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退管家(1 / 1)
谢安看谢云起面色不善,心知不妙。除了上次自己口没遮拦说了叶袖袖的不是,大公子还从来不曾给过他脸色瞧。
谢安对着谢云起一揖到地,谢云起仍旧做得端正挺拔,不再像以前那样,还不等他行礼就上前扶他。
谢安越发觉得不对劲。
果然,谢云起开口便是:“谢管家,怀远也是谢家的主人,只要他瞧得上眼,谢家早晚是他的,所以,你听命于他也不算错。”
谢安闻言,膝下一软,“噗通”跪在当下,嘴唇一哆嗦:“大公子......”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再也无法说别的。
谢云起既然已将话挑明,那他即使狡辩抵赖也无用了。他明白,这位大公子虽是面慈心善,却绝不是个容易被人糊弄的傻子!
谢云起道:“谢管家不必紧张,有话慢慢说。”
谢安稳了稳思绪,最后大着胆子道:“大公子,这件事我虽然有错,但是你也有错。”
“哦?云起愿闻其详。”
谢安道:“大公子,你只知道求自己心安,所以四散家财。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跟着老爷一起打下谢家基业的人?你只道每年给我们的工钱花红已经足够多,但是从来没想过,我们这群老家伙看着你一点一点败家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就因为你是主我们是仆,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我们的心血。老奴虽然不知道谢大人为何要上京为官,但老奴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什么人,老奴心如明镜。老奴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执掌家业。以他的天资,谢家产业必定可以在他手上大放异彩。所以,谢大人试探老奴心意时,老奴便答应,以后为谢大人效劳。”
“所以,他问你要谢家盐场的真实账簿,你都给?”
谢安眼皮跳了跳:“不错,是老奴偷偷拓下来,暗中送往谢大人手上。”
谢云起道:“你可知,你的行迹一旦被我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谢安垂眉敛目,声如古井死水:“老奴但凭公子处置。”
谢潇华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谢管家无需作出这番样子。我大哥并不打算将你怎样。我回来之前,他特地嘱咐我不要为难你,所以我才懒得搭理你。你以为我大哥是发现你背叛他,特地从金都赶回来审你?”
谢安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向谢云起。他素来知道这位大公子心肠不错,但却并不软弱,不会像个泥人般任人揉捏。他做了这种事,谢云起竟然不打算处置他?
谢云起淡淡道:“谢管家,你如此做既非贪欲又非邪念,不过是因为执念太深。那些身外之物,你从来没想过据为己有,即使暗中跟了怀远,也只是因为怀远可以保住你多年心血。这不过是很多老人都会有的执念罢了。或者可以这么说,人越老就越容易钻牛角尖,还会变得很固执。这些都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我何必怪你?”
谢安先是震惊,接着,语气里有了怒意:“你......你说我老了?我......我没有。我仍旧可以三天之内,带着大批名贵药材往来蓼州与楚城。我还可以一天之内,将半年的账目全部看完,并且理得清清楚楚。我还可以一个月就建起一座十分气派的新酒楼。以前能做的事,我现在依然能做。”
谢云起不过是看他日渐有了老态,所以才有此一说。不成想,谢安竟然在这种情形下,为了他一句话跟他较起真来。谢安的反应,反而叫在场三位年轻人惊觉,这位平日看起来威仪赫赫的管家,是真的老了。
谢云起叹道:“谢管家,如果我没记错,你比我爹还要年长两岁。”
谢安目光猛地一滞。那是他一直想忽视,却又不得不正视的事实。
谢云起又道:“潇华,谢管家年纪大了,不宜久跪,你扶他起来吧。”
谢潇华答应一声,走到谢安身边,伸手去扶他:“谢管家,起来吧。”
谢安摇摇晃晃起身。
谢云起继续道:“谢管家,你为谢家操心这么多年,该享享清福了。你的长孙已经八岁,小孙儿前日刚做的满月酒,你难道没想过日日与儿孙共享天伦么?”
谢安讷道:“大公子,你终是要辞退我了?”忽而又惨笑道,“怪我人老话多,平日里对你多有不敬。”言下之意,谢云起辞退他,是因为他的背叛和平日里的僭越,不是因为他老了。
谢云起道:“不是辞退你。是让你像李伯和孙伯他们那样,回去享清福。谢管家,你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对我最多不过是劝谏,何来不敬之说?可是不管怎么说,你都背叛过我,我纵使不怪你又如何?我今日若什么也不做,继续留你任管家一职,倘若他日事情传了出去,你叫我如何执掌谢家?况且你执念太深,若然将你继续留下,难保你不会继续听命怀远。”
谢安神情悲戚沮丧,并不答言。
谢云起继续道:“明日,我会接手你所有的事。至于你,会如其他元老一般,得到五十万两的养老银钱。你拿去存到钱庄慢慢花用也好,赠给儿孙置办宅子田地或者做些生意也好,都随你。总好过再像以前那样,日日辛辛苦苦打点谢家大小事宜。”
谢安垂头道:“出了这种事,大公子只是如此处置老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谢云起听他如此说,话锋一转,又道:“谢管家,我今日其实是有一件事问你。此事关系到一个年轻姑娘的性命。若你还肯念着我们主仆多年,又共事一场的情分,那就据实相告罢。”
谢安道:“公子但问无妨。”
谢云起问道:“怀远有没有暗中命你找过一个红布包袱?”
谢安早已万念俱灰不想再耍心机,又感念谢云起此番宽恕于他,于是据实禀报:“有。”
“你找到没有?”
“找到了。”
“包袱里的东西,你可曾打开看过?”
“看过,不然不能确定是不是谢大人要的包袱。”
“里面有什么?”
“一块铜板、一件老人穿的很薄的粗布褂子、一个蓝底白花的布包,包里是个石雕人像!”
“包袱呢?”
“原本谢大人说既然是团素丫头的东西,还是不要乱动,免得惹团素丫头注意。后来团素失踪了,谢大人就让老奴偷偷取了包袱,送到他那去了。不过,老奴送再次找到那个包袱后,里面已经没有石雕了。想来是团素带走了。”
谢云起与谢潇华对望一眼:果然已经被谢怀远抢了先机。
谢云起不由长叹一声。当日,他从李臻口中得知谢怀远自做了吏部尚书后,遇到过重重杀机。所以谢怀远说他离不开李臻,才暂时瞒骗李臻时,谢云起信以为真。因而后来再次面对李臻时,谢云起便沉默了。可是此番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总觉得谢怀远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留下李臻那么简单。这个弟弟究竟还想玩什么花样呢?
待潇华送走谢安后,秦赏夕这才开口:“云起,你觉得谢怀远玩这么多花样出来,真的只是为牵绊李臻这么简单吗?”
谢云起道:“我也在想这件事。早知如此,当日我就该对李臻说实话。现在我人已经到了家中,包袱和证物都不在,团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即使现在返回京都告诉李臻,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怀远趁此机会想做什么都可以,他随便布个局都能骗过李臻。让李臻只信他的话。”
秦赏夕道:“你即使想返回去,我和潇华也不会答应。你说你的伤好了,我们可没看过呢。还有,圣上亲自下旨,让你半年内不得踏出谢家半步。如今你人都回来了,等你再返京,一旦出事,就跟谢怀远毫无关系,只能将你自己搭进去。恐怕这也是谢怀远瞒骗你的原因之一。只有让你以为回来谢家后,可以找到团素跟李臻相认的信物,你才会尽快离开京城,不再给他惹事。”
谢云起不由苦笑:“怀远想得的确周到。”
秦赏夕道:“不管怎样,反正你已经回来了,所以,我和潇华必定不会让你再做抗旨之事,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谢云起不由苦笑:“你们两个接下来该不会是要帮皇上他老人家看着我,将我软禁在家中吧?”
秦赏夕笑道:“有何不可?你正好可以借机休息。有什么事情,交给那些掌柜做就好。他们有什么做不了主的,就来府中向你请示一下,你拿主意就好。”
谢云起道:“做生意哪有这么简单?亏你还是木兰庭的掌柜!”
秦赏夕揶揄道:“我看你不是舍不得生意,是舍不得盐场。你若是想去盐场,我们倒是不会拦着你。不过你只能乔装后,半夜里偷偷去。”
谢云起修长十指扣在石桌上,唇角似翘非翘,神情似笑非笑:“赏夕,原来你并不是真的想离开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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