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哀情殇(1 / 1)
山迢水远,细雨濛烟,料是魂断处。
策马回缰,一袭雪衣、轻纱覆面的女子,在这湘水畔,一处偏僻古旧的小镇上,惘然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离开了京城,也,离开了元丰之后,云若水凭借着面具的遮掩,一路打探,终于寻到了自己那失踪的族人们的下落。他们和她的师门一起,都隐居在眼前这个偏僻的小镇上。
包括她的父亲云浩,和,师父碧琳观主。
******
“你终于,找来了。”
轰然一声大门打开。宽阔的大厅里,有熟悉的话语沉声传来。冷静又,和蔼。
忽地一下子,云若水只觉得心头又酸又涩。
“父……亲!”
她揭下面纱,轻呼一声,踏入门去。
抬望眼,就见大厅的正中,端坐着两个人。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正当中年。那男子青衫黑须,儒雅风流;那女子玉簪道服,飘逸美丽。正是她的父亲云浩,和师父碧琳观主。
“父亲。师父。”她下拜,恭恭敬敬。
“罢了,起来吧。”父亲和师父一起抬手。
“若水,你瘦了。”云浩叹息。
“还有脸sè,也憔悴多了。”碧琳观主的语气,也满是爱怜。
父亲和师父还是疼惜她的。云若水的心里,安心了许多。
“父亲,师父……”她开口想问。“你们为何突然间带着大家,隐居到了这里?”却没有通知她?
云浩和碧琳观主对望一眼。
“若水,你长途跋涉,刚刚回到家里,一定很累吧!先回房休息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云浩的话语,仍是那么和蔼可亲。
云若水的心却忽然一沉。
父亲在回避!他在回避她的问题。为什么父亲要,回避她的问题?
“女儿不累。”她仰起头来,固执地问。“女儿只想知道,一些事情而已。父亲,请您告诉女儿。师父,也请您告诉您的,徒弟。”
她看着对面的两位长辈。
父亲和师父,一向,是她生平最尊敬的人。可是这时候,望着他们,为什么,她的心里,竟会突然,有些发寒?
就好象有什么不祥的预感,马上就要成真了一样。
突然之间,有些痛恨起自己来了。
那时候在元府,为什么要离开?就那样和元丰一直呆在一起,永远地呆在一起,再不想外界的一切是是非非,不是很好吗?“卿卿若是有意,元丰愿筑金屋。”他那样对待她,她为何还不肯满足?为什么,还要离开,来面对此刻这伤心断肠的,难堪?
可是她,已经回来了。
在心里咬着唇,对自己说道。“既然我已经回来了。那么,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我都要知道。”
“若水。”
云浩一声长叹。“为父知道你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只是现在,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过去的事情,又何必追究那么多呢?”
碧琳观主也开口。“若水。为师一向常常教导你,要用一颗平常心,看待天下万事。你,做到了吗?”
“过去的事情,何必追究?”
云若水惘然。“用一颗平常心,看待天下万事?”
她看着她的父亲,和师父。轻声问:“可是父亲、师父啊!你们这样对我说的目的,是什么呢?有什么怕我承担不起的吗?如果是那样,那大可不必了。我既然已经决定回来,那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承受。可是父亲,还有师父,请你们不要,继续欺骗我。”
她咬着唇,看着她的父亲和师父。那一向以为,是她xing命中最亲的两位亲人,他们的面目,此刻看起来,却,竟是忽然一片模糊。
眼底、心中,都是一片模糊。
“是这样吗?”
云浩长叹。“若水,我的女儿啊!你真的要知道吗?”
“是。”
云若水点头。
“无论什么样的事实真相,我,都要知道。”
大厅中一片空寂。大厅的门虚掩着,门外灰蒙蒙的,天sèyin沉。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好呢!一直,都是yin雨连绵。那濛濛的细雨,就好象,云若水的心。
无论ri出后等待着的是温暖的阳光也罢,还是暴烈的酷暑也罢!她,都不要此刻的这,连绵yin雨。
“其实,这件事的真相,你想必也早已经猜出来了。”
碧琳观主的话语,仍是那么地温柔。残酷的,温柔。
“我们也是无奈。碧琳观在江湖上的势力太大,你们云家在商场上的势力,也是太大。过大的势力,引起了朝廷的不安。他们暗中密谋着,要诛尽碧琳观,和云家的势力。”
“这一番诛戮,岂是小事?云家和碧琳观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和朝廷作对。我们只能,设法退避而已。”云浩沉声接道,“为了云家和碧琳观,上下近千条的xing命,我们只有不计一切地努力。”
“但我们得知朝廷的计划时还是太迟了。”碧琳观主黯然。“我们得知消息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撤退不及。眼看碧琳观和云家,上下近千条的xing命,危在顷刻。这时候,我们但凡能够想到的一切拖延办法,都会拿出来用。”
“可是其他的拖延办法都起不了什么作用。正在这个危急的时候,一个新的消息传来了。皇帝,又要广选天下美人。”云浩看着他的女儿,眼神无奈。“而若水你,一向负有‘西川第一美人’的名头,朝野皆知。”
“于是我们,做下了这个决定。”碧琳观主叹息着转过了头去。“我们将你的名字,报上了朝廷。”
云浩和碧琳观主,两个人交替着说,一声声,说出事情的真相。一声声,传入云若水的耳中。云若水木然呆立。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原来……我的名字,竟是你们主动……报给朝廷知道的?”她傻呆呆地立着,傻呆呆地重复着,反问。
云浩和碧琳观主黯然。他们低下了头,却一起应道:“是。”
是。他们说,是。
云若水呵呵地笑了起来。
多可笑!她果然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弃卒而已呢。为了家族和师门的危急情况,她被毫不顾惜地抛将出去,作为礼物,来行使他们的缓兵之计。而她还傻呆呆地以为,是她为家人和师门,伟大地作出了牺牲。
元丰。
原来她入宫的事情根本和元丰无关。
原来毁弃她终身的人,本就是她的亲人。
原来和家族、师门相比,她的所谓幸福,根本就毫不重要。
怔怔地,她的泪水流了下来。一颗颗,从小到大,从来未曾流过的泪水,流了下来。
“若水,若水!”
云浩和碧琳观主看见了她的流泪。他们一起心慌了起来。心慌地,呼唤。
云若水怔怔地摇了摇头。凄然一笑,她反手,抹了抹眼泪。
“既然这样,那也就,算了啊!毕竟你们,是我的父亲和,师父。长者命,不敢辞。就算你们要立刻取走我的xing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哦,我忘了,你们原本就命令了我的师兄林昭锋,和表妹柳裳,要杀了我呢。是我太不听话了,居然还敢反抗他们……”
“什么?”
云浩和碧琳观主双双惊呼。“我们没有命令他们两个去杀你!这是怎么回事?”
咦?他们不是奉命去杀她的吗?
云若水看看父亲,又看看师父。而后,凄然婉然地,笑了起来。
“无所谓了。无论他们是受你们的命令去杀我的,还是仅仅为了他们个人的私怨去杀我的,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不在乎了呢。”
她摇摇晃晃地转身。
“亲情恩情,不过如此。利益当头,何谈幸福?在你们的心里,我,终究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父亲,我比不上你心目中的云氏全族。师父,我比不上你心目中的碧琳全观。也是,我一个人的幸福,怎么能比得上这么多人的xing命呢?我合该被牺牲,理当被牺牲啊!”
蓬然一声,厅门开启。
屋外飘摇的雨丝飞了进来,天仍是如此yin。
云若水仰头向天。任飞扬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多么清冷。清冷得直教她,激凛凛打了个寒战。
呵!再yin沉的天、再清冷的雨丝,也比那大厅里好。
她笑着,走了出去。随即,又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走了回来。
“父亲,师父。”
她走了回来,直直地走到云浩和碧琳观主的面前,屈身,跪倒。
一拜、二拜、三拜。
“三拜为辞,自此永诀。亲情恩情,从此两断。父亲,请你只当你的女儿,已经死在了深宫。师父,请你只当你从来没有,收过我这个徒弟。”
往梦历历二十年。梦醒时,师恩亲情,一朝两断。
——我的父亲、我的师父呵!不是若水不能谅解你们,我了解你们不得不如此做的苦衷。只是,纵然了解,我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孺慕膝下的感觉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