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绝境艰难死向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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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河阳,已经是西北地区了。估计再走两三天,就可以到西北边境。出了玉门关,到哈密,天山,也就再不远处了。

易辉与白芷到河阳,只休息了一个晚上,就马不停蹄的往前走。

一路上,按照约定没有同慕寒星和霍凌霄联络,是以也一直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但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们一路被追捕,那么,慕寒星和霍凌霄就应该没有暴露吧,只要他们能平安的取得血优昙花,那么,他们这一路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中午的时候,找不到驿站茶楼,只能在群山隐隐之中,崎岖蜿蜒的山路上下马,随意的坐在山石上,就着水吃着随身带的干粮。

大约是饿了,两个人吃的很香,大口咀嚼着,都顾不上说话。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风尘仆仆的两个人相视而笑。

“饿了吧,谁让你早上不肯吃东西来着……”白芷笑易辉,话一出口,随即就后悔了。

心远给易辉喝下的药,白芷找不到可解的办法,甚至,穷尽了脑汁想出的药方,竟然连缓解易辉的伤痛都做不到。那毒药,就像是如影随形的恶魔,潜伏在易辉身体的某个角落,一到午夜,就会突然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啃噬着他的皮肉,心肺。漆黑的夜里,易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对抗着体内彻骨的寒冷的痛楚,看不到一丝光明,就如落到了地狱一般。

比死更恐怖的痛苦,才会让心远那样的扭曲吧。

但是,易辉不允许自己放纵。他是易家的长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必须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所作所为,都要光明正大,俯仰无愧。他不能因为毒药而就此堕落。

那一日,在那个荒凉的山村,纵使是痛不可挡,眼前昏暗,他又如何不知道,美丽温柔的白芷的深情款款……然而,越过一步就是一死难孰的罪,哪怕是孤独的面对难以承受的寒冷,也要拒绝怀抱的温暖。

痛苦一日比一日更甚,而易辉也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内力,体力迅速的流失。他变得羸弱,乏力。

夜夜难安,可是他仍旧每天早上早起,匆匆赶路;吃法味如嚼蜡,但是,为了补充体力,他也一口口往下咽;但是,从前天起,他竟然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几口水喝下去,也是胃痛难当。

早上白芷递给易辉一杯水,易辉刚喝进去几口就吐了出来,一阵干咳,甚至吐出了血。

此刻看着易辉纵使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却也是神色如常。白芷反倒有些不自然,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闪烁。

易辉毫不在意的笑笑,仍旧大口的吃着手里仅剩的半个烧饼。

一口烧饼一口水,易辉吃的滋滋有味。

也大抵因为如此,白芷才总忽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中了剧毒的病人。

低低的咳了几声,易辉用手捂住嘴,嘴里含着又腥又咸的血,易辉强忍着把烧饼咽了下去,眉间划过一丝一闪而逝的痛楚。

只要还有一丝意识在,也是要努力的保存体力,也是要往前走下去。

起风了,山谷中的风回荡着,呼啸着,扬起了一阵沙尘。马儿也嘶鸣起来,带着惊恐和不安。白马靠近了易辉,低头蹭着他的肩膀,踱着碎碎的步子。

“咳咳,总是这么大风啊……”沙尘迷了白芷的眼睛,白芷一边揉眼睛一边道。

易辉警觉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他们来的路上,马蹄扬尘,迷蒙了道路。

是敌是友,有时候并不需要看清来人。战场的历练,易辉敏锐的感到了杀气。

示意白芷上马,迎面,也是一大队人马,冷冽的杀气逼来。

两旁都是隐隐群山,山路狭窄,他们很难择路逃脱了。

不由的紧张,白芷在易辉的身后,悄悄的拽住他的袖子。

来人竟然是雷容等人。

原以为离开穗城之后,他们又在山村耽搁数日,已经甩开了雷容等人。但是,他们不过又走了这一日,竟然又被他们追了上来。

“易公子武艺高强,实为一代英杰啊。”雷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易辉沉默,冷着脸看着雷容。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一株药草,竟然勾结在一起,为难与世无争的药师谷。原来对这些所谓武林前辈的敬畏早已经是荡然无存。

“我们不过是想让霍谷主陪同我们到天山一趟,易公子又何必不放手?易公子一代才俊,自然知道见机行事的道理,我们也不愿意伤了易公子,希望你还是能理解的……”

易辉冷笑一声。

“易辉自幼受教,心中端的是道义和情义,莫说凌霄是易辉未过门的妻子,就是普通朋友,无故遭人的欺凌胁迫,一会也是要挺身而出的!你们凭着人多势众自然可以让我们血溅三尺,但是,却不可能让我忍辱偷生!”

雷容被易辉的诘责说的脸上一阵青白。见劝不动易辉,雷容又转向白芷:

“霍谷主真是好福气,有一个情比金坚的好郎君,易公子重情重义,可是霍谷主可是忍心看着易公子为您血洒异乡?”

雷容的眼神复杂,阅尽沧桑之后,把一切世事炎凉藏在了眼底。那样的眼神带有很大的迷惑性,让白纸心中颤抖。

强敌如云,而他们的路已经被封死了,听了雷容的话,她禁不住有些动摇。

血优昙花真的值得再付出更多的生命吗?

试探的目光向易辉看去,清澈的双眼,没有恐惧,没有犹疑和混乱,是那样的坚定坦荡。

“既嫁从夫,我听辉哥哥的,辉哥哥说怎么办,我就如何!”

白芷从容道。

雷容眼中的笑容渐渐转冷,从伪装的善意到直白的邪气。

“看起来,我们还是要兵戈相见的,那就只能胜者王败者贼,可惜了易公子浊世美玉,何必如此看不开……”

雷容说话间,已经出手。

易辉手中长剑猝然出手,只取雷容的双眸,丝毫不顾及雷容刺过来的剑。竟是要两败俱伤的打法

雷容慌忙的撤出剑,只一瞬,易辉抓起白芷的手飞身上马。前后都是雷容的人,易辉一咬牙,打马直奔山下冲去。

身后,几十匹马紧紧跟随。

山下是一片空旷的平地,穿过这块空地,远远的就意识到,这是绝路,他们已经走到了崖边。

勒住马缰绳,易辉抱着白芷下马。

此时,百草具衰,悲风呼啸,二人站在崖边,衣袂飘飘。

大家子弟玉树临风,少年英气;圣手神医美丽温柔,清雅出尘。本是才子佳人大欢喜的故事,却在二人身上看到了义无反顾的悲壮。

易辉温和的拍了拍马,要马儿离开,白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不详,低着头蹭在主人的肩头,鼻子呵气喷在他的脸上。易辉惨然一笑,抚摸着的马的脖子,突然间伸手打在马背上,马儿吃痛,一溜烟的跑开。

看着慢慢靠近他们的众多的“名门正派”,易辉神色平和,无怒无怨,无恨无悲。

“白芷,今日我们很难逃脱,我们如果被他们抓住,必然是受尽折磨侮辱,我不愿受人胁迫,也不愿你落入人手。后面是悬崖,你敢不敢和我一起跳下去?”

白芷眼底也是无限温柔。

“和你一起,有什么不敢的?”

回望雷容诸人,易辉目光凌厉:

“武林正道,名门正派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诸位要记得善恶终有报!”

风起,悲风呜咽,宛若黄叶,易辉和白芷跃入悬崖。

急速的下坠,易辉一手紧紧的抱住白芷的腰,一只手试图去攀到悬崖边上的东西。手划过了荆棘藤,易辉奋力的去抓住荆棘藤,然而,秋日枯黄的荆棘藤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在稍稍减缓了二人下降的趋势后,荆棘藤猝然而断。易辉手划过崖边,被尖锐的岩石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终于是抓住了一块突兀山石。

手扒住山石锐利的边缘,血顺着手臂滴落,易辉咬紧牙,看着脚下,到悬崖底还有不短的距离。抱紧了紧闭双目的白芷,易辉身上用力,越到了不远处在崖边破石而生的大树上,树枝被猛撞,晃了几晃,终于是撑住了二人。再轻轻跃起,手尽力的抓住山石。易辉就这样,一步步的带着白芷落到了悬崖底。

把身子靠在崖壁上,易辉体力全无,看着犹自不敢睁眼,瑟缩的白芷,易辉勉力的笑笑:

“没事了,我们到地上了,不怕了……”

白芷试探的睁开眼睛,果然是到了悬崖底下,四面都是巍峨高山,脚底是土地,泪水夺眶而出,一下子扑进了易辉的怀里。

“我还不想死,我以为要死了……”

易辉爱抚的拍拍她的肩:

“没事了,不会死的,哪能那么轻易的死掉?”

易辉话刚一落,便觉得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出。

“辉哥哥,你怎么样?”

易辉扶住白芷,才没有倒在地上。易辉眉头紧皱,强自忍住剧痛坐在地上,吐纳着气息,良久,神色才稍稍缓过来。

“大概是刚才用力过甚了,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你的手……”白芷半跪在易辉的身边,拉起他的右手手臂。手臂上被锋利的山石划破了好几道,鲜血淋漓,一道最深的伤口,凛凛的露出白骨。白芷脸色惨白,从怀中掏出随身的药,没有清水冲洗伤口,白芷只得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血迹,颤巍巍的把药洒在易辉的伤口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傻丫头,我们也算是向死而生了,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别哭了……”

白芷不语,把头靠在易辉的肩上,易辉微微一惊,却也没有动。

“白芷,我们可能掉到一个四面环山的谷底了,虽然现在还活着,可能是一会儿半会儿出不去的,怕不怕困在这里一辈子啊……”

易辉半认真半开玩笑缓解着气氛。

“不怕,还有辉哥哥陪着我就不怕……药师谷也是如此地一般,了无人烟,我们也很少下山,我惯了。我们去找水,找找吃的,就终老一生也不怕……”

白芷道。

话说得自然而言,可是话音一落,也忍不住面庞绯红。

不经意的才会说出心底的话吧。

易辉轻咳了一声,掩饰过去,在白芷的搀扶下起身。二人在山谷中四处寻觅着,看看哪里能走的出去,在哪里能找的到水。

两个人走走停停,在山谷四处走遍,走到黄昏,也没见到一条出路。四面环山,从悬崖底往上看,青山高耸入云,连天都只有小小的一片,崖壁陡峭,断然是没有轻易攀爬上去的可能。

“这里是上苍的监牢啊,是真的天牢啊,我们前世肯定犯错了,才会被关在这里……”

白纸忍不住的感叹。

易辉微微一笑。白芷到底是未谙世事的明朗少女,纵使境遇艰难,也没有让她灰心丧气。

“好在,上苍是要囚禁我们,不是要饿死我们……”

山崖底下有个山洞,山洞阴湿,山洞出口处竟然山泉流淌。秋天,野果子成熟,鲜红的,油黄的果子煞是好看。二人一时的生存无忧。

白芷兴奋的坐在山泉旁边的巨石上,拘起一捧清泉喝,泉水冷冽,心肺俱是畅快无比。白芷满意笑笑。抬头,就见易辉在旁边,用泉水清洗着自己的伤口。

易辉身上的划伤,因为涂了上好的创伤药,已经止血,当时,手边没有干净的布,也没有包扎。易辉挽起袖子,很认真的用泉水冲洗着手臂上的血痕,清水流过伤口,易辉微微皱眉,却是一语不发的把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扯下自己的衣服下摆,小心翼翼的包扎好。

易辉做的有条不紊,仿佛是熟稔无比,一时间,白芷竟然看痴了。

“原来也是这样给自己包扎伤口吗?痛吗?”

易辉笑笑,脸色有些苍白,发丝凌乱的挡在眼前,一时间觉得周围有些朦胧,仿佛又回到了嘉兴,被师父重责之后,一个人躲到后山的山谷,清洗着自己的伤口。

“你知道啊,被责罚,到底是很丢人,一起跟师父学艺的时候,有时候被打了不愿惊动别人……”

白芷出乎意料的抱住他的肩膀,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泪水滑落。

易辉一时怔住,有些慌乱

“白芷,你别这样,恩,我不痛,没事的啊……”

白芷却是更紧紧的抱住他,一语不发。

易辉不敢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易辉从小跟随师父在嘉兴练武,紫竹山庄的同龄女孩子只有小师妹沈青梅。山中都是男弟子,争相恐后的对美丽可爱的小师妹献殷勤,易辉性情却是孤僻的,很少同青梅讲话。小师妹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很少注意到他。心中一直有着对妹妹和寒月的愧疚,易辉又很少接触女孩子,是以对情事并不是很了解。就算是同霍凌霄订婚,他的关怀和照顾,若说是发乎情,不如说是发乎礼。

白芷的情意,他隐隐的感觉到怪异,但是,想着霍凌霄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妻,白芷也是凌霄的姐妹,一切都是已经注定,也就不多理会了。

但是。困在山谷中,与世隔绝,所有的这些都变得虚幻,白芷也就任性纵情了。

大约,也是因此,纵使出不去这个山谷,白芷也没有惊慌和恐惧,反而是很乐观的找寻水源和野果,盘算着怎么经营这里的生活。

易辉想了想,伸手微微用力,把白芷的手分开。

白芷抽噎不已。

“我知道,我比不上凌霄,如果有她在,你就不会被迫喝下心远的毒药,不会经受这么多痛苦。就可以轻易的从雷容手里逃脱,不会落入这山谷……她医术卓绝,而且还会一些名剑山庄的武艺,足以自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她漂亮聪明……我的医术不好,解不了心远的毒,也治不了你的毒,让你受尽折磨,体力受损。我帮不了你,是我不好……”

白芷低着头,凄凄的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落在山石上。

一番话,易辉也是心痛不已。

这一路的奔波,白芷也变得清瘦了。一袭白衣沾满了尘灰,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飞舞。清丽的脸庞上带了泪珠,明眸中,是满满的委屈……

“白芷,你说什么呢?我没有怪你。你跟我吃了很多苦,被围捕,受惊吓,甚至和我一起跳入山崖。你付出了这么多,我怎么还会怪你呢?你是个好姑娘,非常好的姑娘,讲义气重情义,不比凌霄差。但是,白芷,凌霄是我的未婚妻,是你的好姐妹,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你的情,我承受不起……”

白芷含泪点点头:

“你是有情有义的人,是凌霄的眼光好福气好……我没有别的想法,可是,现在就是我和辉哥哥两个人……”

“我们要想办法出去,而且一定出的去的,白芷,要是我们不克制自己,就害了你。”

易辉眼中是诚挚和关切,纯净坦荡。

白芷轻轻的抚摸着易辉的手臂:

“他们待辉哥哥不好,辉哥哥不怨吗?为什么不为自己多活几天呢?武艺练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好?学武也是为了身体更加康健,少些病痛。如果练武都要承受这么多痛苦,一身武艺又如何?药师谷医治的江湖中人,越是武艺奇高,声名远播的受的伤反倒是越重,受的苦楚也越多。”

白芷一连串的追问,易辉也是一时的语噎。

少年的记忆里,常常是带着满身的伤痛,自己清洗着伤口,看血染红清泉;跪在师父的院子中,寒霜湿衣,孤独的对着一轮明月,那时候,他真的不怨吗?他也曾想过逃避,想过就算是他不去练武,不努力又能怎么样呢?他也可以如山下的少年一样,轰饮酒垆,走马射兔,可是,每一次他都是咬紧牙关,重新站起来,持剑而立……一身武艺又如何?没有武艺又如何?他没有想过。他注定了,做易家的好儿子,就要文武双全,纵使是因此而遭受无数劫难,也是命中该有的……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逃避,不能退缩。

拉住白芷的手,易辉的眼神明亮清澈。这个饱经痛苦的男子,丝毫不曾染上灰暗和世俗的污尘。

“我们要往前走,不能因为艰难就软弱和退宿。山外,还有关心担心我们的人,怎么能救不去理会他们的感情呢?白芷,你是好姑娘,要有你自己完满的幸福……”

白芷点点头。

一直都是知道的,纵使他是温和顺从的性格,心内也是坚如磐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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