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茯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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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茯苓

小心地将那银针抽出来,茯苓忙凑上去,睁大了眼睛看着。尚妆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在那一刻,她是希望那盒点心里有毒,还是无毒。

茯苓终是“嗬”了一声。

那根细长的银针,下一端,已经缓缓变成黑『色』。

尚妆深吸了口气,收起了银针,将盒子递给茯苓,低声道:“闻闻,什么毒。”

茯苓凑上前,仔细闻了闻,摇头道:“小姐,隔着盒子呢,闻不出来。”

尚妆皱了眉,闻不出来,那么,究竟是不是要人命的,她也不知道。想了想,便道:“收起来,一会儿晚宴的时候,带上它。”

茯苓吓得不轻,脱口道:“小姐想做什么?”

她却起了身,她不想做什么。徐昭仪啊,她并不想嫁祸她,只是,这东西是她送来的,这个是事实罢了。

既然她能借花献佛将皇上赏赐的东西送给她,她也能转手送与他人。

浅笑一声,道:“你这个丫头话是越来越多了,哪有那么多问的,只管收起来便是。”

茯苓还是担忧地看着她,低声道:“奴婢是担心您。”

她自然是不必担心的,尚妆回了身,招呼她弯下腰去,附于她的耳畔低言了几句。茯苓的眸子微微撑大了些许,半晌,才缓缓点头。

二人正说着,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

尚妆吃了一惊,哪个宫人这么胆大,她不叫进,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来?茯苓也是一惊,正要骂,只一眼,骤然变了脸。

尚妆抬眸瞧去,见男子颀长的迎投进来,见了她二人错愕的神『色』,他不免皱眉:“怎的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房中?”

尚妆忙起身朝他行礼,茯苓也行了礼。

他上前,脸上有些不悦:“朕不过来看看,朕的修容究竟因何事这么忙?嗯,和这丫头关起了房门,说悄悄话么?有什么好的,也说给朕听听。”

他的身后,倒是不见张公公。尚妆不免一笑,使了个眼『色』让茯苓先出去,上前扶了他道:“今夜太后寿辰,原以为皇上不会过景仁宫的。”

他哼了声,在桌边坐了,又凝视着她。

倒了水,放在他面前,也不见他伸手去端,只道:“是啊,今夜太后寿辰,你高兴么?”

“皇上想说什么?”抬眸瞧着他。

他低笑着开口:“朕是忙里偷闲也要过景仁宫来瞧瞧,不知朕的修容今夜会如何打扮了才出去见人。”他说的见人尚妆如何不懂,无非,是元政桓。

尚妆却不理他,只道:“前日徐昭仪还来景仁宫问及皇上的龙体,皇上真狠心,可以避而不见的。”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咬着牙道:“朕想见的人却不来,朕生气了。”他说有空让她去,却不想,她还真的不去。

他遣了张公公来问,竟说,她没空。

他气得浑身都疼,既然她不去,那他也不来。可到底,还是他先忍不住的,咬着牙,他真不服。手微微收紧,瞧见女子轻皱起了黛眉,他也不松手。

将她抓在手里的感觉,才是他最真实的。

况且今夜,她可以看见他了。

元政桓不在的日子里,他甚至以为,那个男人只是一种过去,只是一片镜花水月。可,如今来了,他才又颓然嘲笑自己的天真,他是真正存在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自己用了一纸契约将她留在身边,是最有力的筹码,却也是最脆弱的,不是么?

尚妆抽了抽手,却是纹丝不动,她有些无奈,低声道:“看来皇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力气都能这样大了,我也不必想着过乾承宫去探你了。”

“你敢不来!”他低喝着。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她只是又想起慕容云姜的话。

松了手,却是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拥住,低语着:“一会儿见着他……”

“不看他,不和他说话,皇上在担心什么?”这些,就算他不交代,她都会记住的。她不会忘记元政桓身上,还有情花。

他嗤笑一声,又道:“昨日,他去庆合宫了。”

微微一怔,去找了灵阙么?

他又道:“我还以为,他会先来景仁宫的。呵,是不敢来呢,还是如何?”

她轻叹:“皇上说这些作何?”

他摇了摇头,才道:“若是早知如此,当初,该答应他帮莫寻提亲的。”他的话语里,夹杂着深深的懊悔。

尚妆是明白的,否则,也不可能会出现灵阙作为“黎国公主”成为他妃子的事情。颓然一笑,是啊,这些事又是谁可以料到的呢?

他是真疼灵阙的,他也不希望灵阙因为这个身份被困在深宫一辈子。

如果可以,他是宁愿不知道灵阙的身份的。

“莫侍卫,是真的喜欢灵阙。”这事,茯苓还提过好几次的。提及莫寻,尚妆不免想笑,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也只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才会展『露』出笑。哪怕,是一丝。

只可惜,那时候是元聿烨不放手,想来,他是介怀莫寻是元政桓的人。

而灵阙,亦是不应的。她不喜欢莫寻,那才是最大的原因。尚妆自问,若是她,跟着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会出宫么?

也许,若是没有爱人,她会的。若是有了爱人,她也不会吧?会和灵阙一样。

如果爱,便深爱。

哪怕是飞蛾扑火。

在灵阙和她谈话,要她隐瞒那玉佩是她的那一刹那,她便知道,灵阙便是那样的人。

其实她们,很像。

所以,她才会那样大胆地任由太后篡改遗诏,只为了保他不死。

这是深入骨髓的在乎,她想,那一定是爱。

“雩儿。”他低低地叫。

收回了思绪,低下头,见他微微蹙眉,他的脸贴在她的身上,小声问:“你会关心我么?”

“会。”没有任何迟疑,便开口说着。

他似是放心地一笑,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又道:“真好。”

这是个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的男子,想起他受伤倒在她怀里的时候,仍然可以说着要她走的话,她安能有什么理由不在乎他呢?

在乎……

咬着唇,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学着去在乎他了?

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感觉,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雩儿。”他又叫。

“嗯?”

他干脆闭了眼睛,低语着:“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他拉住她的小手,贴上自己的心口,却是不说话。尚妆的掌心贴着他的胸膛,心跳的感觉隔着衣服传过来,却很清晰。

尚妆微微动了身子,才开口:“既是不舒服,便去**休息一会儿。”此刻离晚宴还早,还是有时间让他休息的。

他却执拗着不放手:“就这样抱着你。”

她不去,他真生气,气呼呼地来了,对着她,又突然生气不起来。呵,他想,他是真的输给了她。他赶不走她心里的他,所以只能留下她的人。

在尚妆屋内待了个把时辰,便听得外头传来张公公的声音:“皇上,该回宫吃『药』了。”

他仿若未闻,依旧闭着眼睛。

“皇上……”张公公干脆又叫,“娘娘,皇上该回去吃『药』了。”

低头看着他,开口道:“公公叫呢,可听见了?”

“听见了,真烦。”他咬着牙。

推开他,他倒是没有再用力抱紧她,扶他起来,便道:“听见了还不回去?”

他有些无奈,朝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晚上,不必穿得太好看了。穿给谁瞧呢。”

尚妆一怔,又好气又好笑。

他又道:“安静一些,话也不必说了。”

元政桓看不见的,只要她不说话,他就不知道她在。

尚妆没有说话,他已经转身出去。

茯苓进来的时候,抚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道:“真真吓死奴婢了。”

尚妆不免瞪她一眼:“有什么好怕的,别让自个儿做贼心虚一般。”

茯苓吐吐舌头,哪能不怕啊,皇上进来的时候,她手里可端着那盒有毒的芙蓉糕呢。

尚妆转身入内,茯苓跟着进去,小声道:“小姐,方才在外头,张公公说皇上每日都等着您去啊,可您不去,他忍不住,自个儿来了。小姐,奴婢看皇上怎的跟个孩子一样啊,板着脸进来,又笑『吟』『吟』地出去。”

在梳妆台前坐了,伸手将发簪取下,一面道:“都敢嚼皇上的舌头了,仔细让人听了去不掌你的嘴。”

茯苓笑着帮她拆了头饰,道:“奴婢只在小姐面前说,小姐若是舍得,便打吧。”

镜中的小丫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朝她俏皮的笑,尚妆有些无奈。茯苓将她的长发放下来,低声问:“小姐是要歇息一下么?”

她点了头,继而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一会儿见了王爷和莫侍卫,切不可上前去说话。”

“小姐为何?”茯苓皱了眉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

为何?自然是怕她在元政桓面前提及她啊。

微微咬唇,其实,纵然是太后寿辰召了各位王爷回京,他完全可以借口不来的,不是么?比如托病,或者其他。只是,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莫寻呢,竟也不管么?

赫然阖了双目,只是茯苓说他很好,而她也很好。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虽是在**躺着,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辗转反侧着,脑子里『乱』得很。

想起方才元聿烨来的时候,说他去了庆合宫看灵阙了。不管,是因为莫寻,还是其他,都让尚妆有些嫉妒。

她明知道,他是不可能过景仁宫来的,却还是要嫉妒。

就如同灵阙会嫉妒元聿烨来她宫里一样。

张了口,欲唤了茯苓进来说话,转念又一想,终是咽了声。

干脆坐了起来,时间过得真慢啊,她有些坐立不安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才见茯苓进来。扶她起来道:“小姐该准备下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任由她拉着起身,被她推至梳妆台前。望着镜中女子的脸,她有些恍惚。

从景仁宫出去的时候,天竟然下起了细细的雨。没叫打伞,只与茯苓二人缓步走着。

先皇驾崩不久,太后的寿辰并没有办的如何隆重。故而,单只是召了各位王爷回京,全当是个家宴罢了。尚妆念及的时候,有些黯然,于太后来说,也早已没有一个与自己亲厚之人。

王爷们虽个个姓元,却都不是她的儿子。

走了一段路,雨倒是稍稍有些大起来。

茯苓忙伸手帮忙挡在尚妆头顶,两人小跑着进了长廊。

“呼——”茯苓深吸了口气,皱眉道,“奴婢方才就说得拿伞的,偏小姐说不必,这下可怎么好?”

尚妆笑道:“从这里穿出去,也与郁宁宫不远了,又有什么要紧的?一会儿若是大了,难不成郁宁宫还没有一把伞给我们用的么?”

茯苓一听也有理,便也不说话,只跟在尚妆身后。

尚妆又回头道:“手里的东西可拿好了。”

低头看了看那盒芙蓉糕,茯苓认真地点头。

因为下了雨,天『色』愈发地暗沉下来,整条长廊上的灯都已经点了起来。有风吹来,灯笼晃动着,地上的影袅袅地摇曳着。

长廊上头,常青藤参差不齐地垂挂下来,灯光找出的影,在地上,弯弯扭扭的,好似舞动着。前方拐角处,隔着一棵高大的雪松,有些常青藤竟在它上头挂下来,若没有灯光,瞧过去,只是高大漆黑的一片。

那后面,便能是通往郁宁宫的出口了。

尚妆不觉加快了步子上前,拐弯的时候,瞧见面前的男子侧脸朝着长廊外的院落之中,飘摇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晕开层层的光辉。

“啊,王……”

茯苓情不自禁地开口欲叫,却被尚妆飞快地捂住了嘴。茯苓撑圆了双目,才想起自家小姐交代过,见了桓王,不得上前说话的。

只是,叫一声,也不能么?

尚妆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捂着茯苓的手不觉颤抖起来。

从未想过,她与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乍然相遇。

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脸来。

尚妆只觉得心猛地一沉,什么也不想,拉起茯苓转身便跑。此刻茯苓也不敢再说话,只得跟上她的脚步,一面又紧紧地拎着那装着芙蓉糕的盒子。

元政桓轻轻皱眉,又听闻一个的脚步声自另一边传来,他试着唤了声:“莫寻?”

莫寻忙疾步上前,俯下身道:“主子怎么了?”

元政桓朝尚妆离开的方向看去,良久,才低声道:“本王好像……”

莫寻有些紧张地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点亮着的灯笼,并不曾瞧见其他的什么。他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忙道:“主子,伞取来了,我们先过郁宁宫去。”

说着,伸手推上他的轮椅。

“莫寻。”他抬手握住他的手,继而浅笑,“本王好像听见茯苓那丫头的声音了。”是了,他刚才是想起这个的,只是不知为何,话至唇边,又突然说不出来。

莫寻皱了眉,目光不自觉地又往回瞧去,继而开口:“主子定是听错了,这里没有人,若是茯苓那丫头,怎会不来和您说话呢?”

元政桓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莫寻推了他往前而去,一面撑开了伞。外头的雨不大,却也不小,他将伞微微往前移。好多的雨点落下来,在他的脸上,有些冰冰凉的,他看了一眼元政桓,有些放心地一笑。

尚妆拉着茯苓往回跑了好久,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茯苓喘着气道:“小姐,为何要跑啊?”

那一日,王爷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莫侍卫关了门,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进去。只是第二日见元政桓的时候,见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只留了她下来,说是小姐的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他不放心。

那一天一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其实不知道,王爷说日后在宫里不得提及他,小姐却说见了王爷也不得上前说话。直到方才,见了王爷,小姐却是惊慌失措地跑开,她才愈发地觉得蹊跷起来。

尚妆捂着胸口,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原来,看见他,她会这样害怕。

不敢回身,她只怕一转身,会看见他在她的身后。

虽然,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实。

“小姐……”见尚妆不说话,茯苓又小声地唤了她一声。

深吸了口气,试图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去,茯苓忍不住问:“很冷么?”否则,她何以如此颤抖?

“没事。”勉强吐出两个字。

“可您在发抖啊。”她握上她的手,没有想象中的冰凉一片,只是颤抖不止。

将手抽出来,尚妆摇着头:“王爷……如何会在这里?”她想过很多次她看见他时的样子,在晚宴上,隔着好多的人,他与她,连着呼吸声都不可能听得见。

茯苓笑着:“下着雨啊,都不曾瞧见莫侍卫,想来是拿伞去了。”

尚妆微微回神,是啊,下着雨呢。她是慌了神,怎的想不到这个。回眸的时候,外头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那么此刻,他该走了吧?

苦笑一声,如今她见了他,倒像是惊弓之鸟了。

若是元聿烨瞧见了,他该很得意的。

“小姐,不早了,我们走吧。”茯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确定好好的,才松了口气。

尚妆点了头,与她回身。

果然,方才的地方再不见了元政桓。有湿漉漉的脚印还未及收干,想来便是莫寻来的时候沾上的。

尚妆还是有些紧张,她怕方才他听到她也在,怕他身上的情花发作。

那晚的情形她还历历在目,她无法再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到郁宁宫门口的时候,恰巧看见元聿烨与慕容云姜一道过来。尚妆忙行了礼,元聿烨的目光朝她看来,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欲上前,便见丝衣跑出来,朝他道:“皇上可来了,王爷们可都等着您呢。”

他一怔,随即笑道:“倒是朕来得晚了。”

慕容云姜上前,低声道:“雩修容怎的不打伞呢?本宫让人找了帕子给你擦擦。”

尚妆忙摇头道:“多谢娘娘,不过是略湿了些罢了,不碍事。”

元聿烨看她一眼,倒是也不说话。

众人入内,才落座,见太后由宫女扶着出来。今日的她看起来喜气洋洋的,连着步子都轻快不少。众人拥簇着她上座,才跪下行礼。

“好好。”太后眉笑颜开,“都起身吧,今日热闹,哀家见了就开心。”

众人谢了恩。

尚妆落座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处男子俊美的容颜,心中微微一惊。她答应过元聿烨,不看他,不与他说话的。话,她是决计不会上前去说。只是,不看,她有些忍不住。

一瞥,也只是出于本能。

他看起来不错,茯苓没有骗她。

他身边的景王正笑着与他说着什么,他笑着点头,还会开口说上几句。

不自觉地笑,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如果,元聿烨说的让她大吃一惊的事情,指的便是这样,那么她只想说,她很高兴。真的高兴。

高位之上的男子直直地盯着她看,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低了头咳嗽起来。

张公公吓得不轻,忙夺了他手中的酒杯,低声道:“皇上,您如何能饮酒啊!”他身上伤未好,最是饮不得酒啊。他该死,居然没看住他。

一旁的慕容云姜见此,忙唤了宫女倒了茶奉与他,一面道:“皇上喝口茶润润胃。”

“谢娘娘。”张公公忙接了,送至他的唇边。

他只看一眼,却不喝,只道:“还不给朕满上?”边上的宫女听了,忙上前,将他的酒杯斟满。

张公公忙拦住他:“皇上……皇上您不能喝。”

他是担心着他,而他却生气着。用力推了张公公一把,怒道:“混账,朕喝酒也用得着你来管?”众人一惊,却听他又笑,“今日母后寿辰,难得高兴,母后,这杯酒,儿臣敬您。”语毕,一口灌入口。

太后笑道:“好好,皇上敬的酒哀家定然要干了。”

尚妆不觉抬眸瞧去,见元聿烨又命宫女倒了酒,朝众王爷举杯道:“母后不甚酒力,便由朕代她敬你们一杯。”

王爷们也纷纷举杯,说的,无非是与太后的那些祝寿的话。

尚妆不禁皱眉,别人不知,他会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伤么?怎的还饮那么多酒?她瞧见张公公是在劝的,只是他不听。

宴席已经过半,太后便问及各位王爷是封地的趣事。她中途,又提及辛王,这一次,也只辛王不曾来。尚妆才想起兴园的那一次,辛王断了一条腿。比起他,还是景王幸运不少,起码如今,他又与常人一般无二了。

宫人上来,撤了席子,众人移至厅内,围着一张极大的圆桌而坐。

给各位主子泡了茶,才有宫女端了点心上来。

尚妆朝茯苓使了个眼『色』,茯苓会意,忙上前来,小声道:“太后,我们娘娘前日得了一盒芙蓉糕点,瞧着倒是精致的。今日拿了来,送给太后尝尝。”

元聿烨猛地朝尚妆看了一眼,他的眸中『露』出一片惊讶。在他的眼里,她并不是会讨太后欢欣的人,从来不是。

慕容云姜也是讶然了。

太后看向尚妆,她虽不喜欢她,可今日情况特殊,她是不会当场驳了她的面子的。便朝一旁的丝衣道:“还不去接了修容送的点心?”

丝衣应了声,从茯苓手中接过那盒芙蓉糕。

徐昭仪抬眸的时候,瞧见了那正是自己送去景仁宫的那一盒,顿时变了脸。

尚妆不动声『色』的一笑,她原本,还要说几句的,只是,碍于元政桓在场,她不便说话。只是,不说,亦是足够了。她不知道那糕点里下了何毒,徐昭仪不会不知。

如今这场戏,看她怎么唱下去。

丝衣将盒子小心放在太后面前,太后瞧了一眼,笑道:“这盒子看了倒是眼熟,雩修容哪里得来的这个?”

尚妆吃了一惊,她未曾想到太后居然会开口问她。可……她能说话么?

目光悄然探向那边的男子。

却听元聿烨冷笑一声道:“太后问话呢,还磨磨蹭蹭作何?”

心下一紧,此刻也不能不开口,便只能尽量压低了声音道:“是徐昭仪送给臣妾的,臣妾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不过才说完,便紧张地看向元政桓。

见他的脸『色』依旧,仿佛是不曾听见她的话。

终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哦?”太后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六宫和睦,才是皇上的福气。皇上说是吧?”

“母后说的是。”元聿烨淡声应着。他亦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元政桓一眼,随即,嘴角牵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果然啊,不是么?

徐昭仪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试了好几次,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后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盒子上,笑着道:“哀家倒是想起来了,是前些日子各地进贡的贡品啊。上回皇上还差人送了两盒来郁宁宫的。”

元聿烨回了神,点了头道:“母后提及,朕倒是才想起来。既是母后尝过,味道该是不错的。”

太后依旧笑着:“味道倒是不错。”她转向丝衣,“拆了它,给你主子们尝尝去,哀家可是独享了两盒了,呵呵。”她说着,不免笑起来。

徐昭仪猛地握紧了双手,脸『色』一下子煞白。

尚妆亦是吓了一跳,分给主子们尝尝?那……

丝衣已经上前,小心地将拆了那盒子上的封条。打开,便瞧见里面的芙蓉糕,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只是,徐昭仪该知道,这是吃不得的。

微微握紧了双拳,尚妆凝眸看着她,什么时候,她才会按捺不住?

太后笑道:“给皇上先尝尝,哀家上回尝了,确实不错。”

“是。”丝衣应了声,小心地取了筷子夹了一块,轻放在元聿烨面前的小碟子里。

茯苓不觉上前了半步,却见尚妆微微摇头,示意她退下。徐昭仪的手已经将衣裙都『揉』皱了,她哪里像得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现在给皇上先尝,皇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再争,又能有什么意思?可,倘若现在她说出来,一样活不了,不是么?

额角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她死死地咬着唇。

元聿烨却没有动筷子,只轻笑一声道:“朕今日吃得多了,此刻倒是什么都不想吃。丝衣,让众人都尝尝才是正经。”

丝衣应了声,便下去将糕点都分别摆在主子们面前。

尚妆小声道:“既是原赏给昭仪姐姐的,倒不如皇上还是将您的让与她,岂不好?”

太后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只元聿烨笑一声道:“如此,也好。”他侧脸示意张公公上前来,端了他面前的糕点去给徐昭仪。

徐昭仪的目光看着张公公手中的碟子,整个人都僵直了起来。

碟子被小心地放下了,年轻的天子低声道:“难得徐昭仪肯让出朕赏赐东西来,这第一块,定要你先尝了才是。”

太后低头浅饮了一口热茶,的,你便吃了吧。”

坐在徐昭仪身边的云妃原本已经取了筷子要尝了,此刻听皇上与太后如此说,只得不悦地放下了筷子。年嫔倒是安静地坐着,只偶尔抬眸看一眼。

丝衣已经转了一圈回来,在尚妆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小块芙蓉糕。尚妆只低头看一眼,嘴角一笑,也不动筷子。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徐昭仪,她颤抖地取了筷子,伸向那糕点的时候,双手颤抖得愈发厉害了。吸了口气,她才颤声道:“其实臣妾……也不喜吃这种甜食的。”

云妃哼了声,压低了声音道:“怎的昭仪妹妹连皇上和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啊。”

唇上已经尝出了腥甜的味道,徐昭仪终是忍不住,猛地放下了筷子。

元聿烨的脸『色』一变,太后亦是皱眉看着她,开口道:“怎么,徐昭仪还真发起脾气来了?”

“太后!”徐昭仪猛地跪下了,浑身颤抖着,“这……不能吃。”

这回,倒是慕容云姜开口问道:“徐昭仪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吃?”

皇后的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有些本能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芙蓉糕,眸中皆『露』出讶然。

徐昭仪仍是颤抖着,只得哭道:“有……有毒……”

“啊。”她身边的云妃最先惊叫了一声,她回想起方才,她差点就送入口了!此刻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茯苓惊道:“昭仪娘娘,那可是您送给我们娘娘的啊!”

“我……我……”徐昭仪浑身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元聿烨勃然大怒,厉声道:“大胆徐昭仪,胆敢做这种事!来人……”

“皇上。”太后打断了他的话,继而将目光探向尚妆,浅笑道,“这糕点也经过了雩修容的手,哀家只是说这个理,也没有别的意思。”

“太……”茯苓急着涨红了脸,却被尚妆一把拉住。这个丫头,不要命了么?太后的话,她也敢当面反驳?

“母后,此事……”

太后却是道:“今日可是哀家寿辰,却出这种事,依哀家看,还是彻查吧。将这两个人一并带下去!”

元聿烨一惊,尚妆才欲开口,便听一人的声音传来:“太后先不必急,糕点出自徐昭仪手上,若不是她动的手脚,方才,她又如何会知道其中有毒?”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是句句在理。

尚妆几乎要震惊地无法呼吸了,是他,是元政桓!

茯苓惊喜地回眸看向那边的男子,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她怕是会开心地叫出声来了。

拉着茯苓衣袖的手猛地收紧,尚妆却不敢看向他。

他……还好么?

她从来不曾想到,他还会帮她说话。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元政桓,只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此刻却也只好道:“说的也是,倒是哀家糊涂了。还不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拖下去!”

外头有侍卫进来,押了徐昭仪便要走。

徐昭仪慌『乱』地求道:“皇上,太后饶了臣妾!臣妾没想到要害皇上!也没有要害太后您啊!皇上,太后……”

自然,谁都明白,她要害的,不是皇上和太后。

不知为何,尚妆不自觉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可不糊涂了,她是千方百计在找了机会整治她呢。幸好,今日的事情,她做了完全的准备。

即便,没有元政桓,太后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元聿烨看着她,置于桌上的手缓缓收紧。难怪她今日会这般反常,突然拿了糕点说要送给太后品尝,她的『性』子,他还不明白么?若非一早知道那糕点有毒,她断然不会如此。

可,她纵使知道,方才太后要他先尝的时候,她却一句话都不曾说。

她真的,不怕他先吃了,是么?

心口处泛起的,不是怒,是一种疼。

兜兜转转,原来,他在她心里,依旧什么都不是。

呵,颓然地笑,哪里都难过起来。

众人都在震惊中反应不过来,尚妆不动声『色』地用帕子将面前的芙蓉糕收起来。这个,一会儿还用得上的。她不看元聿烨,也没有看元政桓,谁都不去看。

“皇上。”慕容云姜瞧见身边的人有些异样,忙低声唤他。

他却摇头,低语着:“朕没事。”

太后开口道:“皇上脸『色』不好,是不是连日来劳累过度了?皇后还是先陪皇上回去歇息。”

灵阙不免担忧地看着他,不过此刻,她是没有资格上前的。

慕容云姜点了头,伸手扶他道:“臣妾先扶您回去。”

他破天荒地没有拒绝,起了身,朝太后道:“那儿臣便先回去了。”

众人忙起了身,恭送他出去。

尚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为何,心有有些异样的感觉。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下,将那块芙蓉糕藏入袖中。

从郁宁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尚妆与茯苓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有疾步上来的声音。她不免停下了脚步,才回身,眼前晃过那纤细的手臂,接着,“啪”的一声,那手掌直直地落在尚妆的脸颊。

咝——

本能地捂住被搧到的脸,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茯苓惊叫着:“淑媛娘娘这是做什么?”

灵阙愤怒地看着尚妆,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主动要徐昭仪先尝,呵,你别告诉我你之前不知道那里头有毒!”她既然知道,也敢由着太后让他先尝!

她气得浑身都发抖,若是……若是他真的吃了,她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在这里,她不想与她吵架,只淡淡地开口:“你误会了。”

“误会?”灵阙的脸『色』铁青,事到如今,她怎么还能轻易地说一句她误会了?呵,她是想告诉她,如果真的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会阻止他吃那糕点么?

如今不过没发现,她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她灵阙就是不信!

“茯苓,我们走。”转身便朝前走去。

茯苓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好跟着她上前。

“安陵雩!”灵阙追上前,狠狠地拉住她的衣袖,咬着牙道,“我不奢求你爱他,只希望你不要伤害他,可以么?他爱你,怕是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无端地哽咽起来,她在奢求着他的爱,偏这个女人,可以无情地无视他的爱。

甚至,还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伤害他的爱!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一点。

如果,他开心,她可以退居一旁远远地看着。她要的,只是陪伴在他的身边,能看得见他的地方,于她来说,便是幸福的。

可是,今天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亦不是她想的。

他起身离开的一刹那,明明离得那么远,她却觉得她的心跟着他一起碎了。

他的痛,那么淋漓尽致,她全感受到了。可是面前的女子,却仿若无睹……

“灵淑媛,请你放手。”尚妆试图甩来她的手。

灵阙却是一咬牙,用力将女子拉过来,由于力道太大,尚妆一下子没站稳,猛地退了好几步。脚腕不小心扭到了,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未曾来得及反应过来,便一头扎进了身后男子的怀里。

那熟悉的清香铺天盖地地卷下来,正如那在兴园的一日,他抱着她,呢喃地轻唤她一声:尚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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