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狱里狱外 我的人生档案狱里狱外(4)(1 / 1)
“他是日本人,我的邻居,我来这里闲谈的。”
面貌狞恶的瘦子——这人两颊无肉,面色苍白,两只充血的眼睛突出着,额上青筋纵露,一看就是一个荒**于酒色的标准特务,大声说:
“到你屋里去!”
在走到我屋里的走廊上,我才看到到处都是特务,只听到枪栓哗啦哗啦的声音,我回到屋里,又是一个油头的短胖子,穿着上等的短裤和衬衣,在屋口伸进头来张望,向我说:
“你是贾某吗?”
我点了头。我转向瘦子说,——这时已由另一个屁股上插着快慢机的穿军便装特务,在翻我的堆在屋角的书籍。瘦子提着枪,皱着眉峰,两只阴森的眼睛,在屋子四边溜来溜去,我和妻站在屋角上。我平静地说:
“请你给我看拘捕证。”
他气壮地说:
“没有这样的必要,你到我们那里就会明白的。”
这时书籍已然检查完了,大部分好像都是可疑的,他都抢在一旁,其实这些都是一些古典的政治经济军事的著作,几乎全是外文,我不相信他能懂得书名,它们更无犯罪的资格的。那个专司检查的特务,又把目标移向箱子了,我向妻子大声说:
“把钥匙扔给他!”
大概我的声音不入耳,瘦子瞪着我,像要大发脾气,却忽然不在乎的冷笑的说:
“你放心,我们一件也不会要。”接着用一种公事的口气说,“你自己看好东西,日后少了东西,我们可不负责任。”接着说,“走吧。”
我走出屋外,觉得滑稽:我人跟你们走了,屋子都留给你们了,可还要声明这么一下,真是妙极了。这是地道的国民党政治的精神之本质。
这里还要补述一下的,是D君的那半间屋子,这紧挨着我的屋子的没有窗户的房子里,本来是我和段家堆聚杂物的一个所在,在学生报时代,住着几个来上海考大学的女生,她们都搬到学校去以后,我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同学硬把他的一个女友塞在这里住下,这是L,一个到处飘零的伤感的女人,在一个什么小报上当记者,但大部的时间,是躺在黑暗的屋角的小**吃烟和悲伤,一副自叹薄命的样子。有时拿着一面小镜子站在走廊上的光亮处对镜忸怩半天,读泰戈尔的诗和徐小说的角色,这人颇为我不喜。
我随特务走出屋子,我的妻也跟出来了,我正在讶然,瘦子就向我解释一样的说:
“她也得去。”
去好了,我们全家两口,这样倒省事。我低头笑了一下,出了声音,觉得这真是一出滑稽的妙戏。但我一抬头,我就看定L穿了新做的白短大衣,脸上现出一副可怕的颜色,手里夹着香烟,站在两个特务的中间,等在屋门口,屋里正在翻得一塌糊涂。楼梯口的段家,也正在翻得马翻人仰,初生的婴儿大声地哭着。我突然感到一种大的悲愤,我站住了大声说:
“这都是我的事,请你们不要骚扰我的邻居。”
我的话还没有落脚,半间屋子和段家屋子里的特务,就像受了伤害似的发出一片只有特务才有的声音说:
“你自己管不了自己,你怎么敢干涉我们?”
我更大声的说:
“我不愿意牵累别人!”
一片怒斥声:
“闭嘴,与你无关!”
另一个调侃的声音:
“你好,倒管起我们来了!”
在我身后的瘦子,整理了一下枪栓,重重地推了我一下,不耐烦地说:
“走吧,到我们那里再说。不要故意耽误时候。”
于是我们夫妇,后面是L,连拥带推地下了楼梯,两个青年力壮的小特务,紧紧地抓住我的两个臂膀,嘴里发出要打架一样的无赖声音说:
“不要捣蛋,老实跟我们走。”
这时全建筑像在恐怖中已然僵死了,家家闭门熄灯,毫无声响,我一路下了楼,走出建筑,进入弄堂,到处都布满了持枪以迎的特务,我略一数认,不下三十个人,我不禁低头又笑了,真好厉害呀!
弄口的马路另一侧停着两辆大卡车,和一辆小汽车,在我们走出弄堂门的时候,那一个看弄堂人开的小纸烟铺还没有打烊,守弄堂的老夫妇俩,都站在小屋门前,我是他们经常的顾客,有时大家也谈谈闲话的,老夫妇俩看到这种情境,似乎讶然的呆着了,他们大概想不到是抓中国人的我们,而且在他们的印象说来,大概不会承认我们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和摸人口袋的偷儿吧。老头哆嗦着,在特务的吆喝下,吃力移动着身子去开铁门,但是特务们要显一显威风,皮鞋已然纷乱地踢着铁门了,老头失了主宰地惊慌了,手里的钥匙老找不到锁孔,我想,这大概是特务进入义丰里以后,要老头锁的,这时,老婆踅了过来,才帮着开开了。我们在众特务的推拥下,一下到了马路上,特务们向三个车子散开,车上看守的特务也跳下来了,有的特务先抢着摘下车前的照会,扔在车上,我们在特务的推拥下,半爬半跌地上了第二个卡车,两个特务夹着我们一个人,我和妻坐在对面,L坐在我妻的前边,这时我才发现D君早坐在我的身旁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和我点了头。车子开动了,一个穿着漂亮的大褂的恶少一样的特务向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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