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五月婴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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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永安宫中最高品阶的管事嬷嬷,平日里总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此时战战兢兢地跪到宁王面前,支支吾吾。她身后是两名浑身颤抖的宫女,一个捧着个盘子,用块红布盖着举国头顶。

“王爷,王妃娘娘小产了。”

宁王面色阴霾,端坐在上座一言不发,让前来禀报的管事嬷嬷背后又出了一层汗。这宁王跟宁王妃伉俪情深,宫中谁人不晓?难保他不会迁怒……

而宁王身边转来转去的神算李,虽从方才开始便显得有些急躁,语气倒还算和善。见那嬷嬷跪着可怜,他便主动过来替宁王问道:“那王妃现在如何?”

“王妃娘娘她如今身子虚弱,暂时昏睡了过去,但性命无忧。”

神算李的脸色有些怪异,瞥了眼宁王见他依旧毫无反应,便接过那个红布盘子放在一旁桌上,叫那三个满头大汗的宫女先行退下。

“王爷,十日之约,如今算是兑现了。小老儿知道您此刻心里不痛快,要是有什么小老儿能效力的,王爷尽管开口。不过方才城里妖风大作,怕是那狐狸精趁机作乱,小老儿得先去看看。”

宁王转过头,看了神算李半天,似乎才刚刚回到现实,声音还有几分飘然:“你去吧。”

神算李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张道符,也不顾忌是在宁王跟前,闭眼念了个诀,便凭空消失了。

而宁王对此,早已是波澜不惊了。他脑中反复的,还是惜绿那双碧色的眼睛,那周身散发的诡异的绿色妖光。如此真实,容不得他再有半分自欺。

目光转到身边那托盘上。红布之下,已初具人形的血肉,便是他与惜绿的孩子。还未出生,失了母亲,又被个女鬼吸取精元,便这样匆匆过世了。

原本,他可以教他说话,带他读书写字,领他骑马射箭,他可以给他作为父亲所有的宠爱,甚至给他一个王朝。但他却连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权利都没有,无声无息地胎死腹中。

那女鬼,竟如此狠毒,如此残忍,连个胎儿都不放过!

而他却不能杀了她替他的孩子报仇,因为她所用的,是惜绿的身体。纵然他想用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来对待她,但却不忍让惜绿落得个死无全尸。

会的,他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一定不会叫惜绿含恨九泉,叫他们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

宁王想着,让那深刻的仇恨化作他的力量。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肯外露半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这孩子既然已为他的大业献祭,他不能再有半点迟疑,早日登上那至尊之位,早日获得那倾天之力,早日有法子,替惜绿报仇。

故而,这个孩子只能……

“赵铮!你竟然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宁王手一顿,转过头,那泰山崩于面前依旧能谈笑自如的太后,如今直呼他的姓名,盯着他破口大骂。

太后手中已然失了筹码,如今不过是孤军奋战,垂死挣扎。宁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您贵为太后,怎能如此口无遮拦。皇上都亲口承认私、通弟媳,道这孩子是他的骨肉。”

方才听说皇帝病情加重,正急忙赶到帝王寝宫,却又听到碧玺小产的消息,匆匆赶回来的太后,此时情绪自然难免有几分激动。面对宁王的讥讽,她即刻调整了状态,回击道:“口出狂言的,是你宁王吧。竟然诬陷国君,残害发妻,你又该当何罪?!”

宁王无谓地看着太后,摇头道:“太后为国君颜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倒也能够理解。只是皇上亲笔的罪己诏,盖着传国玉玺的诏书,都已到了小王的手中。乾清宫中,也有证人,可以为此作证。”

太后脑子动得极快,明白宁王有备而来,再争这些毫无意义。但这里毕竟是皇宫,是她南晏太后的永安宫,是她说了算的地方,不是他宁王的军队,任他自专。

因此太后缓了缓,转了语气道:“宁王于此事,倒是颇费心机。此事的确是皇上的过错,然国有国法,天家也有天家的规矩。这孩子再怎么也是皇上的血脉,宁王说打便打掉了,这弑杀皇子的罪名,宁王又打算如何说明?”

“太后是不是误会了,本王对惜绿一片深情,天地可鉴,怎么会去害她的孩儿?”

“正是因为宁王你对惜绿一片深情,才会因妒生恨,害她的孩儿。惜绿住在哀家的永安宫,一直安安稳稳的。今天宁王才来相见,便出了这番事端。宁王口称无辜,谁信?”

宁王看了眼太后身后的晏寒以及随行宫女,笑了笑,转开视线,颇为真诚地感叹一句:“太后所想极是,在您的宫里出的事情,真相如何,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您可有想过,这事已经出在了您的宫里,若非是您亲信的人,如何能够办到?”说罢有意无意,又往晏寒身上看了眼。

晏寒头冒虚汗,往身后一个踉跄,被宫女堪堪扶住,抬头正好对上太后的眼睛,一切的遮掩都没用了。

“是你?”

晏寒刚要争辩什么,太后一挥袖,截了她的话道:“这是永安宫自己的事,不劳宁王殿下费心。个中曲折,哀家查清之后,自会有个交代。”

唯今之计,只能是封锁消息,不让惜绿小产的消息传出去。她早就暗中寻好产妇,以防惜绿生的不是男孩。血脉之类的,对她而言不重要,她只要牢牢握着一个皇子,就有胜的希望。

宁王又岂会料不到太后这般的把戏,走至她面前,眼带悲悯地道:“太后是该给个交代,却得要快些,莫要让人知道,是晏家设计,残害了未出世的小皇子。”

太后瞳孔骤然收缩,未想明白宁王话中的含义,宁王已经越过她,大步往宫外去了。太后大发威严,厉声叫人拦下他,然而永安宫那些尽忠职守的皇宫侍卫,却无一人回应。

背后一阵冰凉,想到宁王方才的话,难道晏家,已经打算弃了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来到晏寒面前,深吸一口气,尽量隐藏起自己此时的气急败坏。。

晏寒此时倒显得异常平静,早已准备好承受太后的怒火,她机械般地开口:“姑母,给惜绿的药,是母亲给我的。父亲他们说辅佐个小皇子做皇帝固然好,但风险太大,况且这小皇子还未出生。而宁王,已经答应娶大伯的孙女晏姝,也答应登基之后不会对晏家动手。父亲说,晏家家大业大,如今不求富贵,但求安稳。”

“大哥他……竟然是这般打算!”太后忿然,还记得不久前她找晏溢之借人的时候,她的家主大哥还诚惶诚恐地对她说,晏家便都要靠她了。

早该知道的,大哥那样的人,老奸巨猾步步为营,怎么会只给自己留一条路?是她输给了宁王,还未正式开战,便被自己的人,判作了输。

不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吗?所以宁可相信联姻,也不对她这晏家的女儿寄存希望。太后闭上眼睛,涌上心头的无数委屈万般不甘,却不可在人前流露半分。

“母亲叫我劝您罢手,宁王也承诺,只要您答应不再干涉政事,可以让您继续留在深宫之中,以太后之尊安享晚年。”

太后笑了笑,满是讥讽之意,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叫我认命?做梦!”

言罢突然想到了什么,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眼中又发出光来。她转身呵退了身后所有的宫侍,疾步往自己的寝殿走去,手中紧握的,是紫耀送给她的救命锦囊。

晏寒望着太后远去,第一次觉得那一直让她敬畏的太后,背影是那么的苍老无力,那么的孤独无助。

然而这宫里的一切,对她而言,应该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还是回到自己寝宫里,收拾好东西,做好时刻可以出宫的准备。

***

当时碧玺睡过去之后,紫耀又在她身上加了道仙术护她,又用幻术迷糊了屋里宫女们的记忆,然后兴致勃勃带着那文曲星的魂魄出宫去了。

作为神,天地万物无一不能幻化。然而他至今度不成劫,悟不了七情六欲,因而造不出活生生的人来。

如今,却让他得了个刚出生的、胆敢跟上仙抢元神的、十分了不得的文曲星的魂魄。

他迫不及待地找了京郊一处山清水秀泥土好的地方,琢磨着要捏个怎么样的肉身给他。

眼睛要大要亮要深邃,却不能太大无神了。嗯,如他这般的便好了。鼻子自然是要挺直要高的,嘴唇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嘴角最好微微上翘。

至于身材,不能比自己高,那就矮上一寸好了,同样的四肢修长,身板挺拔,每一根手指都是精雕细琢。

就连胯间那异物,紫耀都一丝不差,按照自己的样子缩小一圈捏了上去。

终于成就了这一个绝世美男子,跟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紫耀十分满意。然后一口仙气,让这具泥土捏的身体渐渐化成了血肉,又一点点变小,成了刚出世的婴儿大小。

身上的文曲星红光一闪一闪的,似是早就等不及要这个肉身。紫耀忙取出这个小小魂魄,小心翼翼一点点送进这个新捏的肉身之中。

屏气等了许久,却不见这孩子有什么反应,紫耀又急躁了起来。

难道是少捏了什么,还是用错了法术?紫耀一将婴儿举起来前后翻看,终于在将他倒过来查看脚底心的时候,看到了那双睁开的眼睛。

不似他自己那双琉璃瞳的浅淡疏离,而是黑漆漆亮晶晶如上品黑曜石的双瞳,嵌在脸上那尚且皱成一团的皮肉中,十分的不协调。

紫耀心里一紧,突然有了危机感。这孩子的眼睛,似乎要比他好看呀?

正要将他倒回来,小婴儿一蹬脚,哇哇大哭了起来,紫耀的手脚顿时乱作了一团。对付婴儿,他魅惑的笑容温柔的言语似乎都是没用的,无论怎样,那婴儿只管闭了眼放声大哭,连喉咙都哭哑了还不停歇。

紫耀有些心疼,给了他那么好听的声音,可千万别给哭坏了。

正想着,他手心突然有些发烫。抬手一看,多了一点痣。这个方位,是太后在召唤他。

“好了,不哭不哭,我带你天上看风景。”

紫耀把婴儿往怀里一塞,便飞身到了天上,疾速飞行。耳边风声呼啸,听不到婴儿的啼哭。大概这孩子,真的不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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