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老孙妮走了以后,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抽了两支烟。
外面天已慢慢亮了。
嘿,我心里很难过,我那时心里有多沮丧,你简直没法想象。
我当时干了些什么呢,我开始大声跟艾里讲起话来。
有时候我心情实在沮丧得厉害,就会这么办,我口口声声叫他回家取自行车去,到鲍比.法隆家门口来找我。
我们在缅因的时候,就住在鲍比.法隆家附近——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嗯,那次是这么回事,有一天鲍比和我想骑自行车到塞德比哥湖去。
我们自带午饭,还带着支汽枪——我们还都很小,以为用我们的汽枪可以打猎。
嗯,艾里听见我们谈论这事,也要跟着去,我不肯答应。
我告诉他说他还太小。
此后每逢我心里十分沮丧,就会口口声声跟他说:“好吧。
回家取你的自行车去,我在鲍比家门口等你。
快去。”
那倒不是我出去的时候总不带他一起去。
我是带的。
可是那一天我没带他去。
他倒没生气——他从来不为什么事生气——可我只要心里十分沮丧,就老会想起这件事。
最后,我脱掉衣服上床了。
上床以后,我倒是想祷告什么的,可我祷告不出来。
我真想祷告的时候,却往往祷告不出来。
主要原因是我不信教。
我喜欢耶酥什么的,可我对《圣经》里其他那些玩艺儿多半不感兴趣。
就拿十二门徒来说吧,他们都叫我腻烦得要命,我老实告诉你说。
耶稣死后,他们倒是挺不错,可耶稣活着的时候,他们起的作用,简直等于是在他的脑袋里打了个窟窿眼儿。
他们只会泄他的气。
在我看来《圣经》里的任何人物都要比十二门徒强。
你如果要我说老实话,《圣经》里除了耶稣以外,我最最喜欢的要数那个疯子,就是住在坟墓里不断地拿石头砍自己的那个。
这个可怜的杂种,我喜欢他要胜过那些门徒十倍。
我在胡敦中学的时候,常常为这事跟住在走廊尽头那个叫作亚瑟.查尔兹的家伙争论个没完。
老查尔兹是个教友会信徒,一天到晚在读《圣经》。
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很喜欢他,不过关于《圣经》里的许多事物,我始终没法跟他取得一致看法,尤其是那些门徒。
他口口声声跟我说,我要是不喜欢那些门徒,也就是不喜欢耶稣本人。
他说,既然是耶稣选择了那些门徒,你就应该喜欢他们。
我说,我也知道是他选择了他们,不过他只是随便挑选的。
我说,他没时间对每个人作仔细分析。
我说,我毫无责备耶稣的意思。
他之所以没时间,那也不能怪他。
我记得我还问过老查尔兹,那个出卖耶酥的犹大自杀以后是不是进了地狱。
查尔兹说当然啦。
我就是在这一点上不能同意他的意见。
我说,我可以跟他赌一千块钱,耶稣并没有将犹大打入地狱。
我现在依旧愿意跟人打这个赌,只要我有一千块钱。
我觉得任何一个门徒都会把犹大打入地狱——而且打得极快——不过我可以拿随便什么东西打赌,耶稣决不会这样做。
老查尔兹说,我的问题在于从来不上教堂。
他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对。
我的确从来不上教堂。
主要是,我父母信不同的教,家里的孩子也就什么教也不信了。
你如果要我说实话,我可以老实告诉你说我甚至受不了那些牧师。
就拿我念书的那些学校里的牧师来说吧,他们布道的时候,总装出那么一副神圣的嗓音。
天哪,我真讨厌这个。
我真***看不出他们为什么不能用原来的嗓音讲道。
她们一讲起道来,听去总是那么假。
嗯,我上床以后,却怎么也祷告不出来。
我只要一开始祷告,就会想起老孙妮怎样管我叫瘪三。
最后,我在**坐起来,又抽了支烟。
那烟抽在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我自从离开潘西以后,差不多抽掉两包烟了。
我正躺在**抽烟,忽听得外面有人敲门。
我很希望敲的不是我的房门,可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敲的正是我的房门。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可我的确知道得很清楚。
我也知道是谁在敲门。
我末卜先知。
“谁敲门?”我说。
我心里很害怕。
我对这类事情一向很胆小。
他们光是一个劲儿地敲门。
越敲越响。
最后我从**起来,穿着睡衣裤去开门。
我甚至都用不着开房间里的灯,因为天已经亮了。
老孙妮和开电梯的王八毛里斯就站在门外。
“怎么啦?有什么事?”我说。
嘿,我的声音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没什么事,”老毛里斯说。
“只要五块钱。”
两个人里面只他一个人讲话。
老孙妮只是张大了嘴站在他旁边。
“我已经给她了。
我给了她五块钱。
你问她,”我说。
嘿,我的声音直发抖。
“要十块,先生。
我跟你说好的。
十块一次,十五块到中午。
我跟你说好的。”
“你不是跟我这么说的。
你说五块一次。
你说十五块到中午,不错,我清清楚楚地听你说——”“把门开大点儿,先生。”
“干吗?”我说。
天哪,我的那颗心差点儿从我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我真希望自己至少穿好了衣服,遇到这样的事,光穿着睡衣裤真是可怕。
“咱们进去说,先生,”老毛里斯说着,用他的那只脏手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差点儿倒栽了个跟斗——他是个魁伟的婊子养的。
一转眼,他跟老孙妮两个都在房里了。
瞧他们模样,就象这混帐地方是属于他们的。
老孙妮坐在窗台上。
老毛里斯就坐在那把大椅子上,解开了衣服领子——他还穿着那套开电梯的制服。
嘿,我当时紧张极了。
“好吧,先生,拿钱来吧。
我还得回去干活儿呢。”
“我已经跟你说过十遍啦,我不欠你一个子儿。
我已经给了她五——”“别说废话啦,嗳。
拿钱来吧。”
“我嘛,干吗还要给她五块钱?”我说。
我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你这不是在向我勒索!”老毛里斯把制服钮扣全都解开了。
里面只有个衬衫假领,没穿衬衫什么的。
他有个毛茸茸的又大又肥的肚子。
“谁也不向谁勒索,”他说。
“拿钱来吧,先生。”
“没有。”
他听了这话,就从椅子上起身向我走来。
看他的样子,好象十分、十分疲倦或是十分、十分腻烦。
天哪,我心里真是害怕。
我好象把两臂交叉在胸前,我记得。
我想,我当时要不是光穿着混帐的睡衣裤,情况怕不至于那么糟。
“拿钱来吧,先生。”
他一直走到我站着的地方。
他只会说这么句话。
“拿钱来吧,先生。”
他真是个窝囊废。
“没有。”
“先生,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给你点儿厉害看呢。
我不愿那样做,不道看样子非那样做不成了。”
他说。
“你欠我们五块钱。”
“我并不欠你们五块钱。”
我说。
“你要是动我一根汗毛,我就会大声叫喊。
我会把旅馆里的人全都喊醒。
我要叫警察。”
我声音抖得象个杂种。
“嚷吧。
把你的混帐喉咙喊破吧。
好极了,”老毛里斯说。
“要你的父母知道你跟一个妓女在外面过夜吗?象你这样上等人?”他说话虽然下流,却很锋利。
一点不假。
“别捣乱啦。
你要是当时说十块,情况就不同了。
可你清清楚楚地——”“你到底给钱不给?”他把我直顶在那扇混帐门上。
他简直是站在我上面,挺着他那个毛茸茸的脏肚子。
“别捣乱啦。
快给我滚出去,”我说。
我依旧交叉着两臂。
天哪,我真是个傻瓜蛋。
这时孙妮头一次开口说话了。
“嗨,毛里斯.要不要把他的皮夹子拿来?”她说。
“就在那地方。”
“好的,拿来吧。”
“别动我的皮夹子!”“我已拿到了,”孙妮说着,拿了五块钱在我面前一扬。
“瞧?我只拿你欠我的五块。
我不是小偷。”
我突然哭了起来。
我真希望自己当时没哭,可我的确哭了起来。
“不,你不是小偷,”我说。
“你只是偷走了五块——”“住嘴,”老毛里斯说着,推了我一把。
“别理他,随,”孙妮说。
“走吧,酶。
咱们拿到了他欠我的钱。
咱们走吧,嗨。”
“我来啦,”老毛里斯说,可他没动窝儿。
“我要你来,毛里斯,嗨。
别理他。”
“是谁在出口伤人?”他说,装出极天真的样子,接着他用手指重重地在我的睡裤上弹了一下,疼得我要命。
我对他说他是个混帐下流的窝囊废。
“你说什么?”他说。
他把手圈在耳后,象是个聋子似的。
“你说什么?我是什么?”我还在哭。
我是***那么生气,那么紧张。
“你是个下流的窝囊废,”我说。
“你是个向人勒索的混帐窝囊废,再过两年,你就会成一个叫花子,在街上向人讨一毛钱喝咖啡。
你那件肮脏破烂的大衣上面全是鼻涕,你还要——”我话没说完,他就揍了我一拳。
我甚至都没想躲避。
我只觉得自己的肚皮上重重挨了一下。
我并没给打昏过去,因为我还记得自己怎样从地板上目送他们两个一起走出房间,还随手把门带上。
我在地板上躺了好一会儿,就象我跟斯特拉德莱塔打架时那样。
只是,这一次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我真的这样以为。
我觉得自己好象掉在水里快要淹死似的。
问题是,我的呼吸十分困难。
最后我好容易站起来,得弯着腰捧着肚子向浴室走去。
可我真是疯了。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疯了。
在去浴室的半路上,我开始幻想自己心窝里中了一颗子弹。
老毛里斯开枪打了我。
我现在是到浴室去喝一大口威士忌什么的,定一定神,好让自己真正下毒手。
我幻想着自己从混帐的浴室里出来,已穿好了衣服,袋里放着一支自动手枪,走起路来还晃晃悠悠的。
我并不乘电梯,而是步行下楼。
我用手扶住栏杆,嘴角里断断续续淌出一点血来。
我就这样走下几层楼——用手捂着心窝,流得到处是血——随后我就按铃叫电梯。
老毛里斯一打开电梯的门,看见我手里握着一支自动手枪,就会害怕得朝着我高声尖叫起来,叫我别拿枪打他。
可我还是开了枪。
一连六枪打在他那毛茸茸的肚皮上。
然后我把那支手枪扔下电梯道——当然先把指印什么的全部擦干净了。
随后我爬回自己房里,打电话叫琴来给我包扎心窝上的伤口。
我想象自己怎样浑身淌着血,由琴拿着一支烟让我抽。
那些混帐电影。
它们真能害人。
我不说瞎话。
我在浴室里呆了约莫一个小时,洗了一个澡。
随后我回到**。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睡着——我甚至不觉得困——可我终于睡着了。
我当时倒是真想自杀。
我很想从窗口跳出去。
我可能也真会那样做,要是我确实知道我一律到地上马上就会有人拿布把我盖起来。
我不希望自己浑身是血的时候有一嘟噜傻瓜蛋伸长脖子看着我。
---扫校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