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出发·祭奠(1 / 1)
第八十七章 出发·祭奠[1/1页]上海,招商局轮船码头。
一般的在长江往来上下水,或者干脆出海的客人,都在招商局栈房内等候上下船。
新式洋务衙门办的局子,这招呼人上下船的做派也不一样,是洋电铃嗡嗡嗡的叫。
每一次响动,第一次乘坐这火轮船的客人,都能挤着一大堆好奇的看着。
纷纷议论这洋玩意儿就是邪,电气一通,这声音居然能这样怪,这样大。
但是今天,这招呼人上船的电铃都响了好几次了,放人上船的栅门还没有打开。
乘客们也早就没有了围观电铃的兴趣,挤成一团,议论纷纷,不知道为啥还不开船。
不过在这个年月,也没有后世乘客们误了飞机,悍然围观航空公司工作人员的举动。
招商局可是衙门!单单竖在栅口的两根红黑交错水火棍,就让大多数人不敢吱声了。
等得久了,自然就有小道消息流传。
“…………咱们今儿搭的这船,可有一了不起人物在船上!现在大家伙儿,都在等这位爷呢!”“哪位爷这么大架子?招商局可是红衙门,道台老爷上船,都不见得有大餐间伺候,这位爷可是生生让火轮船等着他!”“卖关子也够了,这位爷到底是谁?勿来事格,爽气说了,四两黄酒一盘蟹,都算是兄弟我的!”“海东徐帅知道吧!这位爷是当年海东徐帅出山之前。
三顾茅庐请到地军师!京城上书名动天下,大清时报的主笔,谭嗣同谭老爷!这次再入京门,是准备展布他的班班大才去的!”“当年谭老爷不是被赶出京门的么?现在怎么又求回去了?”“老哥,当时什么情况,现下又是什么年月?这场和东洋萝卜头的战事,海东徐帅打成什么样子,朝廷又打成什么样子?现在朝廷是要借才啊…………谭老爷如此大才,朝廷已经说要至少给个部,那就是侍郎起码。
白身而一跃成为中枢大员,这异数更超过海东徐帅两年五钦差在身…………”“当年海东徐帅,谭老爷,还有京门大侠王五三人结义兄弟,一个头磕在地上。
*****真是大清的桃园三结义,现在海东徐帅已经要坐镇南方了,谭老爷又如此大用,王大侠志在江湖。
收拾草野当中的窦尔敦,真真是扶保大清啊!”“扶保大清?哼哼哼…………这次有传言,谭老爷和海东徐帅是割袍断义,从此兄弟天各一方,你走阳关道,我走独木桥…………”“割袍断义?不能吧!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儿?”“你再问,我也不说,不能说,不敢说。
反正大家瞧着吧…………”外面人头涌涌,在招商局上海码头的公廨里头。
也是长衫士子。
济济一。
这些人都挤在中庭,大声谈笑。
南洋公学的老师学子,住租界地下台清流,混上海小报的那些笔杆子,都衣冠楚楚的站在这儿。
招商局的工友忙着端茶倒水,已经是团团转足不点地了,这些长衫的爷们儿还嫌茶凉人慢,不时高声的呵斥几句。
众人交谈内容,也总离不开谭嗣同。
不过论起这些人身份,是够不着进到里间和谭嗣同茶叙送别的。
不过能在这儿站站,也算是沾了点清流之气。
恍然就是可以指点江山的在野遗贤,谈论愈久,一个个声气儿就越发地大了,指使起招商局的工友就越发的颐指气使。
气得工友一个个都在无人处朝着茶水里面吐唾沫。
“***,伺候半天,一个小钱边子都瞧不着。
还以为个个都是中大臣呢。
这些穷酸,进了子龟公王八都不给好脸!”议论纷纷当中。
就看见一青衫书生走了出来,似乎要招呼什么人。
大家伙儿嗡的一声就围了上去:“林公!复生兄在内,到底还在等什么?我辈都在等着给复生兄壮行,班生此去,何异登仙?”出来的人是在谭嗣同初主笔大清时报,就一路仰慕追随他的林旭了。
\\\\\他今年不过二十岁,就被这些家伙叫做林公,一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家伙儿一凑,人人嘴里那鸦片烟味道凑在一起,更差点将人熏一个跟头。
林锐双手连摆,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些家伙。
也难怪这些家伙热衷,实在是朝廷给的异数太大了。
一封电报过来,上海道,上海关道两处,以下级见上司之礼来恭请谭嗣同。
光绪亲笔的电谕,满满都是求才若渴之意。
风声随即而来,这个年余前才被递解出北京的谭嗣同,就要以礼部侍郎衔而入军机学习行走。
更有传言,要以谭嗣同主持对日抚局!徐一凡地官儿已经是升得惊天动地了,但是谭嗣同比他还夸张。
徐一凡再升,也是在外任打转,而谭嗣同就从一白身,一跃而入大清帝国地中枢!大家在上海,有出项没进项,这个时候还不赶紧巴结这位新贵?谭嗣同得到皇帝赏识,又是威震华夏的海东徐帅的义兄,将来如何,谁敢限量?这个时候不巴结,什么时候巴结?看着围过来的人群一双双放光的眼睛,林旭苦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毕竟年轻,架不住这堆爷的左搓右揉,终于开口:“复生兄在给海东徐帅写信,并不是敢怠慢诸,信一写完,复生兄就就道了,各位来送,足感盛情。”
听到谭嗣同在给徐一凡写信,不开眼的还在善颂善祷这哥俩交情好。
对当下局面知道点的都赶紧让开了些。
徐一凡和朝廷不是一条道,这稍微有点脑子地都明白。
谭嗣同以此等身份,朝廷一召就起,他如果留在两江,徐一凡还能亏待了他?这等混水,一边是威震华夷地大帅,一边是朝廷。
夹在中间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不少有点地位的还微微后悔,他们还要在两江左近讨生活的,这么大张旗鼓的来送谭嗣同,万一那位二百五大帅记了仇了怎么办?毕竟谭嗣同此去,是打了这位大帅的脸!外面热闹。
\\\\\里头却是安静。
上海道和上海关道算是送行的地主,这个时候都在低头喝茶,一句多话不说。
他们就是一传话的,夹在这当间儿也算为难了。
那大帅指顾间就要开府两江,上海就在他地马足之下,特别对于官衔全称是分巡苏松常太等地兵备道地上海道台来说,徐一凡是他顶真地上司。
这个场合,说什么都是错。
干脆就当木头人。
室内坐着七八个人,都是谭嗣同地至交,多是他要带到北京去,引见给光绪的人才。
大家静静坐着,不时交换着眼神。
谭嗣同却伏在案头,一身白色长衫,奋笔疾书。
整个内厅,只听见笔尖掠过宣纸沙沙的低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谭嗣同终于写完,满意的搁笔。
拍拍手:“来人!”在门外伺候的随从默不作声的过来。
谭嗣同将那信交给他:“拿到电报局发了,发到辽南锦州,徐一凡徐大帅亲拆,快去快回吧。”
随从正准备要去,座中杨锐站了起来,他也是谭嗣同在上海这段时间的至交。
看起来四十出头地年级,他在张之洞幕府当中混过,官场经验,在座诸人当中最深。
他看着谭嗣同:“复生兄,何必非要去一封信?不声不响。
走了也就完了。
和徐帅,将来不是没有往来,何苦如此呢?”谭嗣同一笑还没有说话,坐在角落一人已经冷笑道:“行大事者,正名为先。
顾交情,不在这个上头!钝叔兄,两江幕府也是大有为之地。
兄大可留下。”
此人一口广东口音。
又尖又快,细看其人。
却其貌不扬,肤色黝黑,满脸的刚愎神色。
杨锐瞧他一眼,怒道:“康南海,我最瞧不得你这个!就你是圣人,我们是小人?复生兄与海东徐帅义托兄弟,又不是仇敌!复生兄北上,我是最先赞同追随,轮不到你说话!”说话的人是康有为,广东南海人。
\\\\\\论起功名,算是个秋风钝秀才。
学问在广东一带,却是有些名声。
胜在口气大,敢出狂言。
当年谭嗣同被逐出京师,他在广东就已经去信订交。
谭嗣同主笔上海,他也带着学生过来追随。
一颗心是极热切的。
在上海也很做了几篇文章,特别是新学伪劲考,更是耸动一时,人人侧目。
杨锐对他的评价就是好出狂言者,必有热衷之心,也无有不败事者。
谭嗣同却笑着做他们之间的解人,说国事如此,不危言耸听不足以破此闷局,康南海也是心切国事。
谭嗣同此次北上,他是鼓动最热的。
更请谭嗣同表明态度,自立旗帜,引一时之潮流。
徐一凡不过是一杀伐之才,革故鼎新,还是要靠他们读书人!名不正,则事不立。
如果不表明一个立场态度,别人还以为你是徐一凡派到京城的代表,如何能让朝廷取信,如何能让士子归心,如何能做一番大事业出来?看杨锐动了意气,康有为也挑起眉毛要开口。
谭嗣同笑着拦在他们中间:“都是同道中人,有什么好争论的?”他拍拍手,挥手让那随从拿信出去发:“传清兄,和我没什么的。
他毕竟还是朝廷地大帅,大家都是想着这个国家好。
我信传清兄,此次去信,也不过是告诉他我此去将不计成败利钝,将胸中所学,全部都倾出来。
国事如此,再不可闹什么意气,朝廷就算刻薄了传清兄一点,也不过当初奸臣当道,现在圣正位,还有什么看不开地?我请传清兄京门一晤,放开怀抱,朝廷必然不会忌他的。
如果他不去…………也没什么,兄弟两个,各走各的路吧。
我相信自己走的,是条正路。
现在国家,再也乱不得了!”“说得好!”康有为激动地站了起来:“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全在我辈身上!徐一凡,一鹰犬耳,又如何有此才具?能用者则用,不能用者,复生兄正该早早划清和他立场!到时候保他一个富贵,也算是全兄弟之义了!”谭嗣同默默听完,一振衣袖:“去休去休!此去多难,然则读圣人书,所为何事?此身不过臭皮囊。
丢开便罢!”几个书生一起站起,脸上满满都是悲壮神色,大步的就走了出去。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白衣胜雪的谭嗣同。
上海道和上海关道也都起身长揖恭送,抬头对望一眼,却都是苦笑。
公元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二日,谭嗣同应召而起,鼓舟北上。
的黄金山炮台上,已经垒起了一处衣冠冢,虽然不过土石堆叠,但自有一种肃然之气。
此衣冠冢,正为招魂设祭。
木头的神座之上,密密麻麻地都是白木牌位。
白幡数十,夹道而立。
海风吹过,幡动绦扬,更显哀凄。
邓世昌,丁汝昌。
刘步蟾。
林泰曾,林永升,黄建勋,林履中,杨用霖,左宝贵,周展阶…………层列其上,俯视着脚下苍黑澎湃,永无休止的渤海波涛。
俯视着不远处的金州,俯视着几千日本残兵败将。
俯视着他们为之战斗,为之身殉的家国江山!数百将佐,不论是禁卫军,还是毅军地军官,都站在山下,看着徐一凡一人的小小身影,缓缓向山上走去。
二十四门火炮。
已经装填了没有弹头的炮弹。
安静放列,等着施放。
中日已经准备和谈。
战事已经结束了。
朝廷地褒赏来得很快,徐一凡官位已经无可再升,只有加太子太保衔,赏一等威远伯爵。
李云纵和楚万里都保升到了提督头品顶戴,赏云骑尉,所有出力官弁,都赏赐有加。
并让徐一凡尽速将旅顺金州防务交卸给依克唐阿,并移交日人俘虏,尽快南下坐镇两江。
朝鲜禁卫军留守官衙及队伍如何处置,留待再议。
徐一凡也洒然无甚可眷恋处,尽速办理移交防务事宜,联络船只,准备南下。
走之前,他唯一关心地事情,就是为甲午战事殉国将士招魂设祭。
“为什么只是大帅一个人上去?”一个毅军副将偷偷的问身边同僚。
那同僚明显是读了一点书地,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封天禅地,什么时候看过身后跟一大堆人的?你想跟上去?”那副将头摇得跟波浪鼓似地:“我是什么个玩意儿…………咱们毅军,死了这么一大堆人,还得回热河。
依克唐阿都掌奉天了…………记着这些战死弟兄的,也就大帅一人而已!看吧,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笑话!”海风劲厉,吹得徐一凡军服下摆高高扬起,他脸颊已经被吹得冰冷。
走到山上,到处犹有战火的痕迹,衣冠冢旁还有一个焦黑的大坑,那是周展阶最后一爆,玉石皆焚的地方。
我真的来过了?我真的打赢了?舞动的白幡下,徐一凡竟然觉得有点恍惚。
头顶层云低垂,直逼山顶,天地间,似乎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牌位森然而列,象无数双眼睛,威严的看着他。
看着他曾经走过的路,看着他将要走地道路。
回首四顾,苍山大海,尽在望中。
徐一凡走到牌位前面,一个个地看了过去,最后停在了邓世昌的牌位前面。
如果在他的征途当中,谁对他帮助最大,也就邓世昌一人而已矣。
当初在南洋,要不是邓世昌不顾前程性命,断然开炮,绝不会有他的今天。
“正卿兄,我做到啦,没让你白死。”
徐一凡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低声对那牌位道。
“可是这路,也不过才走了一半。
下面的路,却不知道是不是你乐意瞧着的了…………反正,我问心无愧。
和你,我说实话。
我要将此煌煌大清,取而代之!我要将盖在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身上的腐臭裹尸布,彻底的扯开!我们这样一个伟大的民族,这样一个光辉灿烂地文明,不该承受这未来数十年的屈辱折磨!我战胜了未来几十年我们最为凶狠的民族大敌,这条路,我也必将走到底!我知道,你……还有你们,就在天上看着!”“也许我会失去很多东西,丢掉许多朋友,还得干许多很龌龊的事情。
我***就是一个废柴小白领,不合时宜,喜欢美女,喜欢偷懒,喜欢犯坏。
可是你们在我那个时空,在现在我经历的这个时空,已经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死了两次,我如何又能在你们的面前,再停下脚步?”“此次一别,再回来地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儿了。
等到了我也该鞠躬下台,点灯拔蜡地时候儿,咱们再见吧。
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本来这个历史该是什么样的,我们所付出地牺牲,到底改变了什么!”“正卿正卿,魂兮归来,看看如此河山,看看我们打赢了这场甲午!”徐一凡肃然立正行礼,泪落如雨。
在他脚下,是绵延万里的河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仰望着他小小的身影。
二十四门火炮轰然而响,直震入人的心底。
在徐一凡的头顶,层云卷动,似乎有无数英魂在翻腾,在咆哮。
已经停了的大雪纷纷而下,在海风狂卷下呼啸飞舞。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一直保持着立正姿势的宋庆白发飘扬,终于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
徐一凡的甲午,谢幕了。
第四卷完。
终于将第四卷写完了,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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