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恩怨(上)(1 / 1)
方闲远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云起忽然笑道:“哎呀,方大人,您看我这记性,我忘了帮您解开穴位了。”他说着,随手解开方闲远周身要穴,伸手做出送客姿势。
方闲远问道:“谢公子,真的不再考虑了?”
“方大人,恕不远送!”
方闲远还从未见过这种人。他本来以为,谢云起只是个普通商人,但却够痴情。后来,他又觉得谢云起乐善好施,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如果他有那么多钱,他也可以做到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为自己博个好名声。再后来,他发现,谢云起心思深沉,旁人莫及。直到现在,他觉得,他又该改变对这个人的看法了。
方闲远最终也只能是拂袖而去,别无他法。离开牢门的一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守在牢房门口的秦赏夕:“秦姑娘,你的情郎在给你出难题呢。”
此事于秦赏夕而言,确实是个难题。她若告发谢云起,她最心爱的人就会被她害死,她若不去告发谢云起,她就要被良心谴责一辈子,良心债最难受。再者,若她不告发谢云起,倘若有一天谢云起的所作所为败露,她这个知情不报者,也是罪不容诛!
秦赏夕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不用费心思使‘离间计’了,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待方闲远离去,秦赏夕这才进了牢里。
谢云起只是垂头坐在桌前,不去看她。
秦赏夕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说吧。”
谢云起只是却一动未动。
秦赏夕道:“谢公子,我在外面听到你那些话的时候,真的十分震惊,几乎站都站不住,恨不得立刻冲进来问你为什么。但是很快,我就想明白了,你一定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你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不管你是我什么人,做出这种事,我都会将真相公诸于世。你不会不知道我的为人。所以,我就没有冲进来,我等着你给我一个说法,除非你想让谢家很快完蛋。”
谢云起终于抬起头:“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样跟你说。”
秦赏夕道:“慢慢说,从头开始说,从谢家什么时候开始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开始说。”
谢云起叹了口气,这才道:“我爹那时候就开始了。”
秦赏夕十分不解:“你爹是不是疯了?我爹白白送他一大笔钱,他竟然还不知足?”
谢云起道:“你别急,你先听我慢慢说,其实,谢家和叶家,不只是我当初跟你说过的那点纠葛。”
“哦?愿闻其详。”
谢云起眼眸微眯,开始追述往事:
“很久很久之前,谢家只是一个普通的穷苦人家。那时候,我爷爷还很年轻。他在乡下种地,日子实在穷得过不下去,就去了楚城,想在那里混口饭吃。后来,他就去了盐场给人做工赚钱。盐场招工十分严苛,没有熟人介绍不用,不是本地人不用。我爷爷能进入盐场,实在是机缘巧合。盐场场主的儿子跟他差不多大,有一次出去玩,结果遇到大雨天,那位公子身体不好,当即发病,幸亏我爷爷从那里经过,救了他。偏巧,那位公子又是家中独子,数代单传。为了报恩,那个场主给了我爷爷一笔钱,还让我爷爷进入盐场做工。
盐场的工钱还不错,至少能让做工的人不用为了家人吃盐发愁。我爷爷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在盐场一做就是十年,从一个青涩少年,做到了工头,还娶妻生子,有了我爹。十年间,他将制盐的所有工序都学到了手,而且技术十分精湛。
我爷爷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也可以开一家盐场,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精力,足够的条件,去研究制盐技术。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一定可以找出更节省成本的方法。只是,他只是一个小小工头,连制盐的各个工序,他都是偷偷学来的。各家盐场为了永久把持制盐技术,对于每一道工序,都由特定的人去做,若你做了其中一道工序,便不得再去了解其他工序的制作方法。我爷爷是很小心很小心的,一点一点偷学来的。他还暗中拉拢了几个其他的工头,从他们那里更深入的了解制盐方法。他很有这方面天赋,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都能熟练掌握各道工序。但是他的运气不够好,有一个工头一次醉酒后,对那家盐场的老板,泄漏了我爷爷的秘密。那个老板十分生气,就暗中派人要杀了我爷爷。
结果,事情被那家盐场的少东家知道,于是,少东家暗中派人通知我爷爷逃命。我爷爷后来,总算逃亡成功,只是,他老人家在带着家人逃亡途中,被人一箭射断脊梁骨,从此瘫痪在床。
后来,我家从一个还算宽裕的小户人家,又变成了我爷爷小时候的家境,真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我爹受不了这种落差,从小就发誓,将来要做个有钱人,要做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他还发誓,要给我爷爷报仇。终有一日,他要那个盐场的老板偿命,他还要吞了他的盐场和他的全部家产!
不过很可惜啊,他没有机会了。老天似乎觉得,那个盐场的老板做的太过分了,所以,那个老板早早因病去世了,他的儿子接手了盐场。但他的儿子,只想做生意,并不喜欢打理盐场。尤其在发生过我爷爷被人追杀的事情后,那位少东家就更不喜欢盐场-----他以为我爷爷因为学习制盐技术,已经被人一箭射死了。所以,他接手盐场不久,就将盐场转手让人,只一心一意扑在家里其他的生意上。
我爹后来长成了少年,他带着我爷爷离开泽州老家,又来到楚城谋生。那时候,那个盐场的新老板,已经不认得我爹了。本来吗,他是身份尊贵的公子哥,虽然感念我爷爷救过他,却很少去看我爷爷。见我爹的机会就更少了。更何况,我爹比孩堤时代的模样变了很多。再说,即使认识又如何?楚城那么大,他又是个大忙人,不一定能遇见我爹。而我爷爷,被病痛折磨那么多年,容颜早就不复往昔的精神焕发,憔悴的任以前的老工友站在面前,恐怕都很难认出他。况且,他整日不出家门,外人很难见到他老人家。
但是世事难料。我爹在楚城做布匹生意,竟然做得有声有色。从一个小小的摊贩,最后做到开了两家楚城最大的绸缎庄。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奶奶后来一直在绣庄做工,赚点寒微的工钱补贴家用,维持生计,所以在她老人家的指点下,我爹对这一行,也算有些了解,所以才能做得不错。终于有一天,那位少东家,嗯,那时候,他已经是老东家了,他的儿子才是少东家,少东家比我爹只小两岁。那个老东家一日难得清闲,在楚城街上溜达,逛到我爹的绸缎庄。当时,他根本不认得我爹,只是觉得我爹的动作、神态依稀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在那时候,我奶奶过去给我爹送饭。我爹从小只喜欢吃我奶奶做的饭,虽然绸缎庄每日都有固定做饭的大师傅,但他仍然还是喜欢吃我奶奶做的饭。我爷爷被追杀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全家人都以为,根本没事了,何况,当年的少东家,根本没有要我爷爷死的心思。所以,我奶奶每日都是大大方方拎着食盒去给我爹送饭。谁知道那次,竟然就撞上了当年那位少东家。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奶奶,于是,两家人这才又再次会面。
当年的少东家,如今的老东家,带着他的儿子,也就是当的少东家,去看我爷爷。他这才知道,我爷爷竟然瘫痪在床十几年。他的儿子风流成性,日日流连在莺莺燕燕丛中,而我爷爷的儿子,因为家境实在贫寒,到二十几岁的时候,都没有娶妻。虽然当时我爹是因为太忙,顾不上终身大事,但是在他事业有成之前,他是因为太穷,才娶不到媳妇。当时的老东家让他儿子给我爷爷跪下,代爷爷赔罪。并且说,日后若我家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他一定帮忙。
那个老东家姓叶,他的儿子叫叶镜寒。”
谢云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加之身体不适,忍不住轻轻咳嗽。
秦赏夕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已经听了这么多事,有些事情她也猜到了:“我爹和你爹会成为朋友,是不是也因为这层关系?”
谢云起喝了口茶,却发现,那茶早已凉了,只是秦赏夕早已浑然不觉。
他接着道:“是啊。叶叔叔会跟我爹成为莫逆之交,一来是因为脾性相投,二来,也是因为父命,为了替父报恩也为了替祖父赎罪!接着,你都知道了。我爹生意越做越大,又因为叶家人面广,处处相助,最后,我爹成为楚城生意场上风头正健的年轻人。而那么多年来,我叔叔在我爹强势的为人处事下,几乎成为被大家忽视的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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