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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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准备妥当了吗?”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傍晚,府城东街尽头一座高大华丽的宅院中, 几个人的身形被烛光照着, 在窗上影影幢幢晃个不停,里面传出了郭守鑫低沉的声音。

府城东街可和一般城里的街道不同,住在这条老街里的多半是琼山经营了百年以上的大商贾,如今无论再怎么有钱也难以再买到这里的一栋宅子,当真算得上是身份的象征。

“郭贤兄, ”一人指挥小厮把箱子放在屋里黄花梨木圆桌上,面带犹豫的开口道:“陈择梁那小子年纪虽然不大, 他可狡诈的很呐!这一次咱们若是不能把陈择梁的罪名坐实了……将来新知府面前,咱们……咱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另一人也小心翼翼地道:“方兄说得有理呀,更何况,恒昌已经从琼中退出来了,一定……一定非得让陈择梁去坐牢嘛?”

“哼, 方掌柜, 吴老弟, 陈择梁算什么?他不过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 不知好歹的狼崽子罢了!你我出生入死出海做生意的时候,他还穿着开裆裤玩泥巴哩!”

说话的正是广茂布行的大东家郭守鑫, 他平日里脸上始终如一的笑容此时已经消失殆尽,阴沉沉的带着一丝歹毒:“这琼州岛上,只能有我广茂一家布行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陈择梁那混账小子来赏我生意做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经过风浪的人, 这次不是他死、就是咱们完蛋!你们都给我想清楚了!”

听郭守鑫把话说得这么绝,另外几人吓得纷纷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话了。此时,郭守鑫却又呵呵一笑,语气变得缓和下来,抬手拍了拍身边两人的肩膀:“二位尽管放心好了,人证、物证咱们一应俱全,你们就不要再杞人忧天啦!”

“好,如此最好。”其余人只得应道,同时眼看着郭守鑫啪一声打开一个箱子,用手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拨来拨去,满意的检查了一遍,道:“天晚了,各位请回吧,过几日等新知府到了咱们就依计划行事,一切都包在愚兄身上!”

“老爷,听说那个张皓亮又从天赐村跑到镇上来了,老爷您真是神机妙算呀,就知道他肯定听话!”几人走后,郭守鑫的一个伙计走了进来,鬼鬼祟祟的在郭守鑫耳边道:“那乡下小泥腿子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上次老爷好吃好玩的招待他,我看他呀,早乐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嗯,别掉以轻心。”郭守鑫板着脸吩咐道:“我总觉得,陈择梁那小子不足为惧,倒是那个什么府案首……一脸人小鬼大的样子,让书院里头那几个人看好了他,不妨给他点厉害看看,尤其是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最好让他在**躺上几天,省的他跟咱们捣乱!”

远在府城镇另一头的张皓文正坐在案边读书,不知怎的鼻子一痒,“阿嚏!”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天凉了,张皓文起身将两扇窗户掩上,重新坐回去拿起案上书卷,可他的心思却不在那一篇篇文章上。

“……哥!”门口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原来是张皓亮来了。他身后还跟着陈择梁。

“快进来吧。”张皓文揉揉鼻子,对自己的两个书童做了个手势,那两人小心的把屋门关上,退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没看到皓亮和你一起过来吧?”张皓文开口问道。

“哼,那家伙被陈亨、陈通两个灌醉了,正在后头厨房做美梦呢!我让他们盯紧了他,让他绝没机会再四处听墙角了!”

陈择梁拉了把椅子坐下,气呼呼的说道:“也怪我,当时刚买下这宅子的时候,没好好查查他的来历就请他来做了门子,谁想到他竟是郭守鑫的人!”

“好了姐夫,也幸好你发现得早,没让他听去什么。对了,皓亮,你来说

说你今天去郭家的事吧!”张皓文向张皓亮投去了一道鼓励和安慰的目光。

“我、我还没机会劝我娘,姓郭的找了好几个人看着呢!不过临走的时候,娘塞给我这个……”张皓亮把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手伸了出来,手心里躺着一枚有些残破的“永乐通宝”。

“这,你娘给你这个干啥?”陈择梁皱起了眉头,把那枚铜钱从张皓亮手中拿了过来:“宝儿,你看看,王……皓亮他娘到底是啥意思?”

张皓文并没去接,他只是在心里揣测着王氏如今的想法,说起来,或许是因为穿越前的性别,他对王氏一直留有一份同情。王氏背着张家人拿钱补贴娘家确实不对,张皓文当时只是想把王氏赶回娘家一段时间,让她认清娘家人的真面目,等张传贵后悔了,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再回到张家。

想不到,王氏的娘家人竟然这么狠,先是闹出王氏和王老三之间不明不白的传闻,王氏所有的后路一下子都被堵住了,后来又发生了王氏教唆二房张传华进赌坊的事。最后事情败露,他们竟然把王氏送到琼山郭家做妾,到底是受了郭守鑫的收买还是胁迫,张皓文一直也不清楚,不过他相信,王氏就算一开始没回过味儿来,现在也早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也是因为事情最初发生在张家的生意刚刚起步的时候,张皓文还没有太多和这些人周旋的经验,他不允许事情有任何的差错,只能暂时把王氏先推了出去……谁知道,这步棋一落,如今的结果已经超出了他当时的预想。

不过,现在郭守鑫到底想怎么对付他们?张皓文还是不太确定。按理说,如今恒昌的生意有一部分已经从琼中转移出来了,下一步,他们打算把商铺开到广州去,再慢慢往南方诸地扩展,可是周知府的提前离任,让张皓文感觉到郭守鑫并没有不计前嫌,和他们各走各路的打算。

“姐夫,广东那边的宅子和店铺办置好了吗?”沉默半晌之后,张皓文忽然开口问道。

“好了。”陈择梁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看张皓文,而是往张皓亮那里看去。

“我……?”张皓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娘真的……只给了我这枚铜钱,不过、不过过几天她说了还想再见我一回。”

“这个,是准备给你娘的。”张皓文接过陈择梁手中地契,递到了张皓亮手上:“这宅子不大,不过好在地方清净,也很安全。若是到时候你娘离开了郭家,想找个地方容身,她可以住在这里。”

“还有广东的生意,”张皓亮震惊的目光中,张皓文接着说了下去:“爹、姐夫还有我一起商量过了,打算让四叔过去打理。你也可以一起跟着去广州。到了那时,你和你娘……”

张皓文还没说完,张皓亮已经两眼通红,呜咽起来:“皓文哥,谢、谢谢你。我真的只想多见见我娘,但不是在那姓郭的眼皮子底下……我知道,娘之所以今天落到郭家那个火坑里,都是外祖母,都是二舅干的好事!我不该怨你们,要不是皓文哥你,我哪里还有书读呀!我……前几日姓郭的让我想办法来府城镇,我……我还没全想明白,可我心里知道,不能像娘那样,一步错,步步错!”

“好了皓亮,你别伤心了。”张皓文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往后咱们好好打算便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摸清楚郭守鑫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说着,张皓文终于拿起桌上那枚铜钱,仔仔细细研究了起来。

“这枚‘永乐通宝’看着可有年头了呀!只是……怎么造的如此粗糙呢?!”刑恕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铜钱,又解下自己腰间荷包,取出一枚

永乐通宝仔细比较着:“恕为兄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这铜钱有何异常之处,咱们还是等见深来了问问他吧。”

“嗯?还有一个‘治’字,这是……?”刑恕用手指着铜钱背面,问张皓文道。

“成祖时开铸永乐通宝的钱局共有六处,但造出来的铜钱之间的差异却是微乎其微的。”两人背后忽然传来了丘洵的声音:“张可贞,赶紧把你这枚铜钱和你那扇子一块藏好了,这两年之内,都不要随随便便拿出来!”

“什么意思?”张皓文心中一凛,赶紧拉着丘洵坐下了。

“你瞧……”丘洵耐心的拿起邢恕那枚铜钱,对两人解释道:“大明六处钱局造的通宝铜色紫红,真书直读,光背无文,且铸工精湛,整齐划一,钱文秀逸,是自古来少有的精美的官铸铜钱!再看你这一枚,无论是边缘还是字迹,都比真正的官钱相去甚远,你们想,这是从哪里来的?!”

“私造的!”邢恕一脸震惊:“但怎么会……造的这么差呢?”

丘洵一开口提起先前折扇之事,张皓文就已经明白了,现在听邢恕问的这么直接,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想了想,替丘洵答道:“大概……大概是那里没有像大明这么高超的铸钱技术吧!”

“没错,”丘洵估计张皓文已经猜出了这枚铜钱的来历,指着后面那个‘治’字,道:“永乐九年之后,官府并未再铸造永乐通宝,民间私铸铜钱由来已久,因此绝无如此粗劣的铸钱之法。若这些还不足以断定此钱来自倭国,那这一个‘治’字就是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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