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审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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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何竹道,六十有三,和中身材。此刻,他微黑的面皮上,因为生气,泛着微红。

何竹道边往大堂处走,边对身边的师爷道:“哪个刁民敢来击鼓鸣冤?不怕三十刑杖要了他的命吗?”

御史台掌百官罪恶,但若有人来告官,一般而言,都是民告官。

若是官员相斗,多为暗中互相倾轧或者直接上奏弹劾,不必来此击鼓鸣冤。

师爷唯有唯唯诺诺道:“大人,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人击鼓鸣冤了,御史台必须开堂审理……先看看再说吧。”

天靖国开国皇帝善乾帝曾立下规矩,御史台受理民告官案,必须公开审理。

是以,御史台门庭大开,大门处,已经围满了瞧热闹的人群。

秦赏夕站在人群最前面,她身前两步,有两名官差将手中木棍相交,阻挡后面围观的百姓越线。

秦赏夕看着跪在大堂中央的谢云起,心中百般滋味搅在一起:他本可以好端端的在楚城呼风唤雨,却偏要赶来金都受这份闲气。何苦呢?

谢云起却似完全不将此时的处境当一回事,只是安静的跪在当下,垂眉敛目,神色安详,人也温和平静。

何竹道装模作样坐在堂上,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位列两班的衙役各个将手中的木棍重重点地,“威----武”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从众衙役口中,整齐划一的喊出来。

堂上“明镜高悬”牌匾高挂,案前御史大夫正襟危坐,两旁衙役又是如此整齐划一的威吓动作,外面又有数百双眼睛盯着,换了胆子小的人,估计当场双腿就会发抖。

谢云起却只是保持原来的跪姿,面上神情丝毫不为所动。

何竹道开口第一句便是:“大胆人犯,你知不知道御史台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乱击鼓?你就算要打官司告状,也应当去京兆府处!”

他心道:弄不好这小子不懂王法,不知道御史台是干什么的,所以胡乱击鼓。兴许他告的不是自己同僚,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只是来错了地方呢。

只可惜,这只是何竹道侥幸的想法。

谢云起回话道:“大人,草民不是人犯,草民只是来状告吏部尚书谢怀远。京兆尹似乎无权审理此案!”

他此言一出,满场寂静,沉默片刻后,顿时一片嗡鸣,场外百姓吵成一片。竟有人胆敢状告当朝天官,真是不要命了。何况,谢怀远一向名声甚佳,到底什么人会来告他,又是为何事而告?

谢云起心道,开堂第一句不问他姓甚名甚,不问他状告何人,因何而告,竟然想直接将他推到京兆尹那里。看来何竹道此人不是善辈,自己此番需小心应对才好!

何竹道听他竟然状告谢怀远,心道,吏部尚书是正二品,自己不过是个正三品,何况谢怀远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自己六十多的人了,再安安稳稳做几年,该告老还乡了,何必惹这麻烦?怎么这时候,偏有人丢这么块烫手山芋给他呢?

想到这里,何竹道开口道:“民告官,依律,不管是何原因,理应杖责四十,来呀,用刑!”

他边说,边朝身旁的师爷递了个眼色。师爷立刻会意,这是让他给下面的衙役暗中下令,将此人活活杖毙,如此便也可省了桩麻烦事。

谢云起惊问:“大人,不是杖三十么?”

何竹道喝到:“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本官责打犯人,何须你来指点?来呀,杖五十!”

谢云起真是无奈极了,这人从头到尾,连他的名字都还没问呢!

秦赏夕看不过去,高声道:“何大人,你何不问问堂下所跪何人?待搞清楚事情来由,再打不迟!”

场外之人皆道“就是”“民告官已经是丢半条命的事了,这何大人怎能如此办案?”

下面一片喧哗,何竹道面上有些挂不住。

师爷小声提醒道:“大人,我们做足了场面再处置此人也不迟。”

何竹道心道:也对。这么多人盯着,自己实在不该太过心急,因而又装模作样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谢云起道:“草民楚城人氏,谢云起!”

何竹道本来刚从旁边小厮手上接了杯茶过来要喝,听到这话,手中杯子登时滚落,“啪“地一声落地开花。

“什么什么?你是谁?你再说一遍!”

谢云起便又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草民楚城人氏谢云起!”

何竹道忙朝师爷招招手。

师爷匆匆上前,躬身道:“大人,何事?”

何竹道气道:“还用得着我说吗?做哥哥的告弟弟,这案子你让我怎么审理?”

那师爷也道:“此事确实难办。”

何竹道气得连话都说得粗鄙极了:“妈的,兄弟俩不知道生了什么嫌隙,跑来消遣本官!”

那师爷又瞟了一眼跪在堂下的谢云起,低声对何竹道道:“大人,此人衣着甚是平常,不过是普通儒生所穿,不像是富可敌国的人。”

何竹道也看了看地上的人,道:“是啊,而且长得也未免清瘦了些,面色蜡黄,不像是整日金杯玉盏山珍海味的人!”

说到这里,何竹道突然乐了:“他应该不是谢家盐场的新场主吧?不过就是个同名的人而已!”

那师爷思忖道:“不无可能!”

何竹道擦擦头上冷汗:“吓本官一跳!”

他挥挥手又让师爷下去,自己再次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谢云起,既然是状告天官,理当受刑。你有何话说?”

谢云起垂首道:“草民无话可说!”

何竹道再次命令左右:“来呀,将他杖五十!”

谢云起再次惊奇的抬起头:怎么还是五十?

秦赏夕忍不住道:“大人,谢云起当属八议之列,符合八议条例之人,即使犯罪,也必须交由当今圣上裁夺或减轻处罚!杖三十依律都可以免去,又何来杖五十之说?”

天靖国国法规定,有八种人犯罪,一般司法机关无权审判,必须奏请皇帝裁决,由皇帝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的制度。这八种人是: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此中,议贤,说的是天靖国内德高望重的人。谢云起被人戏称为“散财公子”,平生救济穷人无数,并致力于降低官盐价格,虽然年纪轻轻但在民间却颇有声望!刚好符合此条。

议贵,指的是高官或者贵族人士。谢怀远乃是吏部尚书,身为吏部尚书的堂兄,谢云起也当属此列。不客气的说,谢云起若非不愿此时与谢怀远还有过多亲密关系,他完全可以不用平民的身份来状告谢怀远。

议勤,指为国家服务勤劳有大贡献的人。谢云起自然也分数此列。

八议中的八种身份,只要符合其中一种,便可享有豁免或者减轻罪行的特权,何况谢云起符合其中三种身份!

场外的人听说是谢家盐场的场主到了,一时间又是一片喧哗。

“原来这就是谢场主,果然是一表人才!”

“会不会只是同名?谢云起怎么会告谢尚书?”

“对啊,怎么回事?”

外面的喧哗声让何竹道心烦意乱,他不由喝道:“堂外不得喧哗!”

场外百姓被他所慑,吓得都闭了嘴,不敢再枉自议论。

何竹道又冲秦赏夕道:“哪里来的女子?好大的胆子!再胡乱说话,小心本官治罪于你!”

他说完,又朝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会意,马上上前,低声与他商议。

何竹道道:“你再细细看看。此人该不会真的分属八议之列吧?”

师爷为难道:“大人,这得需要您来审理了”

何竹道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每次要用你的时候,你就让本官自己想办法,滚吧。”

师爷只得灰溜溜退下。

何竹道心道,所有的皇亲国戚,自己都认识,根本没有眼前这号人。当下便朝堂下问道:“下跪者谢云起听好了,你可是地方官?你官居几品?”

谢云起摇头道:“回大人,小人不过一介升斗小民,不曾担任过任何官职。”

何竹道又问道:“那你可有功名在身?”

谢云起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么一身的儒生装扮?你竟敢有辱斯文?”

谢云起一怔,心道:这人八成认准他不是皇亲国戚,更不可能是皇帝旧故,也不会是谢家盐场的场主,所以不在八议之列。此番他问清了他不是官员,又没有功名在身,所以便什么罪名都往他身上扣。

果然,何竹道接着又道:“冒充八议,有辱斯文,罪加一等,来呀,杖责七十!”

谢云起简直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冒充八议了?他可没说过自己在八议之列。

秦赏夕闻言急道:“何大人,方才是民女说谢云起在八议之列,不是他自己说的,而且他并没承认,何来冒充之说?何况他本来就在八议之列!”

何竹道怒道:“大胆刁民。本馆屡次警告于你,你竟然还敢咆哮公堂,来呀,将这女子锁了!”

秦赏夕也怒道:“大人,依照我朝律法,我们可以在此观看御史大夫审案,并可以议论案子,大人,你凭哪条律法抓我?”

谢云起见状,忙朝秦赏夕使眼色,并以密语传音之法告诉她:你不要多言,我自有主张。你非八议之列,若真被治罪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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