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西风落日边塞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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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和易辉同路,一连三日,一路走来,颇为平淡。

白芷最开始觉得易辉生于富贵之家,怕是有些娇生惯养,傲气乖戾,于是陪着小心,注意着眉高眼低,但是恰恰相反,易辉虽然沉默寡言,却生性平和,很是容易相处的,而且不仅不需要白芷的照顾,反倒是事事考虑周全安排仔细,省了白芷不少心。

行了三日,白日是快马加鞭的行在官道之上,晚上也往往是匆忙的找路边的客栈休息,白芷很快就困顿不堪。

白芷有心说要赶路慢一些,可是又想着要事在身,不能耽误了易锋的病情,更何况,这一路办了太多的危险,早一日拿到想要的东西,就多一分安全。也因此,不大好出口。

紧接着的两天,倒是易辉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疲倦,赶路的步子慢了下来。

晨起,秋风带了寒意,阴沉的天气微微有些肃杀。

吃过早饭,易辉把白芷的马牵了过来,白芷飞身上马,可是马镫一晃,她一下子没有站稳,竟然摔倒在地,在旁边去牵马的易辉赶紧过来,扶起她。

好在白芷没有受重伤,只是膝盖擦破了皮,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痛的白芷咧嘴。

“我们雇一辆马车吧,还能赶路吗?”

易辉言语温和。

“不要紧,我没有关系的,你扶我上马,我能走的,马车要慢多了吧。”

虽然是觉得很痛,但是在眼前男子温和关切的目光下,总是不愿意让他有些些微的失望的。

“我们雇马车,不急在这一时。”易辉坚持。

秋日迟迟。

官道上黄叶飘飞。

白芷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的浓浓秋意。易辉骑马就在马车的旁边,神色平静,冲白芷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不远处是两条分路口,车夫问易辉:

“公子啊,前面有两条路,小路在山涧里通过,虽然坎坷些,但是很近。官道是围着山走的,好走些,但要远上一半,要多走差不多两个时辰,您看,我们走哪条路?”

易辉沉思片刻:

“如果您对小路熟悉,就走小路吧。”

“好嘞!这路我走了许多年了,保证没事!”车夫道。“我这儿赶快点,咱们吃晌午饭的时候争取到穗城吧。”

不多久,几人就走在了山涧中,山路曲折,马车在高高低低的山路中颠簸。白芷趴在车窗旁,手紧紧的握住车窗的边缘,以稳住身子。

易辉的马似乎有些不情愿走山路,从进了山,就不断的扭动着身子。这匹马是易辉在嘉兴的时候,师傅送的,是自小就精心喂养,颇通人性。往常高强度的训练,一日几百里地,骑马跃山涧都是从未退缩过的。今日,却很是反常。

轻轻拍拍马的脖子,马儿似乎得到了安抚,与主人心意相通,终究是跟随着白芷乘坐的马车,在山路里小心翼翼的踢踢踏踏的走着。

走了半个时辰,山越来越深了,路也越来越窄。山风呼啸,寒气逼人。

马儿突然嘶鸣起来,任由易辉如何的牵扯,就是不肯再往前走几步。

“公子啊,要是马儿不走,那咱们就停在这吧。”车夫突然开口道。他皮肤黝黑,张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神中,突然带着一丝狠历。

“我们怎么能停在这里?”在车里的白芷听着诧异,挑开帘子,惊见车夫回身,正狞笑的看着自己,一下子愣住。

“霍神医……”车夫往前探,欲拉住白芷。

冷不防易辉飞身跃起,一脚把车夫踢开,一把拉住白芷的手臂,拢在怀里,又跃起双双回到马上。易辉的出手迅速,腾空跃起,动作流畅,未及白芷反应过来,已经稳稳的坐在了易辉的马背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误导我们来到此地?”易辉发问。

车夫从地上爬起,擦了才嘴角的血:

“黄州易将军的儿子,到底是还有两下子……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青城四鬼的老四,我们不想为难易公子你,只是请药师谷的霍神医同我们到天山走一就可以了。”

青城四鬼。

闻名江湖的四个邪人。

传说中,他们自出生就受到了诅咒的四胞胎。老大是一个蓝眼睛一个黑眼睛,老二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老三一个胳膊长一个胳膊短,老四,虽然在外表看不出与人有何差异,但是,他的胸口,居然是有一大块的空,深深的向下凹陷着。他们一出生,就吓坏了邻居亲戚,口口相传之下,他们成为众人口中带着邪恶的妖怪。他们出生的七年之内,祖父母和父亲都因为各种离奇的原因丧生,族中也不断的发生了许多意外。于是,族中长老决定要烧死他们。他们的母亲为了救他们而被沉塘。四兄弟逃离家族后,被一个世外高人所救,传授武艺。四人体质特殊,心意相通,竟然练成了绝世的武艺。十年之后,他们出现在江湖,连连作奸犯科。

他们长大成人回到青城祖籍,祖籍的亲族一日散尽。

青城四鬼行事怪异,不按理出牌,被人传为任性妄为,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而他们也从来没有否认。他们从不忌讳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看着众人惊愕,恐惧的眼神,甚以为乐。

今日青城四鬼的老四出现在这里,他们另外三鬼也就在不远处了。他们也要来抢血优昙,看来,今日不好脱身。

“幸会了!想来还有三位大侠在附近,为什么不出来现身一见?”易辉面不改色,朗声道。

“幸会幸会啊……”

一阵嘻嘻笑笑的声音中,从山涧的巨石之后走出来了三个人。

三个人俱是玄色衣服。他们的面容与车夫完全一样,黝黑的脸庞,粗犷凶猛。只是,其中的一个人,一条腿与正常人无异,另外一条腿却要短一半,而且比手臂还要瘦小,他一拐一颠,走起路来极为的诡异。还有一个人,一条手臂与另外一条手臂也是相差甚大,那个人拍着手,满脸的笑容,却看的白芷心寒,不自主的抓住易辉的衣襟。

易辉神色未变,从容的下马,向众人拱手:

“有劳青城的同道久候了。凌霄是我的未婚妻,与易辉有要事要办,还烦请四位能通融,易辉感激不尽!”

老大一只黑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蓝色的眼睛,神态诡异。

“我们三兄弟等了你们这么久,老四还给你们赶了一路的车,怎么可能你这么说就让你们走?易公子走也可以,我们老四也说了,就要霍神医陪我们走一圈吧……我们四鬼虽然逼不得你们这些名门正道,大家子弟,也是说话算数的,只要霍神医跟我们走一趟,不会为难易公子,也会保全霍神医的安全的……当然了,信不信有你们啊,呵呵”

老大笑着,身旁的老二和老三也笑着,几个人笑作一团。

白芷被四个人盯得很不自在。易辉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她,示意她镇定。

“四位是不是有什么亲朋需要求医问药,若是这样的话,霍凌霄在所不辞,但是,现在我还有事要办,不方便跟青城四侠一路。”

白芷道。

“求医问药?我们需要求医问药吗?是谁病了,老大是你,还是老三,老四病了?”老二滑稽的在身旁三个人身边转来转去。他腿长度差异很大,迈着步子也是一高一低,仿佛在跳一支奇异的舞蹈。这个舞蹈滑稽而拙劣,观者无人能笑,再有半刻愉悦。

“别,我没病……”老三推开老二。

老三手臂不一样长度,他去推老二的时候,也是半抱半推,二人扭在了一起。

“是我们病了,我们病了,从出生就病了,绝症啊……”老四狂笑。“血优昙不是号称最奇异的灵药,起死回生吗?能不能治得好我们的病?把老大的眼睛变得和你们的一般黑,把老二的这条腿变得长一些粗一些,这样长个竹竿在身上,太难看了,还有老三那个碍眼的胳膊……”

“你说谁的腿是竹竿?”

“我胳膊怎么碍你眼了,你这个没地方长心肺的家伙,胸膛小,果然也是小心眼!”

三个人互相调笑,并不以身体的残疾看做忌讳。

“血优昙是药,而你们体质自天生,已经长成,怎么可能改变?”

白芷忍不住道。

他们竟然对血优昙给予了这样的厚望,这又怎么可能呢。

又有多少人,对血优昙寄予了怎么样的期望。

真如霍凌霄所说的,为了这一株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血优昙所能救者,不过一二人吧。但是为了这争夺,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流血了。大凡奇巧的药物和宝物,往往都不是福气而是祸害。

“是啊,是啊,怎么可能改变啊?我们的体质改变不了,便是被诅咒,可是凭什么,那些所谓的江湖豪杰的命运就可以凭着一株神药改变呢?那就还是给我们好了,这多公平啊,对吧……”

“是啊,我们天生这样,是妖怪,他们得了该死的病就应该起死回生吗?你们说说,这道理对吗?”

一人说起,众人迎合。

“霍神医,如果您执意不肯的话,我们只好把您和易公子都留下了。”

老大笑着说,他颜色不一的眼神中透漏出仇恨,迷离的光。突然间,他向易辉出手,四鬼心神合一,也一起攻向易辉。

易辉把白芷推到一边,与四鬼战在一处。

四鬼的招式极为怪异,单个的看他们每个人的招式都是漏洞百出,但是,四个人和在一起,无论攻守,都是密不透风,无懈可击。

易辉手中长剑出鞘,银光闪闪。时而翻身跃起,时而长剑横扫,易辉师出名门,剑法精妙。但是饶是如此,仍旧被四鬼缠的紧。

真气灌在剑上,长剑直奔节奏慢了的老四而去。本来奔向自己的三柄剑齐刷刷由攻招变为了守势,撤回来护卫老四。然而,终究是比易辉慢了一步。

三柄剑交叉,当啷一响,剑与剑相交之处,寒光四射。然而,这三把心意相通,齐声刺出的宝剑,未抵挡住一柄长剑刺出。

银光一闪,剑就停在了老四的喉咙前半寸之处。

四人皆惊。

易辉硬生生的收住剑招,真气反噬,在体内鼓荡,胸中一阵剧痛。易辉身形微微一颤,一口咸腥的血涌了上来,易辉赶紧把它咽了下去。他眉头紧皱,暗暗调理气息。

这时候,是四鬼出剑的最好时机。

真气的反噬,往往比施展的真气还要重。而真气反噬的那一刻,又往往没有足够真气护体,极易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此时的易辉,根本没有能力反击四鬼。

然而,没有人动。

易辉平和了气息,微微一叹:

“你们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从客栈,到这里,一路的跟踪打探,引诱围捕,就是为了让别人也同你们一样承受不可改变的痛苦和命运的折磨吗?你们,太苦了……”

四鬼皆惊。

易辉的神色中,不是愤怒,不是惊恐,也没有怨恨,而是悲悯。

他们自出生,到行走江湖,总总将近三十年,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歧视,侮辱,欺凌和苦难,他们习惯了别人的诅咒,谩骂,嘲笑,他们面对的一直都是别人的厌恶,憎恨,恐惧……第一次,有人轻轻的说出一句,你们,太苦了。

这个温和淡然的男子能一眼看穿他们心底的愤恨和不甘,能够体会到他们心底深处的,连自己都触碰不到的柔软。

他竟然丝毫不记恨他们把他引诱至此,意欲对他不利,到最后的关头,不顾武学大忌,强行收招也不伤害老四的性命。

四个人相互对视:

“谢谢易公子了,就让血优昙去救能救的人吧……这世界,终究还有人说一句公道话……”

易辉微微点头,向四人拱手。

“沿着这条路,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到穗城。”老四道。

易辉微微一笑:

“谢谢各位,后会有期!”

望着转身而去的青衣男子,淡然从容,宛若清风不留痕迹,四个人久久未动。

这个男子,给了他们久远的几乎被遗忘的真情。

马车依旧颠簸,易辉驾车而行,白芷终于是坐不住了,掀开帘子坐到了易辉旁边。

“风冷,你还是去车里吧!”易辉道。

白芷的发丝被风吹乱了,消瘦清丽的脸庞因带着微微的怒气,而泛出些许的红晕。

“你明知道,在客栈的时候,有人对我的马做了手脚,有人在马车上设了埋伏又引诱我们走这么危险的小路,怎么都装作不知道,一步步深入虎穴!”

白芷很是愤怒,杏眼圆睁,语气生硬,毫不留情。几日的相处,二人也越来越熟识了。虽然彼此的话不多,但是易辉的温和平静,让白芷也无所畏惧。

“对不起……”,易辉眉头微皱,略带愧疚。

“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只是把我当傻瓜!”得到易辉的承认,白芷更是气愤。“我是山野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什么深沉心机,比不得你们大家子弟,江湖豪侠。我答应谷主,为你们出力也是在所不辞,可是,总是不甘心被你们当做工具!”

“白姑娘,易辉从来都是尊重白姑娘的。白姑娘为易家,不辞辛苦,不畏艰险,易辉感动不已。又怎么会把白姑娘看成傻瓜,当做工具呢?”看白芷的神色略为缓和,易辉道:“我们是要掩护慕大哥和凌霄的,我们更早暴露是最好的。这几天我也一直在留心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直到昨晚,我隐约感觉到被别人跟踪的,然后早上看你从马上摔下来,你的马镫是被人做过手脚的。再后来,客栈门口就是招揽生意的马车……”

“为了掩护霍谷主他们,快点让别人找到我们,别人挖坑,我们就往里跳吗?我们就是要做这样准备牺牲的诱饵吗?”白芷愤愤的问。

易辉神色一黯。

临行前,他是做好付出一切的准备的,为了救父亲,他无所畏惧。

父亲,也大抵了解吧,所以,安排他去掩护慕寒星,而不是依照慕寒星的安排,让他与霍凌霄一路。

不是因为害怕什么,而是,那一刻,隐隐的心痛。丰神俊朗,才华卓绝的慕寒星在父亲心中,一定远远比自己重要的。在无论任何时候,父亲都愿意保全的是慕寒星呢。

“白姑娘,易辉会用生命来保护白姑娘的,易辉有命在一日,白姑娘一定安全无恙!”

易辉真诚而坦荡。

白芷欲言又止。其实,临行前,霍凌霄带着歉意的向她讲了这些,她也是没有异议的,只是面对危险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惧怕了吧。但是,眼前的男子,让她重新又觉得心安了。

生死事大,但是他说的从容。

生死事大,但是,她觉得有他的承诺,她也心底从容。

“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因为我们已经暴露了,可能,这一路会有很多人来围捕我们,不过,在得不到血优昙的时候,是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什么都不要顾忌,甚至也不用顾忌我,只要坚持你是药师谷主,只要坚持不说出血优昙的秘密,你总会得到安全的……”

“白姑娘有情有义,易辉深为佩服,易辉尚有一丝气息,一定保白姑娘平安!”

他声音平和淡然,但是,白芷心中却是一阵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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