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狱里狱外 我的人生档案狱里狱外(34)(1 / 1)
“五年太多,用不到五年,明年就行了。”他的高足小华先吵着说。
于是,在时间上展开了争论,老蔡的期限太长,小华的又似乎短一些,最后,决定了三年的这一天,通过了。
这个提议也许引起了人们的回思吧?屋里的空气渐渐奇怪地沉静下来,高度创造出的欢乐似乎痛苦地渐渐撕成片片,烟雾加重地凝滞着,我们听到三号的啜泣声,这准是L,和隐约传来的一号的欢呼。人们都靠在墙上,彼此间像筑起墙似的沉静下来,沉重地低了头想心思,没有人愿意说话。
这是监狱啊,苦难的中国,苦难的人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呼吸困难的人们啊,在自己所创造的节日的欢娱中,突然沉在深渊中一样的发现了自己,想起了破碎的家庭,流落着的亲人,和展开在自己面前的命运!战士的眼泪,是最伟大的,这是敌人必须灭亡的信号!
在极端的静默中,我不愿意打扰别人的幻想,站了起来,拿了一支烟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月亮已经移过去了,小院子恢复了黑暗的阴影,花园里的虫声发着单调的悲鸣,我才看到女号子年纪最小的肥短的韩月娟一个人站在我们窗前,正吃惊地研究我们的沉默的屋子。我问她:
“韩小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她扭了扭头,带着少女的天真和娇羞说:
“她们都在难过,她们都是小姐呀,想家,我不愿意看见眼泪,一个人出来了。”
我抽着烟,不能回答什么。
她转过身去,望着天空,忽然用低小然而是健壮的充满情感的声音,唱起“茶馆小调”。越唱越激昂,声音越大,唱到末句“倒不如干脆”,她顿了一下,就很快地响亮地接下去:“大家痛痛快快地说清楚,把那些压迫我们,剥削我们,不让我们自由讲话混蛋操的,通通杀掉!”
她在原词外特别加上“操的”两个字,骂了“混蛋”的两辈,惹得屋里低着头的人们都笑了起来,这笑声是平和的,但使屋里又突然站起来似的,恢复了活力,但是没有了泼辣和狂乱,只是清澈的温厚和明畅,人们恢复了交谈,清朗的笑声,划火柴的声音,茶杯在木桶里汲水的声音……有秩序的进行着,成了普遍的生活状态,但又异于普通的。生活状态的气氛,节日走过去了,但是它雕刻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使它整理了自己一下,又负着笨重的压体的行囊仰头出发了……
翌日,在节日的余绪中,给我们增加了新的欢快。吃过早餐,宴警卫向我们说,今天开追悼会,追悼在富通公司喝酒死了的那个野兽,所以今天大概不会问案子的,因为昨天大家都玩了一日,疲倦了,乐得今天开追悼会这藉口,胡乱报一下到,再回家歇一天。
宴警卫离开窗口后,我们大家以这为题目地讨论起来了。
骆说,“特务这东西毫无心肝,彼此之间绝少感情,这仿佛一群拴在一个槽上的畜牲,胡踢乱咬,争权夺利,一个死掉了,别的还很痛快,因为这匹畜口拴在好一点的位置,就又要有一匹‘提升’的拴到这个好一点的位子上了,你看,警卫不是说吗?今天开追悼会,原来不过续放假一天的意思,他们又可以痛痛快快嫖赌一天了。这些兽类!”
老蔡则补充他对特务机关的观察说:
“国民党的特务机关,其实和日本帝国主义的特务机关有别,就是这伙东西,除过可惊的愚昧无知,用脚后跟思想,和穷凶恶极以敲诈发财,在别人的痛苦中找欢乐以外,却并没有什么信心和它自己那一套的政治认识,所以没有什么政治的责任心,全是混吃等死的东西,譬如这中统局,是国民党的心脏地带,但是你看看他们的行事,不就是说明这国民党不仅没有一个政党的风度,简直不能说是一个政党,没有一般政党的资格,只是一伙图财害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匪帮!”
话题转到追悼会,小华叹息说:
“这个家伙说起来还算好运气,他倒自在的死了,所谓死得其时,我们则希望这些东西现在万万不要死,到那一天再死,那才热闹哩!”说着,这个少年的美丽的眼里闪着清朗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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