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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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打扫完阁楼已经是晚上了,在她打扫的时候,我就一个人默默看着。

额娘的死,我也觉得是我的错。要是那天我能醒来,抱住额娘,不让她走,额娘就不会离开我了。

茗香给我端来饭菜,我躺在**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觉得自己很轻,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我就飘了起来。

我飘了很久,飞过好几座山,有的山顶还积着雪,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最后我落在一条大河前。河很宽,中间是一片浓浓的白雾,根本看不到河对岸是什么。河水很黄,流速也很急。河上只有一座独木桥,很多人在排队过桥。

一个穿蓝布衫的婆婆,满脸沧桑,但眼睛却很亮。在这昏暗的天气中,我站在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都能看到她眼中闪着的亮光。

她的身边摆着一只灰黄色木桶,桶里装着不知是水还是汤的东西,不断地冒着热气。她不停地把桶里的汤水盛到碗里,递给每一个准备过桥的人。

每一个过桥的人木然地喝完汤,木然地向桥上走去。

我虽然觉得他们一个个都很怪,但一下子又说不出哪里怪。

突然那老婆婆雪亮的眼睛朝我这边一瞥,目光中满是笑意。

但我心头却是猛地一紧,不敢再看她。

身子往后退了退,却撞上一个人跟我年龄相仿的男童。只见这个男童穿着一身黑色绸衫,连头上的纶巾都是黑色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双深不见底地黑眸。眼神冷淡,没有丝毫表情。

我被他吓了一跳,支吾着问:“你,你,你是谁?这,这里是,是,哪里?”

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我,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无形中让我感觉头皮发麻。

这时有个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头儿走了过来,面容甚是慈祥,“看看,这不是沈佳氏家的小丫头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继而他又对拦着我的黑衣男童说:“小君上,能否卖老夫一个薄面,让这小丫头随老夫回去。”语气中竟有几分恳求的意思。

黑衣男童紧绷着嘴,还是冷冷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老爷爷又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那男童沉默了好久,才吐出两个我能听懂的字:“回吧。”但语气淡淡的,没有丝毫感情。

老爷爷听到这两个字如释重负,“谢小君上开恩,老夫告退。”说着就领着我逃也似地离开了。

我跟着他又飘了起来,我问他:“爷爷,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这个爷爷不能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一脸慎重。

“那爷爷,您又是谁啊?”我还是很好奇地问。

“我跟你爷爷有过一面之交。当年你爷爷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记得那三年大荒,到处都是逃荒的人,还有很多卖儿卖女换口饭吃的。路上连树皮和草根都没得吃。你爷爷不顾朝廷的反对,开仓放粮,布施的是cha着筷子不会倒的米饭。这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种了多大的阴德。我也是因了你爷爷的那一碗黄梁米饭,才保住这条老命。”老爷爷的话语中竟包含着无限感激。

“还有,小丫头,你额娘叫我来转告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她就会来看你。你要是不吃饭,她就再也不见你了。”

“啊,我额娘?我额娘她现在在哪里?她还好吗?我好想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小丫头,别哭。你额娘很好,她说只要你好好吃饭,过得开心,她就会来看你。”他摸着我的头,语气中满是慈爱,“到了,你回去吧!记得不能饿肚子,不然你额娘会生气的。”

我一下子从梦里醒来,记得老爷爷说要我吃东西,额娘才会见我。看着床头那一碗已经凉了的米饭,我三下两下就把它扒完了。之后又乖乖躺下,希望能在梦里见到额娘。

可是额娘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孤寒把我带走的那天。

我住进听雨阁后,茗香把桃林里的杂草除了,还在莲池里放了十几尾红鲤鱼。

后花园里有个牡丹亭,旁边种满了各色牡丹。由于三年没人打理,周围长满了杂草。茗香很勤快,已经把这里都打理了一遍。额娘教过我识字,所以一遇到好的天气,我就在牡丹亭里看三字经。

那是一个下雨天,我坐在听雨阁的楼台上看雨。听雨阁的楼顶有个琉璃层,雨水落在上面就能发出悦耳的声音,听雨阁一名也是由此而来。

以前听雨阁刚建好的时候,一到雨天,阿玛就会带额娘来听雨阁住下,在这里听风看雨,心中总是莫名的畅快。

细雨蒙蒙,如雾如帘。淡淡地细风吹着雨条儿,洒在已经半潮的地上,泥土的芳香隐隐可闻。

雨点开始如豆,点点落在莲池里,激起丝丝涟漪。

莹莹的荷花随着雨点轻舞,荷叶上积聚成满了晶莹的玉珠,一串串顺着荷叶滑下来,看在我眼里煞是有趣。

我一向对下雨没什么好感,但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其实下雨也挺好。

茗香给我端来一盘水果和一碟干果,我坐在窗台上边吃边听边看,甚是惬意。

但突然间眼前多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梦里见到的黑绸衫男童。

他衣着没什么变化,只是手里多了一把黑色的折扇。就站在莲池边的桃树下,离我不到三丈远。还摇着扇子看着我,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看了好久才发现,他今天居然带着笑容。

那张稚嫩俊逸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地笑意,黝黑地眸中满是戏虐。

可能是由于又惊又怕的原因,我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地看着他。

一眨眼的功夫,他居然站在了我面前,现在只我跟他只是一步之遥。

他看似年龄与我相仿,但却足足比我高出半个头。他低着头,好笑地欣赏着我此时的样子,他的眼中倒映着我那不知是吃惊还是恐惧的表情。

我吓得往后一仰,连人带椅摔在地上。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里戏虐的笑意更浓了。嘴巴往上翘着,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但我却怎么都不愿承认他这样子好看。我宁可他冷冷地看着我,也不要他笑成现在这个样子。

茗香闻声马上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指着他对茗香说:“他,他进来了!”

茗香向四周望了望,“什么他,格格,这里除了您和奴婢,没有其他人啊!”

茗香是刘嬷嬷死后买进来的丫鬟,府里不许下人嚼舌头,她当然不知道我眼睛的事情。

突然想到额娘曾经跟我说过,异世界的朋友其实很怕我们这种能看到他们的人,所以不敢来伤害我们。

这么一想,我就合上嘴巴,咽了下口水,从地上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茗香说,“哦,没什么。刚才看到一直癞蛤蟆瞪着眼睛看我,现在好像不见了。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有事再叫你。”我可不想让茗香看到我这个时候的眼睛是紫色的,免得把她吓到。

茗香把地上的椅子扶起,我坐在上面,继续吃杏仁,边听风雨边看风景,对面前站着的黑绸衫视若无睹。

黑绸衫不死心,干脆把脸凑到我眼前,瞪大眼看我,还幽幽地说了句:“你的眼睛是紫色的,真好看,不如挖下来给我吧。”

我很想装作没听到,但自己也委实不争气,一激动把正在吃的杏仁连肉带核一下子咽到喉咙里,还一个劲地咳嗽,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把彻穆衮家的脸彻底地掉尽了。

这下他笑得更得意了:“要你装,活该!”

咳了好久,才把杏仁咳出来。我生气地把杏仁往他脸上吐,但杏仁穿过他那张好看又讨厌的脸蛋,掉在地上。

我生气地拿眼瞪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哈哈,我不想怎么样,只想来看看我的这双眼睛长在你身上,是个什么样子。”他轻轻摇着扇子,一副得意的样子。

我是真的很怕他把我眼睛挖下来,我用手捂着眼睛冲他嚷道:“你胡说,这眼睛是我从额娘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就长着的,才不是你的呢!”

“现在不是我的,但以后肯定是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说完这句话就没声了。

过了好久我才敢从指缝中偷偷往外看,没看到他那既张好看又讨厌的脸。

我警惕地看了下四周,都没发现他的人影,这才敢把手放下了。

这时雨停了,我跑到楼下,前前后后找了一遍,也没见到他。于是放心地回到楼上,继续吃我的杏仁。

那天正是初秋时节,秋阳烂漫,凉风栩栩,我在牡丹亭里看书。

刚念到“泌七岁,能赋棋”这一句时,就被一声大笑打断了,黑绸衫又出现在我面前,他还夸张地捂着肚子在那边笑:“哈哈,笑死我了,‘必七岁,能武棋’,哈哈哈,笑死人了。”

“怎么又是你,有什么好笑的,不是‘必七岁,能武棋’又是什么?”这次我没有害怕,相反还理直气壮。

“是‘泌七岁,能赋棋’好不好,什么包土革,拔蒲编,错得一塌糊涂。”

看着他一副得意的样子,我很不服气说:“你怎么知道你的是对的,我的就一定是错的呢?”

“错了还自以为是。你额娘就是这样教你识字的吗?”他满脸不屑。

经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点打鼓,或许真的是自己念错了。

但一看到他满脸的不屑,心下又大为光火,“我爱怎么念是我的事,不关你的事!”

“才多长的三字经啊,被你读得通篇白字。我好心帮你指出来,你还恶语相向,真是朽木难雕啊。不知道你额娘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他不冷不热的说。

我刚才已经有点心虚了,见他又这么说,心里更没主了。

想想也是,额娘教我识字少说也有三年了。由于我以前贪玩,没有好好听额娘讲解,以至于现在连念个三字经都没把握念对。

一想到额娘慈祥的笑脸,再想想不争气的自己,我心里一酸,眼睛一红。正当眼泪要下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不可以,不可以在外人面前流泪。尤其不可以在这个讨厌的,不名来历的臭小子面前流泪。”

我咬了下嘴唇,对他嚷道:“你知道,那念给我听啊,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着把书扔到他面前。

他扇子一摇,背对着我说:“想从我这边学念书可以,但是得先叫我一声师傅,对我行三叩九拜的大礼,我再考虑收不收你这个资质低劣的小徒吧。”说玩还哈哈大笑。

我哪里受过这等侮辱,没好气的回敬道,“我看你还是先读一下三字经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做我的书童吧。”

“哈哈哈!”他笑得更畅快了,好像我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我生气地把书一抓,准备走人,心想,“还是离这疯子越远越好”。

想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全身黑衣,面无表情,跟黑无常一样,现在想来都胆寒。

上次见到的他的时候居然还会笑,这次更夸张,笑成这个样子。看来这人八成有病。不,他不是人,他最多算个神经不正常的鬼。

就在我一只脚踏在台阶上的时候,背后传来他清朗的声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吐字圆润。在我看来很长的三字经,他背诵如流,一气呵成。

这很使我刮目相看。虽然我的腿已经很不争气的向他走去。但我的嘴还是很争气的,“恩,算你合格,那就勉强收做我彻穆衮曼清的书童吧!”

“怎么,服气了?那应该叫我一声师傅才对啊!”他扇子一摇,又开始得意。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我是最见不得他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的,“别高兴得太早,你若是有本事把我这根资质低劣的朽木雕成能吟诗作画的才人,我再叫你师傅也不迟啊!”

“好,一言为定!”他这次倒很爽快,爽快得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那拉钩。”那时我是觉得拉钩才能算真的。于是我们就拉钩为定。

他真的是个好师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农工商兵无一不晓。后来他的确把我**成了才人,不过此才人非彼才人,而是乾隆皇帝第十五子,嘉庆帝永琰的才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他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书童,但我知道,别人看不到他,他告诉我他叫孤寒。

孤寒不是每天都来的,他说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抽空才过来看我。

孤寒喜欢阴雨天过来,他说那样的天气,他身体比较舒服。

但有阳光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来,只是喜欢站在背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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