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如此良辰非昨夜 (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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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夕阳西下。

秋风渐起,吹落片片黄叶。枯黄的叶如蝴蝶般在空中缱绻飞舞,终于是缓缓落在地上。

风渐渐的凉了,寒月披了披风站在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里,静静的看着飘落的黄叶,也看着眼前不远处枯坐的男子。易辉穿着一身粗布的灰色衣服,手肘托在腮下依着石桌,似乎在休息。

沙漏流逝着,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站着的人仍旧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枯坐的人似乎无知无觉。

终于是忍不住,寒月静静的走进了易辉,从后面抱住他:

“辉哥哥……我知道你难受,是月儿对不起辉哥哥。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要这样,月儿看着怕……”

寒月低低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怯懦。

易辉拍了拍围在自己胸前的手,想安慰着身边的女子,然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月儿知道辉哥哥从小就想做易家的好孩子,从小就乖巧温顺,孝顺懂事儿。月儿不好,小时候就总想着让辉哥哥带我去玩儿,不喜欢看书,也不学琴棋书画,没有燕娘懂事……他们都不喜欢月儿,只有辉哥哥对月儿最好。月儿就仗了辉哥哥喜欢月儿,带坏辉哥哥。还常害辉哥哥挨骂挨罚……月儿就是个坏孩子……”

寒月靠在易辉身上,头靠在易辉的肩上,低低的倾诉着,任由泪水淌落。

“这一回,月儿真的犯了大错了。你怪月儿吧……其实,在黄州,我就想,辉哥哥会不会为了我和他们决裂呢?我想辉哥哥带我出来啊,想着就是我和辉哥哥过日子。你看,你还真傻……月儿从小就不是好孩子啊,总引着你做错事,你怎么还不知道呢?”

易辉抚摸着寒月的手,泪水盈/满了眼眶,却是不肯说一句话。

“我知道你怪我了,你怨我了。害你受伤,害得你被指责,害你有家归不得……”寒月低低的哭诉。

易辉拉着寒月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

“月儿,别胡说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轻轻的抚摸着寒月带着凉意的纤纤玉指,残缺的小指上没有带着戒指,伤痕深刻丑陋,易辉眼中一寒:“月儿受了太多委屈了。辉哥哥应该陪着月儿的……爹爹有林儿和瑾儿,师父也有大师兄他们。只有月儿孤苦无依……”

“辉哥哥……可是,你知道月儿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女孩了。月儿还有冷花宫,还有很多人。月儿的本事不必辉哥哥差,不用辉哥哥保护了。”

埋下心中的冲动,寒月止住了泪水,嬉笑的说:

“月儿已经很满足了。辉哥哥为月儿做了这么多。月儿知道辉哥哥心中有月儿,在辉哥哥心中,月儿比霍凌霄还重,这就够了。辉哥哥回去吧……不然的话,辉哥哥一定会后悔,会怨恨月儿的,到时候就不好了……何况,月儿也得回去啊,还得去见许思扬。他比我想象的要宽容一些,也要更尊重我一些。”

“再等等吧。”易辉也调整着情绪:“也不急在一时。等你身体再好点。你现在武功尽失,我不放心……”

他到底还是要回去的,寒月眼底划过一丝伤,一闪即逝。

“不用的。我发消息给雪霜吧,有她在不会有事的……”

寒月站起身来,坚定的说。然而就是在起身的那一刻,胸中剧痛,让寒月身子一晃,匆忙中抓住了易辉的衣服,才将将的站住没有摔倒。

“你怎么了?”易辉回身,托住她,关切的问。

寒月努力的挣开眼睛看了看易辉,却已经是神色模糊,勉力的张嘴,要说话未来得及说话,已经昏倒在易辉的怀里。

此时,卧病在床的还有肖氏。

尽管,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很少理会儿女的事情,平日里就是看着孙儿们在庭前嬉戏,养养花,图个安乐,但是长孙的离去,却也是瞒不过她的。

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儿,是她给予了厚望,花费了心血培养的孙儿,听到他居然背叛家门,这位老人也心痛如焚。一场秋寒的袭击,向来身体硬朗的肖氏感染了风寒,并且来势汹汹,久久的不能康复,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侍奉母亲服药休息,又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直到看着母亲终于安详的睡去,易锋才小心翼翼的从母亲的房间里出来。

易锋回房的时候,季氏还在绣花。见丈夫进来,季氏连忙端了热水,侍候着丈夫洗漱。看着脸颊渐渐的消瘦,眉头紧蹙的丈夫季氏也是一脸的不忍。丈夫自从婆婆生病来,焦虑忧愁,又是日日亲奉汤药,塌前照料,已经是疲惫不堪。

“来,先喝口水吧。娘怎么样?今儿好点吗?”

季氏关切的问道。

易锋摇摇头:

“还是这样,已经病了十几天了,都不见好。娘的身子,哪里撑得住这么病着啊……”

易锋又是一声长叹。

“不是今天请了京城的名医过来吗?也没有新的方子吗?”

季氏问道。

“没有,说法都相似,开出的方子也相似。这个名医倒是敢言,让我们准备着……”话说到这里,易锋已经是红了眼眶。

季氏也是心痛不已。

丈夫是顶天立地的儿郎,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伤心至此的。

生老病死,虽说是人之常情,却到底是没有几个能看穿的。何况是向来孝顺如易锋的。

季氏沉思着:

“要不然,我们找凌霄过来帮娘诊治吧。凌霄的医术,还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季氏看着易锋的神色,又道:“凌霄是个懂事的孩子,同老太太素来的亲近,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想着这孩子,神色落魄的样子,我就觉得愧对她啊……愧对霍先生……”易锋又是一声长叹:“这个逆子,要是没有这一回事,娘何至于就……”

季氏无言的拍了拍丈夫的肩,宽慰着丈夫。

深夜的庭院,易辉在寒月的房门前熬着药。他神情专注的看着砂锅里的水沸腾,闻着药香慢慢的四散开来。

明月高悬,洒下一地清辉。易辉的身上,也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寒月手扶着门,一点点的走出了屋子。

听到身后的声音,易辉回身:

“你醒了,怎么出来了?不好好休息。穿的这么少,别冻着……”

寒月勉强的笑笑:

“辉哥哥这是熬得什么药?”

“补药啊,可以增加你的体力。你现在身体太虚了,怕是连一个普通的身体健康的弱女子都不如,还是女侠呢,怎么动不动就昏倒呢……易辉扶着寒月,关切的说。

“辉哥哥,”拉住身边男子的手,寒月神色悲戚:“事到现在,我不瞒你了,你熬的药,治不了我的病的。我活不了太久了,你不必忙了……”

易辉大惊:

“你这是胡说什么?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现在要死要活的了?”

“你进来,把门带上,我告诉你。”寒月体虚,声音低低的。

易辉扶着寒月进屋,转身去关门,回头的时候,寒月苍凉的一笑,轻轻褪去了上衣,露出了洁白的胴/体。

易辉一惊,皱眉。

饶是两个人心中情意深重,生死相依,然而,易辉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去占有寒月。从来没有想过能够真的一生相依,也从来不敢奢望去拥有的。

昏黄的灯光撒在寒月的身上,寒月锁骨胸骨都很明显的凸出着,显得格外的瘦弱。胸口的伤疤狰狞着,格外的刺目。然而,易辉一眼看到的,却是寒月胸前,那个红色的手印。血红的手印,五指都清晰可辨。

顾不得任何的礼节,易辉冲到寒月身前,看着她胸前的五指印,神色骇然:

“你什么时候受得这样的伤?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明明,前些日子,你受剑伤的时候是没有的?”

寒月缓缓坐在了**,任由易辉小心翼翼的把棉被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血红手印的伤,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会显现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四十九天之前受的伤……”易辉的眼中露出了惊骇和恐惧:“是那个黑衣女子对不对?你为我挡得哪一掌?”

易辉的声音有些嘶哑。

寒月不说话,把易辉拉到了床边,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你别这样。”寒月的声音仍旧平静:“我的确早就感觉出来了。但是,本来就是无药可医的,我说不说又能怎么样?我想过,过了哥哥和燕娘的订婚礼,就回嘉兴再也不回来了;也想过,我和许思扬大概都是不能活着离开黄州的……从来没有想到会像现在这样。会有辉哥哥照顾我,眼里身边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经知足了,死都知足了……”

“月儿!”易辉心如刀绞:“月儿,你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从来都没有想象到,我会牺牲你来成全什么……”易辉话一出口,便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血红手印,是江湖禁忌的武功。身中此掌,将会由受伤的地方溃烂,蔓延全身直至死亡。无药可解。邪恶狠毒无可比拟,是以,为正道中人所不取已经失传多年。

然而,寒月却受到了这样的伤害。一切都因他而起,他为了完成任务,让她假扮了公主,也让她步入了死地……

“别哭啊……”寒月抬手替易辉擦拭着眼泪:“别哭啊。辉哥哥不哭。我跟你说,不是想看你这样的难过内疚的。你别哭,你听我说话……”寒月宽慰着易辉,声音也哽咽了。

“辉哥哥,我不怪你。杀人者必死于剑。我早就认定了,我大概就死在了某一场风波之中,所以,我一点也不怨恨上苍,不怨恨命运。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也该死于这样的遭遇……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满足安慰,因为到最后,都有人爱着我,宠着我……”

寒月吹气如兰。

“别说了……是我害了你,害了你一生。”易辉抱住身边的女子。

“辉哥哥,不这样。辉哥哥不要为我哭,我们都不哭……你要让我走得放心……辉哥哥还是要回家的,我希望我活着的时候,辉哥哥能够回到黄州,还是那个人人称赞的青年将军,还是易家的好儿子,迎娶凌霄那样的好姑娘,儿女成行……”

寒月的脸上,带着苍白的微笑:“辉哥哥,你走吧。我要听着你的好消息。雪霜会来的照顾我的,你不用担心……”

“现在,我怎么可能离开你?”

“我不能让辉哥哥看着我变得丑陋,不能让辉哥哥看着我受尽折磨。不能让你看着我难过……”寒月在易辉的耳边低低的说着:“如果你不走,我现在就死。我死了,你还是会走的……”

这样残忍的话,寒月说出来却是平和的,甚至带了一丝甜美。

易辉猛的推开寒月,目光严厉的瞪着她,寒月却毫无惧色,浅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盛怒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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