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1 / 1)
夏日,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柳梢的蝉声不住的鸣响,连时而拂过的风都是温热的气息。
燕娘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睡的迷迷糊糊,却被院子里一阵喧嚣吵醒了。
“什么声音啊?”
正瞅着小丫鬟翠儿端着绿豆汤进来,燕娘问道。
“那个,大小姐喝点绿豆汤吧,清热去火的……”
翠儿吱吱呜呜,顾左右而言他。
突然间,欢乐的乐声响起,然而,这声音是如此的拙劣,不过是几声乐声入耳,燕娘已经是脸色苍白。
“是不是何姑娘到了吧?”
因为邺城到黄州实在太远了,于是由关翔从邺城把何凌然接到黄州,暂住在易府,成亲那天,就从易府嫁到寒星的新宅邸。
翠儿怜悯的看着燕娘,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你下去吧,要是慕姑娘来了,你让她来找我吧……”
翠儿出去的时候带上门,燕娘急匆匆的紧闭了窗户,放下了窗帘,然而,还是关不住外面的喧嚣。刺耳的乐声在她心中不断的翻涌,燕娘最终爬到**,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院外,人声喧嚣。丝竹声,谈笑声不断,热闹非凡。
皇帝赐婚,是无上荣耀,事事都不能从简,虽然寒星和易家都不喜欢铺张,但是,排场是不可避免的。而婚期又紧凑的很,易辉寒月等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季氏安排了凌然和何家人在客房住下,又吩咐厨下准备晚饭。
那边,寒月与易辉在寒星的新宅邸为明日的婚礼做着最后的筹备。大红灯笼,红红喜字随处可见,一派喜庆气氛。
等两个人忙完的时候,圆月已经西沉。
寒月疲惫不堪的坐在了院子里回廊处,头倚在栏杆上。
“真没想到这么快,明天哥哥就要迎娶何凌然了……”
言语中,没有喜悦,反倒是淡淡的惆怅。
“已经是如此了,就别多想了。何姑娘是个聪明爽朗的人,也不是很难相处的……”
“好相处难相处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寒月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到底,是你的兄嫂啊。”
易辉微微有些埋怨。
这些日子寒月尽心尽力的筹备婚礼,也未曾见她有如何的不满。易辉也以为他们兄妹已经是前嫌冰释,和好如初了。但是,没有想到,婚礼前夜,寒月说出的话依旧是如此的凉薄。
“辉哥哥是个厚道人,但是,哪里是谁都如辉哥哥般厚道。何凌然是个聪明人,她不过是要利用哥哥帮她守住邺城吧,不然,何帆病弱,她到底是女人,何家军迟早易主。哥哥,心里哪有半分情愿,也不过是皇命难违罢了。不是我凉薄,凉薄的是他们两个,不过是场交易罢了,他们都是心机重重,又怎么怪我不为他们祝福呢……”
寒月嘴角带着不真实的笑,眼神也有些苍茫:“我只不过是怜悯他们而已……一会儿迎亲的队伍会来的。哥哥是不是还在军营躲着呢?”
易辉哑然。
“世间人总是习惯欺骗自己。会把毫不相干的事情拿过来权衡,然后,牺牲一边说为了那一边好,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已。其实,哥哥就算是不娶何凌然又能怎么样?皇帝论功行赏的时候总不会杀人。就算是被责难怕也是一时的。但是他同意了,这样的后果,就得他去面对一辈子,怨不得别人的。”
“寒月!”易辉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别再说了,你都在说些什么话,这,太不吉利了!”
多少年了,头一次见易辉发怒,寒月抬眼看了看易辉,微微摇头:
“辉哥哥何必生气。我没有怪谁的意思,也怪不到谁。只不过,我为燕娘不值,也为这世间的女子不值罢了。本来是简单的事情,你们却总是掺杂了太多繁芜的东西,找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到最后,还像自己是受害者一般……我看倦了,看厌烦了……”
易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想到,你心中的恨意竟然是如此深重。”
“不是恨,只是觉得可笑而已。你们,都太虚伪了……”
寒月站起身,擦过易辉的身边欲离去。
易辉伸手抓住寒月的臂膀:
“月儿,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易辉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泛着微微的光,掩饰不住的是刻骨的痛。
“你说对了,我们都很虚伪,都很可笑。找了太多不相关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自己的懦弱,然后再伤害身边的人。你说的很对。”
“你记得我的话就好了……”寒月淡淡的说,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我要的,你给不了,也别想了。你也会有这样的婚礼的,无论你怎么想都是这样。好自珍重吧。”
寒月甩开易辉的手,转身而去,空留了易辉一个人站在院中,良久良久……
伸出的手,迟迟未曾落下,然而,空空如也。
不愿意惊扰任何人,寒月半夜折回易家并没有敲门,而是从街上直接跃入了院内。
燕娘的房门紧闭,连窗帘都放下了。
“大热天,这丫头都不怕热啊。”
寒月轻声的叹气,试着推了一下门。深夜,燕娘竟然没有锁门,屋内,寂静无声。
“燕娘,我是姐姐,我进来了……”寒月边说着话,边推开了门。
“燕娘……”摸索着拿出火石,点亮了屋中的灯火:“对不起,姐姐今天太忙了,这么晚才来看你……”
“姐姐……”
燕娘果然没有入睡,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沙哑,仿佛是哭过。
寒月把油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向燕娘伸出手:
“怎么就坐在**,躲到里面了?快点出来……”
寒月故作轻松的说。
**的燕娘,蜷缩在窗帷后面,整个身子都缩在了墙角,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是她的身子有些颤抖。
“姐姐……”
燕娘闻声动了动,朝站在床前的寒月扑过去,想抱住姐姐。
那一刻,寒月却猛然的收了手,呆若木鸡,眼中是不可置信的惊异和前所未有的恐惧。
燕娘身子失重,一下子往地上载去,寒月连忙去抱住她,也跟着扑到在了地上。
“燕娘。”寒月抱紧燕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娘虽然眼睛红肿,神色凄哀,但是面容仍旧是清丽姣好,只是,只是铺泻一地的不是昔日柔顺漆黑的长发,而是,刺眼的银丝……
一夜之间,红颜白首。
燕娘吃痛,微微的抬头,想要抱怨姐姐一声,然而,看到的是自己的满头白发。燕娘双手狠命的抓住自己的长发,一把把的抓过来,拢在胸前。全都是白发,全都是白色的,纯白的刺眼的长发……
“燕娘……”寒月拉住她的手:“别这样。”
“鬼啊,有鬼……”燕娘突然失声大喊着,目光惊恐不安,手足无措。
寒月一把抱紧燕娘:“燕娘,燕娘别闹。”
“我是不是快死了……”
燕娘慢慢平静下来,却是一滴泪水都不曾落下,只是呆呆的问。
“你胡说什么呢……”
想到她会难过,会伤心,然而,却远远没有料到,她会伤心至此……
“头发全白了,不就离死不远了吗?”
燕娘痴痴的问,昔日波光流转的明眸,已经看不到一丝光芒。燕娘整个身子都靠在寒月的怀里,似乎已经是完全没有了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哀莫大于心死,当如是吧。
寒月低头看着怀里的燕娘,终于忍不住的泪水涟涟:
“傻子,你怎么会这么傻啊……他不值得你这么伤心啊,他又何尝想过你,为你伤心如此呢?你又何必……”
“带我走吧,姐姐,我要回家。”
燕娘目光恍惚迷离,声音也有些飘忽。
寒月愣了愣,马上又明白过来了:
“姐姐带你回嘉兴吧。我一定能让你的头发变黑的……”
燕娘不语。
“燕娘,我们现在去梅花绣庄好吗?然后,明天,稍微晚一点,我就离开黄州好吗?”
寒月试探的问。
燕娘不语,只是伸手抱住寒月的肩,把头紧紧靠在寒月的怀里。
感觉到怀里的少女恢复了力气,寒月微微用力,站起身来。
“我们现在就走了?”
“不告诉他们。”燕娘声音很低。
她们曾经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回家。在那些辛苦的年月里,回家是她们的执念,是照亮她们人生的光芒。然而,此夜,易家灯火通明,满院是喜庆的艳丽的红,鼎沸的人声一夜不歇,却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女儿悄然离去。
她曾经是高贵的冷花宫圣姑,琴艺绝伦,清幽出尘;然而,此刻退去了所有的色彩,她如此的卑微……
不善于去表达,也不善于去经营,到失去的时候,她都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空对一个无可挽回的结局伤心。而她的伤心,无人知晓。
一滴泪水顺着寒月的眼眶落下,强自平息着自己心内的波澜,寒月带着燕娘离开了易家。
昔日的梦想,到今夜,终于也是无可留恋了。
来时,她们相依相偎,忐忑而喜悦;去时,她们仍旧是相伴相守,哀伤而绝望。
一生一代一双人,相思相望不相亲。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