出来的菜,居然有调节心情的奇妙效果。

不过牧大师还是有心烦的时候,毕竟人老了,妻子又去得早,唯一的儿子却又常年在外从事高风险的自由职业。

寂寞的时候除了到妻子坟上絮叨絮叨外,他还是要去找那些老哥们的。

每每路过观音寺,看到这群老哥们依然精神抖擞的奋斗在大众心理辅导的事业上时,他都会油然浮现自己在这个领域上曾经的辉煌和贡献。

梁库找到这里的时候,牧大师正和一个老哥们争论一个有关风水法器的造型是否要与时俱进的严肃话题。

老哥们认为,古老造型的风水法器,完全可以根据摆放房间的不同来适当的改变一下,就像现在顾客想为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十岁儿子的房间,摆一个麒麟来化化煞气。

老哥们主张,可以请一尊造型卡通一点的麒麟,因为儿童最喜欢卡通了,只要儿童的心情好,就容易跟麒麟的磁场合而为一,也就能起到化煞的巨大作用,这也是宣导和谐社会的一部分啊。

牧大师则认为,他首先是绝对赞同和谐社会主张的。

但不管社会怎样发展,有些原则性的东西是不可以随意改变的,就像自古儿子就要跟老子叫爹一样,要是随便叫点别的,那不就坏了纲常伦法?更何况,风水法器是沿袭了上千年的传承,保留下来的那可都是精髓。

不能改,绝对不能改!两个老头子争得是面红耳赤,以至于梁库把牧大师拽到一边说明来意的时候,大师依然慨叹:人心不古了,人心不古了!为了避开术界即将翻天覆地的巨变所带来的威胁,这次把两家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走,可谓耗费巨大。

小红辛辛苦苦开起的十几家连锁店全都要放弃了││彻彻底底。

不能转让也不能委托经营,因为十几家店同时转让或委托,不用开新闻发布会,也够震一震城内同行了,这样一来,行踪就难以保密。

为此,小红难过到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但她是知道所谓术界的可怕之处,因为鬼魂一样的常疯子,让她现在走夜路还提心吊胆着呢。

最难办的还是梁妈,梁库怕让妈担心,不能把实情告诉她。

就和小红商量好了一起哄老太太,说老妈这辈子都没出过这座城市,现在儿子有钱又有闲了,准备让老妈来次环球旅游。

梁妈就讲了,要说年轻那时候倒是真想着往外走一走,现在老了也没那个心气儿了,能尽早的看到梁库和小红把婚事办了,再早早的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这辈子她也就知足了,说不定哪天一觉醒不来,也可以踏踏实实的去见梁库他爹了。

反正这次梁库回来,梁妈算是铁了心,非把儿子婚事办了不可。

把梁库急得直乱转,在省城哪怕是多留半天恐怕都有危险,还哪来的时间办婚宴啊。

最后还是小红想出了办法,反正梁家在这也没什么一亲半友的了,办不办酒席的也没什么意义,这次带着老妈出去转一转,也算是梁库和小红的结婚旅行了,现在都流行这个。

好说歹说的,总算把梁妈给说通了。

为了彻底隐藏两家人的行迹,梁库这次转移计画那可真算是大动作,先在欧美摆足旅游迷魂阵的兜一大圈,期间请仲介公司办新加坡移民。

等一切办好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省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定居。

最后还是决定迁回来,梁库主要考虑的是,老妈一辈子都生活在中国北方,一旦长期定居在外怕适应不了。

小红开始着手办梁牧两家四个人的旅游护照。

真是有钱好办事,再加上小红的精明干练,不到三天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明天中午起飞。

就要永远告别这座城市了。

小红还像往常一样依次在十几家店中巡视过去,从明天开始这一切将与她永远道别,尽管每个店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一手一手建立起来的,但却连声道别都不能说。

她用手机悄悄的把每个店的门面拍了下来,一家、两家、三家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梁库忽然很想在这座熟得不能再熟的城市里转一转。

始终最难忘怀的还是那家卖彩票的小店,一个穷了十辈子的倒楣蛋,就是在那里像化蝶一样,升华成了一个暴发户。

门面还是那样小、那样不起眼,那个可爱的三角眼老板娘居然还在,只是容貌比两年前更加枯涩了许多。

据说两年前从自己这个店里走出去的那个穷小子是个大福星,凡是接触他的人几乎都发了,唯独她自己的生活却依然惨澹。

从那后老板娘每晚做梦都嘎蹦嘎蹦的咬牙,无论经营怎样困难,她都坚守着小店,她认定终有一天老天会开眼的。

梁库走进小店,背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让实在没什么气质可言的他,忽然看起来有点让人眼晕。

梁库掏出两块钱随意买了一张彩票,叠成了一架小飞机,然后把小飞机送给了三角眼老板娘。

老板娘向前挪了挪屁股,想努力看清一些逆光中似乎在傻笑着的梁库长相,因为她实在觉得此人有点神经。

直到两天后,这张彩票让她中了巨奖,三角眼老板娘才猛然想起那个神经小子是谁,几乎是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我的天!小红用手机拍下最后一家店时忽然笑了,因为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傻小子,背着一大包垃圾袋的空饮料瓶正对着她笑。

这里正是她和梁库从相识到相知的那个大网吧。

小红走过去掐住这小子的耳朵:死鬼!这几天跑啥子地方去喽?傻小子咧着嘴,也学着一口川音:哎呀哎呀,垃圾婆,咋个往死里掐呦!小红笑得弯了腰,一把就将傻小子的胳臂给揽到怀里,相拥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阵微风吹来,隐约听到两人对话:啥子垃圾婆垃圾婆叫个没完,好亏哦!咋子亏嘛?连婚都没向我求一个,咋就成婆喽咋子可能哦?你休想赖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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