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颤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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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颤抖

扶着树干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方才侍卫们退下的时候没有带走她,她相信那不会是元聿烨的意思。恰恰只是因为元聿烨不想她与莫寻见面,所以才不能让侍卫说破她在的事实。可现在,除了莫寻,连元政桓也来了,那么,她能出去么?

她会出去么?

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撑圆了双目看着前面。

今日十六,月亮很圆,只是整整一日的大雾,到此刻也不见得完全散去。月光透过云雾,歪歪扭扭地『射』下来,地上的事物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傍晚才被埋上的土在尚妆来之前就已经有侍卫刨开了,莫寻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下面的棺木上。只是极为普通的棺木,并没有用上好的材质,莫寻仔细查探了下,连着钉子都是未曾钉紧的,为的,自然是开棺的时候容易一些。

元政桓驱动着轮椅上前,小声道:“莫寻,还不动手么?”

莫寻似乎走了神,听闻元政桓说话,才猛地回神,低低应了声“是”,才纵身跳下去。他深吸了口气,喝一声,双掌一翻,只听“轰”的一声便已经将那棺木沉重的棺盖劈落至一旁。

里头的女子轻轻合着双目,安详地睡着,丝毫不知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寻的脸『色』微微一拧,忙伸手至她的鼻下探了探,忍不住“嗬”了一声,这种假死的『药』,他只听说过,却是没有见过的。今日见了,才真真叫奇啊,看起来真的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不免回眸道:“主子,连气息都没有。”他问的时候,有些忐忑,太像了,实在太像。

元政桓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朦胧,这种『药』是无需解『药』的,睡上三天三夜,等『药』『性』解了,就会醒来。元政桓心里其实清楚,灵阙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元聿烨,如今,却要让她跟着莫寻走,她,会愿意么?

微微吸了口气,那么,若然在离京之前,便让她知道,其实是元聿烨不要了她。灵阙,她会恨么?

元聿烨是算好了三日之后,他们早已经离京了。可,他却想现在,就让灵阙醒来。

对,就是现在,此刻,想让她醒来。

指尖微微一动,藏于袖中的手一翻,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却在一瞬间迟疑了,他回了眸,厉声问:“谁?”

尚妆一惊,她以为他隐藏得很好了,却还是被发现了么?

莫寻已经从底下上来,一把抽出了随身的长剑,朝尚妆这边走来,他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起来。他家主子秘密回京的事是谁都不知道的,到底是谁?元聿烨的人么?

尚妆咬着牙,他再过来,她还能躲得起么?

她是知道对方是何人,可,他们却不知道是她。一剑劈下来,她也不见得躲得开。深吸了口气,只能一步跨出去,却在这个时候,什么东西从她身后窜出来。

本能地回头,看不真切,似乎,是一只兔子。

她一瞬间,僵在了那里。

呵,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她就说,她那么小心,怎么会被发现呢?原来,被察觉到的,根本就不是她,不过只是她身后的一只兔子。而她,做贼心虚着,先那兔子一步出来了。

现在,纵然想躲都来不及了。

莫寻在瞧见面前窜过的小小影子的同时,见面前的大树后面,悄然走出一个人来。

他顿时大吃一惊,闪身上前,却不想来人根本不会功夫,他的长剑瞬间加上她的颈项。靠的近了,才看清楚,竟是她!

尚妆吓了一跳,本能地欲退,却被男子一把抓住了手臂,狠狠地拉住不让她退。而那冰冷的长剑已经触及她的肌肤,那是一种蚀骨的凉意,尤其,还在对上莫寻的目光之后。

她低低地“啊”了一声,那是出于本能,也是惊吓。

锋利的长剑已经划破了她白皙的肌肤,细微的疼痛从颈项处缓缓蔓延开去。

尚妆忽然想起那一次,在兴园,也是莫寻想要杀了她。元政桓对莫寻的态度,她至今记忆犹新。只是不知今日,他会否还如那一次那般,救她。

瞧见女子的颈项已经明显瞧得出一道殷红的血印,莫寻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颤。

那是他握剑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也与尚妆一样,想起在兴园的那一幕。那时候,主子喜欢她,他杀不得她。那么今日呢?

她如何出现在这里?

阴谋,还是巧合?

他若就地杀了她,那他们还能安然出城么?若是不杀,皇上很快便会知道主子进京,那,危险的,无疑便是主子。

狠狠地咬牙,他迟疑了,挣扎着。

“莫寻。”身后传来元政桓的声音,他原本是想问来者是谁,却不知为何,一下子问不出来。

是个女人,那声音他听见了。

很细微的声音,带着惊恐与不解。

他有些懊恼,不过只是短短的一个“啊”而已,却感觉那么熟悉那么熟悉。

似乎这样的一幕,他曾经经历过。

“莫寻,把她……”

把她杀了。

他原本,是想说这样的话。只是,话至喉咙,一下子哽住了,什么都发不出声来。

顿了顿,却换成了:“带走。”

尚妆吃了一惊,他知道她是谁么?为何要带走她?

莫寻回眸瞧了自家主子一眼,不能杀,不能带,这是他心中所想的。进退不得,骑虎难下。

尚妆却是淡淡地开了口:“王爷带走本宫,就不怕皇上知道您回京了么?”

莫寻讶然地看着她,他终于知道自己忘记做了什么事,他怎么能让她说话?

如果方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元政桓可以肯定这个女人是谁了。十指微微一动,开口道:“原来是娘娘,本王倒是好奇,这么晚了,娘娘出现在这里,皇上可会放心?”

尚妆明白,他想问的,无非是元聿烨知不知道他回来。

心下略微一笑,她继而道:“本宫求了太后的恩准,来送灵阙最后一程的,却不想,竟在这里遇见王爷。”

元政桓轻轻蹙眉,她只说遇见了他,而不是他和莫寻。那么有一点是肯定的,莫寻会来带灵阙走的事情,她知道。而她亦是在告诉他,他回来的事情,元聿烨不知道。

不知为何,对于她的话,他是想信的。

没来由的,很是奇怪。

只是,在那之后,她呢?会不会告诉元聿烨?

不动声『色』地开口:“既是如此,莫寻,还不让娘娘过来么?”

莫寻怔了下,终是咬牙收了长剑。

咝——

指腹轻轻碰触了下被剑刃划伤的颈项处,伤口不大,只渗出了一圈细小的血珠。取了帕子捂住,才抬步上前。男子循声瞧来,朦胧的月光下,他英俊的脸庞变得愈发清晰起来。那双璀若星灿的眸子似乎闪着光,能让人在瞬间,慌了神。

心里紧张着,面上,却要装得平静如水。

她忽然之间竟忘记了,他是看不见的。

呵,颓然一笑,颈项的伤让她微微皱眉。

听元政桓开口道:“莫寻,这里还不收拾么?本王与娘娘,看来有些话要说。”

莫寻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也不说话,娴熟地将长剑『插』入剑鞘,跳下去,俯身小心地将女子从棺木中抱出来。尚妆瞧见他一手褪了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将灵阙轻放上去,而后再回身,开始收拾现场。

不过一个细微的小动作而已,尚妆心里已经明白,灵阙跟莫寻,莫寻是决计不会亏待了她。想到此,心里终于高兴起来,莫寻虽然一直冷脸对人,可,只要是他喜欢上的人,他定会如待元政桓一般待她的。

那么,她和元聿烨做的这一切,还是值得的,不是么?

正想着,听元政桓的声音传来:“娘娘方才说,得了太后恩准,来送灵阙?”

尚妆回神的时候,见他已经缓缓朝前而去。迟疑了下,才抬步跟上去,她知道,待莫寻收拾完这里的一切,他们便会离开,而元聿烨的侍卫会再回来,他们有话,也只能在在此刻说而已。

点了头道:“本宫来,倒是没想到会遇见王爷。本宫好奇。”好奇他来作何?

他突然笑:“有何好奇的,本王也喜欢灵阙,怕她出事,就这么简单。”

微微怔住,是么?那么她呢?他现在不在乎她是否出事了,是么?

从那次被陈靖掳进山洞,他不折回来,到今日冷冷的叫莫寻带走她……

呵,她可以说,在元政桓的身上,见识了忘情水的强大。那么往后,灵阙喝了,也会将元聿烨忘得一干二净吧?

此刻想来,竟觉得一阵苦涩。

男子已经停了下来,尚妆站在他的身后怔怔地看着,又道:“皇上若是知道王爷回来,会生气的。”倘若被元聿烨知道,岂止是生气啊?可她却选择了用最温和的说法。

他嗤笑道:“娘娘会说么?”

捂着伤口的手一颤,她吃痛地皱起眉头,这个问题,从方才看见他到现在,她心里一直在想着。如果,不想他们大动干戈,她自然是不能说的。可,他回来的原因,真的如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么?

咬着唇,她实在不知道。

只因如今,元政桓怕是也防着她,不会与她说实话。

那么……

内心挣扎着,听他又开了口:“伤口不深吧?”

一句话,让尚妆猛地怔住了。

空气里,有写细微的血腥味,他闻到了。他想,定然是方才莫寻失手所致。

“不深……”答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一丝慌『乱』,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转向她,启唇道:“本王这里有伤『药』。”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盒小小的『药』膏递给尚妆。

尚妆吃了一惊,却听他解释着:“本王的眼睛看不见,磕伤碰伤总是难免的,莫寻准备的,上好的伤『药』。”

迟疑着,终是伸手接了过来。

指腹上微微沾了些,却因为瞧不见伤口,她有些懊恼。

元政桓却突然轻笑一声,低语道“娘娘还是好歹涂上一些,这『药』膏的味道很好闻的。”

尚妆的指尖一颤,他是在告诉她,『药』膏的味道是可以遮住血腥味的。他是在帮她掩饰她受伤的事实,毕竟,就算不知道他今天在场,可,莫寻总来了。

要是让元聿烨知道莫寻失手伤她,必然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心里难过着,却依旧笑道:“王爷想的真是周到。”合上盖子,将『药』膏递给他,又道,“本宫先谢谢王爷的『药』。”

男子抿唇一笑,伸手过去。

月光下,尚妆明显瞧见他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似乎,比之之前更加消瘦了。

指尖,触及了『药』膏的盒子,他一把握住,尚妆却觉得,他有些吃力。

皱了眉问道:“王爷怎么了?”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是病了么?

将『药』膏收入袖中,他只靠着轮椅微微咬牙,为何……每次都这样?

只要她轻声软语地关心地问他一句,某个地方会疼。

抬眸,略微一笑,他开口:“不知为何,胸口突然疼起来,可否,借娘娘的手一用?”

尚妆吃了一惊,好端端的,他胸口怎么会疼?他又不曾再次记起她来,该也不是为了她。只是,他要借她的手作何?

“娘娘……”面前之人没有动,他又低声唤了她一声。

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踌躇了片刻,终是伸出手去。

元政桓浅笑着,抬手,触及女子柔软的手,他突然一把握住了,尚妆惊得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他拉过去。她的手掌,完完全全地被贴上他的胸口。

心跳,一下子紊『乱』起来,从她的掌心穿透过来,直撞上她的心。

惊愕地看着他,为什么?

那一次,她不过是想给他些许的温暖,他都要说:娘娘,请自重。

那么今日呢?主动拉住她的手,还……

元政桓猛地紧蹙了眉心,这,在他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个女子。上一次,她不小心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甚至都未曾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起身。

可,这种感觉,无法言语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方才,从他的指尖触及她的,心口的那丝疼痛一下扩大。

直到,他将她的手贴上他的胸口,好痛……

他咬牙忍着,强行压下喉头的那阵腥甜。

尚妆见他脸『色』都变了,忙欲将手抽出来,谁知,他的力气竟然那样大。

“王爷,放手!”她吓坏了,他想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

咬着牙:“王爷忘了那日对本宫说的话了么?今日本宫倒是想说,请王爷自重!”

她的话,他仿佛充耳不闻。

她挣扎着,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却不放手。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似乎,很清楚地知道着。

弄疼了她,可他的心,似乎比她更疼。

明明,他每次接触她,心里都要有很大的反应。可是,他的记忆力,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却是空白一片。

最近的那一段,也是从太后寿辰他与莫寻从蜀郡回来那一次。

她对他来说,明明应该是很陌生的,不是么?

陈靖掳了他们的那次,他决然地离开,若不是莫寻让人点了他的『穴』道,那一次,他都不知他究竟会如何?也是从那次回蜀郡开始,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到底哪里出了错?

思来想去,他想不明白。

也许,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那便是,他,忘了她。

忘……

唇角尝出了腥甜之味,如果,真的是他忘了她,那么她对他而言,应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是么?否则,又何以会觉得心痛不已?

浑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刻散尽了。

尚妆猛地抽出了手,被他扼得真痛啊,她抬手轻抚着,依旧有些惊恐地看着他,见他的脸『色』比方才还要差一些。回眸,莫寻还在重新将那副棺木埋起来。棺盖已经再次被严严实实地盖住,这里发生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尚妆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叫他。

只因,对着这样的元政桓,她有些害怕。

他却颤声问道:“你……究竟是谁?”或者,他该问,她是他的谁?

他的谁?

赫然闭了双目,好奇怪,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尚妆撑大了眸子看着他,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

踉跄地退了一步,听他又问:“你是谁?我……我是不是之前见过你?”

如果之前,她还『逼』迫自己不明白,那么现在,她难道还不明白么?他怀疑着,所以才要这样问她啊。他甚至,都不自称“本王”了。

可,她能说么?能告诉他,她是尚妆么?

不,不可能。

摇着头,苦涩地开口:“王爷糊涂了么?你之前必然是见过本宫的,太后寿辰的时候,在宫里。还有准王妃进宫的时候,在郁宁宫外头。最后一次,是王爷离京的时候,本宫代皇上相送。对了,那次,还弄出了些许的不愉快。”紧握的双拳,指甲都嵌进肉里去了。

“不,不是……”他的神『色』有些惶恐,不止这样的,肯定不止这样。

尚妆笑道:“那,是什么?”她肯定了,他没有记起她来,所以,她说话的时候才要更加小心。她不能让他想起来,决不能啊。

深吸了口气,胸口闷痛的感觉让他几乎要支持不住。

莫寻回身瞧了前面二人一眼,隔得有些远,他是看不清楚元政桓的脸『色』的。不知为何,他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妙,不免开口道:“主子再等一下,莫寻很快便好了。”

元政桓这才猛地回神,是啊,他到底在做什么?他这次回京的目的,他忘了吗?

心一点点地收紧,既然那一次,他可以对莫寻说走,这一次,为何他却忍不住了?

也许只是,他不曾想,会在今夜,会在这里,遇见她。

他有些痛苦地低咳了一声,尚妆微微张了口,却是没有叫他。莫寻终于做完面前的事,回身小心地抱起地上的女子,才大步朝面前二人走去。

尚妆不觉回眸看了一眼,好了,莫寻的事情做好。也就是说,他们要走了。

而她,也该会寺庙里去。

明日,便是要回宫的。

深吸了口气,罢了,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她没有想到的不过是在这里遇见了元政桓而已。

“我和莫寻住在寺庙后院,一会儿你来,我还有话想说。”他的声音很轻,从尚妆身后传来,却是字字清晰。

她这才大吃了一惊,目光,落在男子的身上,借着并不十分明亮的月光,她瞧见他与莫寻皆只是这了家常的衣衫,单是衣着,的确看不出他们的身份。

看来,他们是早了她一步,先在寺庙住下了。

微微咬唇,这里周围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且,谁都不会想到他们会住在寺庙。连她也没有想过,只因,若是莫寻一人来,他的『性』子,选择『露』宿,也不会住寺庙的。

才想着,莫寻已经近前,朝元政桓道:“主子,我们可以走了。”

“嗯。”他只低着头轻轻应了声,转身离去。

尚妆呆呆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那两个身影都消失在夜幕中,她才像是回了魂儿。

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想着元政桓最后一句话究竟的什么意思。他有话要和她说,他能有什么话?

那么她呢?

该去么?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元政桓的这句话,是连莫寻都避开的。他不想莫寻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压低了声音急急说了。

咬着唇回身,朝前走着。

颈项的伤口已经不再疼了,这上好的伤『药』果然名不虚传。她想,侍卫们,谁也不敢直视她的,且,天已经黑了,她在这里受了伤的事情,过了今夜,明日,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瞒住的。

侍卫们站得很远,见她出来,才有人上前来道:“娘娘,莫侍卫走了么?”

尚妆点了头,那侍卫才又道:“皇上说,莫侍卫定是喜欢独来独往的,所以属下们不好在他边上看着。将娘娘留下,是因为……”

“本宫知道,回吧。”打断了他的话,将她留下的原因,她早就猜到了。

她既说要送灵阙最后一程,那么必然是要来的。其实元聿烨想的是对的,只要她远远地看着,不见莫寻,也是好的。毕竟,莫寻素来对她充满着敌意。只是啊,谁会想到元政桓也来了。她更不会想到,恰巧便有那么一直兔子,让她自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呵,摇着头,无奈地笑。

侍卫将她送回了房内才退下去。

在**坐着,她想了想,还是睡了。

好久好久,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翻了几个身,还是睡不着。有些烦躁地坐了起来,过去开了窗,此刻,外头的云雾才渐渐地散开。

圆月『露』出了大半的脸,月光清晰而皎洁,她不禁伸手沐浴着月光,真美。

穿了衣服行至外头,空气里,带着丝丝的凉意。她不禁缩了缩身子,用手臂将自己抱紧。

走着走着,便瞧见了后边的那个湖。

月光被清楚地倒影在水里,丢了一小块石子进去,『荡』起的涟漪将月光扭曲着漾开去。

目光,不自觉地寻了那处灯光瞧去。

他说,要她去。

那么他的房间,必定是亮着灯的。

那一间。

在夜幕中染起的光亮的窗口,她不知他是否面朝着窗外,等她进去。

她不去,他便不可能出来找她,他行动不便,若是被人发现就糟了。

所以,他只能等着。

女子之立于湖边,投目看着,脚步都没有挪动一步。

他想对她说的话,她心里好奇者,她也十分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可她亦是知道,她不能去,她怕去了,会让元政桓瞧出端倪。她觉得,他是很精明的人,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可以感觉得到。

可是不去,那她又为何要出来?

问着,心里终是没个答案。

她心里矛盾着,那种感觉,任是谁都无法理解。

“小姐?小姐!”茯苓从她身后追上去,白了脸道,“小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死奴婢了,方才去您房里,发现您不在。奴婢几乎找遍了整个寺庙了,问了好多人,都说不曾见您出去的。”

尚妆吃了一惊,没想到茯苓到现在还没睡。不过,她去问,自然没有人见着她出去的,只因她出去,都是侍卫带着直接从围墙上过的。

才欲开口,那丫头忽而皱眉,靠近她,神秘地道:“小姐,王爷在这里。”

她的话,说得尚妆瞬间变了脸『色』,抓着她的手问:“谁告诉你的?”元政桓那么小心,怎么会让茯苓知道?

茯苓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抽了抽手,尚妆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撤了手,听她嘟囔着:“奴婢也没瞧见人,就是,奴婢去找您的时候,在寺庙的厨房,瞧见那炉子上煎着『药』。奴婢,闻过那味道的。和兴园,莫侍卫交给奴婢的醒酒『药』一样。”

指尖一颤,是了,那时候,茯苓就曾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元政桓的醒酒汤里掺了『药』,什么『药』,她说她也不知道。

茯苓看着她的脸『色』,又小声道:“王爷真的在,小姐您知道,是不是?”不然,方才她也不会对自己那么凶了。那么小姐请旨出宫……

茯苓蓦地吃了一惊,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还了得?

想到此,也不管什么,只拉住了尚妆的手道:“天『色』很晚了,小姐还是回去睡吧,明儿个还早起呢。”她边说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尚妆却站住了脚步,盯着她问:“今日在厨房熬的什么『药』?”上回她说不知道,这一次她却再想问一遍。

既然,茯苓闻到两次了,那只能说明元政桓一直在服用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病了,还是如何?

茯苓怔了下,还是摇头:“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她。

皱了眉,她突然睁开了茯苓的手,转身朝那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小姐!”茯苓追上去,却听尚妆道:“不必跟了。”她去见元政桓的事情,瞒不过茯苓,可她却不想她知道她去找了他做什么。

“小姐。”茯苓不明所以,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怎么还会让她到处『乱』跑?

尚妆终是停下了脚步,回眸瞧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去见王爷,你不许跟来。”灵阙的事情,茯苓是不知道的,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她怕节外生枝。

茯苓怔了下,见面前的女子已经转身离去。张了口,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又跟着走了几步,见她往前面一个亮了灯的小院走了进去,她想了想,在外头的台阶上托腮坐了。

目光,不觉朝里头瞧去。

王爷来了,莫侍卫定也是来了,如今京中无大事,他们怎的就来了呢?

莫不是,王爷是为了小姐来的?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想法最贴切。咬着唇,这下好了,王爷和皇上,到底谁好呢?她拍拍自己的脸,好难比较啊。

尚妆轻声进去,小院连着四间厢房,只最边上的一间还亮着灯。朝那房间走去,在门口停下,迟疑了许久,才终是抬手推进去。

男子抬眸循声瞧来,他的脸『色』较之方才好了一些,却依旧透着苍白。

尚妆顺手关上了房门,才道:“莫侍卫呢?”莫寻该是寸步不离身的,她其实只是想问,他有多少时间给她。

他显然未曾想到她进门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莫寻。愣了下,才道:“让他去守着灵阙了。”

尚妆有些讶然,这么说,她有一整夜的时间。

心头一颤,一整夜……

呵,她倒是也不需要这么多的时间,她问完,就回去。决不多停留半刻的。

上前几步,开口问:“王爷素日里,在吃什么『药』么?”

她的话,问得他一惊,反问道:“谁说的?”她不是和他不熟么?

尚妆一时间怔住了,她问的时候倒是没有好好想过的,只好搪塞道:“王爷忘了?茯苓曾经是你的丫头,她如今,伺候本宫。”

他却轻笑一声,不管谁曾伺候过他,都不可能知道他一直在服『药』的。除了莫寻。

而面前的女子却知道了,那么只两种可能。

第一,便是他告诉她的。可她却不知他吃的什么『药』,所以这个想法排除。

第二,便是她一直在关注着他。既然,他们不熟,她关注他作何?

见他笑了,尚妆只觉得有些奇怪。

才要开口,却被他抢了先,听他问:“本王不会问你究竟如何知道此事,本王,只问你一句话。”

尚妆有些惊讶,原来自己的话中,已经有了破绽了么?

咬着唇,他已经启唇:“你叫什么?”

一句话,让尚妆几乎呆住了。

他问她叫什么。

呵,谁不知道她雩修容叫安陵雩?

他却偏偏这样问,是怀疑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

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的心里有些恍惚。却,心头苦笑着,也只能这样告诉他:“本宫闺名,安陵雩。”末了,她又笑着补上一句,“本宫以为,王爷是知道的。”

安陵雩,前任京兆尹的千金,这个谁不知道呢?

元政桓颓然一笑,是他疯了,觉得人是她,还觉得她似乎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可,她却告诉他,她不认识他。她还说,她叫安陵雩,总所周知的安陵雩……

他的脸上,缓缓凝起了防备之『色』。

也许,他那时候的想法是对的,她,只是元聿烨的人。所以,她才会多加关注他。

那么今日,她见过他的事情,也会传入元聿烨的耳中吧?

尚妆见他不说话,便又道:“王爷,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她是关心他才要问的。

元政桓却依旧不答,只道:“今日本王见了娘娘的事,也不过是小事,便不必告诉皇上了。灵阙跟了本王回蜀郡,本王亦会让莫寻好好待她,决不亏待。”

震惊异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话里的意思,她何尝听不出来?

用灵阙在警告她!

元政桓……

他何时,也会对她用这样的手段了?

震惊着,却又兀自好笑。

为什么不能对她用手段呢?她算他的谁呢?

如今的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皇上的妃子,严格说来,他们是对立的。

这种手段,真算卑鄙。元政桓心里想的时候,想要嘲笑自己。

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尚妆退了一步,想来该回去的,她问的话,他是不会答了。欲走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什么,开口道:“亦妆姑娘好么?本宫还奇怪着,王爷怎的将婚事延后了这么久?”这些话,她本不该问的,只是,忍不住便问了。

提及他口中的“妆儿”,元政桓苍白的脸上才略微染起了笑容,点了头道:“难为娘娘挂心了,她很好。本王……呵,如今也是好的,兴许,还能将莫寻的事,一起办了。”

双喜临门,真真好事。

“那,本宫先恭喜王爷,好事成双。”

他勉强一笑。

“本宫便回了,想来王爷明日也是要离开的,路上小心了。”语毕,再不看他,只转身出去。

跨出门槛的时候,听得身后传来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尚妆吓了一跳,慌忙回身,见他低下头去,一手扶着桌沿瑟瑟颤抖起来。

“王爷?”疾步上前,见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倦了。不知为何,尚妆忽然想起那日在兴园,他也如此刻这般。莫寻说,那时候是喝多了酒,身子难受着。那么今日呢?

伸手过去的时候,听他道:“娘娘请回吧,本王会喊莫寻来。”

迟疑了下,是啊,自然是要叫莫寻的。她也不宜久留,她与他如今算什么呢?还是趁早回去的好。

一咬牙,转身出去。

茯苓见她出来,不禁跳了起来,欲开口,见尚妆的步子飞快。“小……”一句话哽在喉咙出不来,只好先追上去再说。

回去的时候,又路过那平静的湖。

不知为何,尚妆的脚步慢了下来。回眸,又看向元政桓的房间,灯还亮着,他还未睡,也许是莫寻还没来。回头往前去的时候,瞧见前面一个人影。

尚妆略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晚了,真的还有人不曾安睡的。

又往前几步,待看清了那人,她才觉得讶异。

倒是茯苓不免脱口道:“啊,丞相大人!”

慕容云楚早就听闻有两人过来,抬眸瞧来的时候,亦是微微一怔。随即,浅笑道:“臣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修容娘娘。”他的话说得从容,似乎遇见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尚妆才想起她过郁宁宫的时候,听慕容云姜在说赶上她爹忌日,所以要出宫。那么,在这里看见慕容相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了,不出意外,慕容云姜也该在这里。

呵,今夜什么日子呢,小小的一个超度寺庙,竟然住了这么多人。

上了前,尚妆才道:“怎么丞相倒是一人在这里,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么?”

慕容云楚笑道:“皇后娘娘在房里朝了佛经要给爹的,她是孝女,年年如一日。”提及慕容云姜,他的脸上全是疼爱之『色』。

尚妆也轻笑一声,只道:“太后也夸娘娘的孝心的,慕容老爷知道了,定也是含笑九泉的。本宫先回去了,丞相也好是早些回去为好。”语毕,从他身旁走过。

慕容云楚侧了身,低头道:“娘娘走好。”

才从他的身边走过,突然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人叫着:“不好了,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尚妆一惊,与茯苓二人循声瞧去,正是她方才出来的,元政桓的院子!

心下猛地一沉,好端端的,怎么着火了?

元政桓,灵阙……

慕容云楚略一皱眉,当下也不多想,只抬步欲往那边而去。

尚妆吓了一大跳,若是被他瞧见了元政桓就糟糕了!这样想着,疾步往湖边走了过去,朝茯苓使了个眼『色』,茯苓会意,忙大声叫着:“啊,娘娘小心!”

慕容云楚离得近,他本能地朝尚妆看来,见她的身子一晃,似很快要跌进湖里。脸『色』一变,闪身过去,一把抓住尚妆的手。尚妆一咬牙,狠狠地拉了他一把,再加上今日雾重了一天,此刻正值深夜,『露』气重,湖边滑。慕容云楚一时间没站稳,与尚妆两人一齐跌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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