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西风愁起碧波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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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的突然,解决的却很迅速,易锋很是欣赏寒星的办事能力。

柳氏被寒星派人送回了邺城,并且,已经拜托了何凌然安排,让唐大凡带他们离开军营,搬到别的地方去住。易锋馈赠了财物,却始终没有与之见面。

易辉向父亲认错,发誓再也不会去找母亲,会做易家的好儿子。铮铮的誓言出口,易辉的心抽搐着,然而,眼神中仍旧是温和和顺从。

事情过去了,一切如常,仿佛没有起过这一层波澜。然而,发生过的事情毕竟是谁愿意忽视就忽视的了得。

燕娘越来越沉默,除了给长辈请安,她都是把自己关在屋里,静静的看书或者不停不休的弹琴。她的眼神越来越冷,笑容也越来越少,除了跟易辉亲近之外,同别人都是很少说话,连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是没有的。

偶尔遇到了寒星一两次,燕娘都是非常不客气的转身而去,不肯多说一句话,甚至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季氏是个心细的人,她约略的知道发生的事情,对燕娘,也是多留心了些。这一日,季氏带了些果子给燕娘,拉着燕娘说话:

“燕娘,我知道这一回你们娘亲走了,你们都很难过。不过这事情就过去了,已经是这样了就不要总是想着念着了。更何况,她也是希望你们兄妹能够快快乐乐的过日子的,你说是吗?”

季氏总是一脸的温柔,慈爱。

燕娘看着母亲,虽然神色平和,却是带着警惕和疏离。

“燕娘和哥哥都很好,劳母亲费心了。”

季氏微微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和的神色,她嘴角仍旧是带着暖暖的笑容。

“燕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每次见寒星都躲得远远的?他可是欺负你了,给母亲说说……”

这话太亲密,燕娘警惕的看着母亲,摇摇头:

“母亲多想了。没事的。”

“没事就好,你父亲和我还商量说,什么时候给你们办订婚宴,把这事情定下来。”

季氏笑着说:“寒星是个好孩子,是在易家长大的……”

燕娘突然双膝跪地:

“母亲,燕娘不愿意嫁给他。求求您,求求父亲,收回成命!”

季氏大惊。

“这是怎么了?不是原来说得好好的,你也是应下的吗?这都打量着要办订婚宴了,怎么说不嫁就不嫁了?”

燕娘垂着头,沉默不语。

季氏皱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前的是温柔婉约的燕娘,不多言不多语,然而,就算是此刻跪在地上,燕娘也是别有一股高贵清幽的风骨。不可亵渎,不能靠近。

季氏伸出手,想要拉燕娘,却最终又垂下了手。

“燕娘,我回头告诉你父亲。这事儿,好在也不急于一时!”

“谢谢母亲了。”

燕娘平和的说,不失礼也不亲近。

母亲走后的那天夜里,易辉在书房向父亲请罪。第二天,他就撑着一身的伤回到了军营。

如常的带兵训练,如常刻苦努力。到黄昏,铁盔重甲卸下,易辉一身血衣。本以为疲惫会让他能够入睡,然而剧痛之下,他的意识反倒更清醒了。这样的伤痛,本来是他该受的吧……泪水划过脸颊,体内的痛一浪浪侵袭,易辉忍不住的咳嗽,嘴角溢出血来。

脑海中,是燕娘在小屋中的哭诉。

“哥哥,为什么他们都要逼我们?为什么我们什么都不能要求,为什么我们什么都不能得到?”

“哥哥,燕娘就只有哥哥了。哥哥也只有燕娘了。燕娘守着哥哥,哥哥也守着燕娘……”

没有能够保护母亲,也保护不了妹妹,他甚至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易辉艰难的撑了几天,终于是撑不住了,昏倒在校误场上。等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寒星的军帐里。床边不远的书案前,寒星正在奋笔疾书。

仿佛感觉到了易辉醒来,寒星回身:

“你醒了?”

“谢谢慕大哥。”易辉道,咬牙撑着身子要起床。

寒星伸手按住她:

“别动。我刚刚帮你把伤口收拾过了。你身上的伤不轻,好好休息……我已经吩咐人帮你熬药了,我不知道你身上有那么重的内伤,你怎么都不说……”

寒星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语气温和而善意:“我知道你难过,知道你怨我,但是,易辉,你怎么怨我都没有关系。不要怪相公,也不要苛责自己。”

“易辉怎么敢怨恨父亲,责怪慕大哥。这些,是易辉该受的,易辉不怨……易辉只是恨自己无能。”

寒星神色微变,却没有再如往常那样的指责他。

“易辉,做错了事情,只要改正,还会是相公眼中的好儿子,是寒星的好弟弟!”

易辉没有坚持,勉强的笑笑。

他一直学会的是,做错了事情要承担后果,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只要改正,他仍旧是会被原谅的。

易辉隐隐的觉察着寒星的无奈,也隐隐的体会着父亲的无奈,没有谁可以真正的翻云覆雨,永远的如愿以偿的。

易辉朝寒星伸出了手,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易辉再见到寒月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初夏,微雨初霁的黄昏,易辉回到家中,正巧遇到回家探望长辈的寒月。

“寒月……好久没见你了,我也一直忙着没时间去看你,你还好吗?”

易辉一脸的笑意,关切的问道。

寒月微微点头:

“我很好……谢谢辉哥哥挂牵了。”

“月儿什么时候跟辉哥哥都见外了?”

“月儿觉得对不起辉哥哥。”寒月垂首,不肯抬眼看易辉。一个月来,燕娘都在疏远她,再不跟她亲近,也不多跟她说话。寒月心中,是从没有的挫败感。她在乎的,偏偏无能为了;她想要的,都是无法企及的。

易辉摇摇头:

“月儿你胡说了。月儿的好,辉哥哥都知道,又怎么会怪你的。”

寒月诧异的抬眼看着易辉,不再躲闪易辉的目光:

“辉哥哥。”

易辉轻轻擦拭着寒月眼角的泪水:“你别多想。燕娘性子执拗,又被你一直宠着,不能体会着你的难处……”

寒月莞尔一笑,伸手抓住易辉的手:

“你跟我来……”

梅花绣庄的后院内,寒月拿出一套月白的缎子衣服,抖给易辉看。上好的缎子有白色的丝线精细的绣着的暗纹的茉莉花,裁剪的也是格外的精细,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是上品中的上品。

“来,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呢?”

“这衣服太名贵了吧。我平素都是戎装的,何况家里也不好穿这衣服。”易辉摇摇头。

“没说要穿出去啊。你在这里穿给我看就好啊。”寒月道,伸手去解开易辉的腰带,易辉不由得一惊,想要推开寒月的手,却是怔住了。

寒月双眸如水,流转着无限的深情,是亲近,是爱,是仰慕,那样的清澈,一如当年。

寒月垂下眼帘,不再看他,只是很轻柔的帮易辉脱下外衣,又换上了新衣。寒月帮易辉整理好衣服,细细的欣赏着。

“这样看起来,辉哥哥更是风神如玉的佳公子了……”

易辉笑笑:

“这又差什么了?我向来不太在意这个的。”

“我要让辉哥哥知道,哪怕就是他不在意,他也是可以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的。不输于任何的王孙贵族,任何的名将豪侠。”寒月蹲下身子帮易辉整理着衣服的下摆,复又抬头看他,意味深长:“辉哥哥,只要月儿给的了的,都愿意给辉哥哥的。辉哥哥配得上世上最名贵的东西。辉哥哥在月儿心中,是无人可比,无人能比的,是高高在山的天,是身后巍巍的山,是月儿的敬仰和依靠……”

“月儿,”易辉拉着寒月的手,拉起她:“不必为我这样的。辉哥哥明白你的心意。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我也是明白的。”

“辉哥哥……”寒月忘情的扑进易辉的怀里,轻轻的哭泣着。

易辉抱紧寒月,又缓缓的松开她,轻轻的拍她的肩:“好妹妹,不哭了,怎么说得好好的就又哭了。原来说你不像小时候那么爱哭了呢。”

皇帝下诏,易锋和慕寒星即日起赶往驻跸面圣,以嘉奖其援助邺城抗击离国之功。

接到圣旨,易锋与带寒星轻装简从上路。夏日阴雨绵绵,然而,为了不耽误面圣的时间,他们冒雨前行。这一日雨越下越大,行至半路,正好有一个茶棚,几人便赶往茶棚稍事休息。

进了茶棚,寒星服侍易锋脱下蓑衣,晾在一旁,然后才脱下自己的蓑衣。寒星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沉默安静。

十多天了,从燕娘拒绝了与寒星的婚事,就很难看到寒星的笑意了。虽然平日里,寒星仍旧是从容镇定,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军务,但是,眼角眉梢时不时掠过的失落,却是难以掩饰。

“寒星……”易锋递给寒星一杯茶:“寒星,燕娘的事情,我是真没想到变会这样,是我疏忽了。”

易锋一声长叹。

“相公,您别这么说。感情的事情,说到底是两人的事情。我对燕娘,平日也未曾有太多关照。戎马军中,怕是寒星也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寒星抬眼看着易锋:“如果她会回心转意的,是寒星的幸运。若说是,她能找到更幸福的归宿,寒星也是愿意像嫁妹妹一样,送她出嫁。”

寒星说的坦荡,易辉禁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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