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梦魇（1 / 1）

李千泷就这样边思索边准备，几乎少有休息和进食的时间，十天后的凌晨，他穿上甲胄，拿上地图和麒麟鞭，前往果园等待。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天空非常昏暗，凤凰城外无形的阵法却完整地显现出来，高达百米的淡淡钟形血光，在灰蒙蒙的大地上，邪气充盈。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千泷几乎没有察觉到阳光的存在，可微弱的光芒照在血色的钟形阵法上，立刻就有了异变，整个阵法无声无息地向上退却，融为一个巨大的血红色宝石，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秒，却清晰无比，非常清楚地映入了千泷的眼中。千泷认为，这相当于对进入者的警告，未在日落前离开凤凰城的人，至少会遭受一年之内无法脱身的惩罚，要想超过阵法闭合的速度或强行破阵出来，凤凰城毁灭之战的图案已经说明了一切。

千泷踏过原先钟形血阵所在的位置，耳边传来黑崎低柔的呼声。他低头一看，发现黑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脚边，眼神非常复杂，全然不像只三四岁的冰犴。

“你是来跟我道别的吧？里面很危险，可是你希望我进去，更希望我安全，是吗？以前有人进去过，但都死了，对吧？”千泷抚摸着黑崎头部细密柔软的黑毛，语气平淡：“其实在你写下‘旧城、毁灭’四个字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其实很希望我进去，看到石台上的图案更是确定了这一点。因为你很聪明，所以绝对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不相关的人看。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资格进去里面，不过你放心，我会尽我的全力，去感知、寻找，完成那项未知的使命，并安全地返回来。”

黑崎的目光依旧非常奇怪，似乎带着一种上天对芸芸众生的怜悯之情，它转过相对身体而言有些过于硕大的脑袋，在千泷的手心舔了舔。尽管不理解这种眼神背后包藏这什么信息，可千泷还是站起身，对它爽朗一笑，扭头大步走向凤凰城内。

凤凰城没有连绵四合的城墙，在最繁华的时期都没有，只有十米一座的塔楼，这使得进出这座城市变得非常方便。这是相对于普通市民而言，对待不被认可的外来者，塔楼中的卫兵会毫不犹豫地开启两座塔楼之间的重重机关，成排的尖锐金属地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地下穿出，金属地刺长两米，覆盖范围是两座塔楼之间，宽度达五米。不是速度极快的人，若没有任何强大的护身法器，无一例外会被刺成筛子。构建塔楼的每一块砖木中都有五到十片锋利的飞镖，塔楼中的卫兵只要轻轻拉下一根木柄，就能让飞镖在周围十米的范围内来回飞舞，碰到物体或达到极限范围后又会返回，非常神奇。此外，塔楼上的一个个孔洞都可以射箭。对普通人或低级修行者来说，这座城市绝对是不可攻破的。这些内容都是在黑崎洞穴的石台上看到的，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无法攻破的障碍，对入侵者同样造成了非常沉重的打击，有一半的入侵者没有等到这些机关被破坏，就魂归地府。

这些护城机关一千五百年多年前就被毁灭得非常彻底，所有作为机关控制中枢的塔楼皆已坍塌颓败，爬满了野草灌木，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非常高大的树木，上面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生物在爬行窜动。不过李千泷清楚地记得石台上的图案信息，这座面积广阔的城市被阵法罩住之前，绝大多数人为养殖的动物都已死亡，之后只有累累白骨，存活下来的只有少量花草树木。这些动物显然是通过别的渠道进入了这座城市，而且来源很特殊，因为以往李千泷看过的图册和真实生物不在少数，可这里的动物都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小心地走过两座残破的塔楼，可以看到地上有少量没有折断的地刺，在外围阵法的作用下，神奇地保持着铮亮的光泽。塔楼砖木上镶嵌的飞镖，也零零散散地保留了一些，绝大部分已经不见踪影。往前是几条杂草丛生的小巷，草丛间穿梭着一种巨大的昆虫，像蜈蚣般多脚，身体看上去却像水蛭般柔软粘长，可以进行大幅度伸缩，背上有黄青黑三条色带，和多数毒物一样给人以浓郁的警告意味。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虫子，李千泷有一种非常浓烈的熟悉感，但他可以肯定过去的十九年里他没有见过这些虫子。李千泷临时给这些虫子取了个名字：血蜈蚣。

“刷刷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原本还算安静的凤凰城，突然爆发出蓬勃的生命气息，几百条血蜈蚣将长脚贴在腹部，身体在空中像晃动的绸带，以离弦箭矢的速度朝千泷弹射而来。它们吸血的口器有婴儿的拳头大小，此刻全部大张，几百颗吸血肉牙看得千泷寒毛倒竖，重压之下灵机一动，用幻行术中的旋风突进御使麒麟鞭，形成一个旋转突进的火焰漩涡，朝着中间的小巷冲了三十多米，在即将撞上一堵墙的时候一个急转，向右拐了十米才停下，这个过程中，所有毒虫都化成了焦炭，掉在地上，或撞在墙上，发出“哧哧”的腐蚀砖木的声音，听得李千泷直倒吸凉气。没有经过特殊炼制的人类肉身，就算能抗住千斤重压，也不能经受住强烈的毒液腐蚀，基于这点常识，千泷很清楚被毒液溅射到的后果。这只是在外围的生物，想到城中那些颜色绚烂得给人以不真实感的鸟类，千泷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他试图沟通「命运触手」中的器灵，却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这意味着前面不管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独自面对。

确定没有毒虫存在了之后，千泷手上的麒麟鞭慢慢变小缩短，燃烧的火焰渐渐消失，他努力辨析了一下心中隐隐约约的感召，继续朝地图的广场方向走去。如果千泷愿意倒会原地看看的话，那么他就会发现地上和墙上的腐蚀坑多数都已消失不见，只有十几个还清晰地存在，可是他没有。

往前走不再是石墙构建的房子和塔楼，而是各种楼台亭榭，散布于假山翠湖清泉之间。一千五百年过去，这些通过或隐约或明显的水道相互连通的小湖依旧澄澈，周边生机盎然，水中还有成群的鱼在游动，都是世间常见的鲤鱼、鲫鱼之属，一些湖面有巨大的舫屋，湖中有堆砌得相当精美的石岛和雕饰精细的小亭。如果将周边破损得触目惊心的各类实用建筑和各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奇异生物忽略掉的话，这里真的称得上是人间仙境。

千泷躲在一座马蹄形假山中观察地形，突然感觉右手中指传来瘙痒的感觉，低头一看，竟是一只从假山石缝中钻出一部分身躯的动物正咬在中指上，正坚持不懈地往肚子里吞。这只动物露在石缝外的部分看上去像一段长满疙瘩的腔肠，通过被咬住的中指，千泷能感觉到它的口腔中密布着数以千计的倒刺，换了普通人，手指早被咬出了千疮百孔。体内混沌之力运转，千泷的右手中指在腔肠形动物口中飞快转动，把倒刺全部绞碎然后把手指抽了出来，整个人飞速退出十余米。原本安静的马蹄形假山，此刻翻转裂开数十道类似于伤口的长缝，数不清的类似沾有鲜血的的瘦肉的肉刺疯狂在空中乱刺，覆盖范围是以假山为中心的方圆三米。肉刺涌动了一会，在毫无收获的情况下纷纷收回，一团肉球蠕动变形，很快又变回了马蹄形的假山。饶是李千泷之前已经看过它的恐怖原形，仍不能从这伪装中找出一丝破绽。

这相当于一次警告，看似没有生命的东西，很可能具有更大的威胁。水中正常的鱼类，同样可能是某种高明的伪装。千泷有几分庆幸身后的柳树并不是某种生物的伪装，否则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伪装成假山的生物其实与真实的假山很不相同，真实的假山上有灰土，甚至有野草和苔藓长在上面，也有些受战争波及留下的缺口，在良好的保存环境下依旧清晰可见，而生物伪装的假山明显还没高明到这种地步。犹豫了一下，李千泷手中的麒麟鞭迅速变长，抬起甩出，将不明生物伪装成的假山缠住，然后火光大盛。假山立刻疯狂挣扎起来，在烈焰中触须狂舞，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大有厉鬼出世的感觉。不明生物的身体可以快速变形，自然能够挣脱麒麟鞭的束缚，但鞭子中的大量高级火焰没给它逃跑的机会，在它庞大的身躯刚钻出绳索束缚的时候，就摊在了地上，化作一堆灰烬。灰烬没有腐蚀性，不过千泷还是没有用手去碰，那些恶心的肉刺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再往前要经过一座桥，千泷观察了一下，桥上有不少的灰尘泥土，桥边的护栏雕刻也颇为复杂，且有人为刻画过后留下的非常陈旧的痕迹，桥的对面石板上还有明显的破裂，不像是动物能伪装出来的，才放心地走过去。桥的对面个是一些商埠酒楼，明显是城市的娱乐区，许多牌匾横倒在地，有的能辨认出一两个字，有些什么都辨认不出来，只有一片焦黑，还有的残碎不堪，不屈地挂在墙壁上，看上去随时都会掉下来碎成粉末。这里十分安静，没有异形动物，也没有杂草灌木，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仿佛时空已经精致，从战争结束后就没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