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离世(1 / 1)
谢云起寻了个机会,于无人处质问谢怀远,将赵融和檀香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谢怀远只是面无表情道:“用化骨水化掉了。”
谢云起怒道:“你以前在潇华喝的酒里撒花粉,害得他差点丧命,如果不是赵融试药,潇华就被你害死了。他是潇华的救命恩人,他救了潇华也就等于帮了你。还有檀香,她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谢云起一直记得檀香跟他告别时的样子,那时候,她像一只冲出囚笼的黄莺,美丽、活泼、纯真、机灵。他还记得,她说自己叫“秀秀”,山明水秀的秀。没想到那一次,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谢怀远却道:“我又没非让他们死,是他们两个自己多事,如果他们不去救团素,也就不会死了。”
“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做了这种事,你还理直气壮在?”
谢怀远却道:“我若说我已经没有人性了,你打算怎样?杀了我?”问完,他转身径自去了,他才不信谢云起会将他怎样。而他身后,只剩谢云起只身而立,莫可奈何!
谢怀远,你别逼我,不然我真的大义灭亲!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此后没几天,悦己客栈便被解除封禁,从此,谢怀远日日来此找江芷容。
悦己客栈再无往日的清净,日日变得客似云来。这些所谓的客人,大抵都是来瞧严清之、谢家兄弟和秦赏夕的。江芷容的身段早已瞒不住,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位有身孕的。是以大家纷纷猜测,孩子八成是谢怀远的--看谢怀远对她那热乎劲儿也知道了。如果在往日,江芷容和谢怀远定会被人骂成是伤风败俗,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泽州百姓在历经大劫后,对人对事,包容了很多,许多以前无法接受的事,如今变得十分容易接受。何况谢怀远在封城期间,对泽州百姓也算是尽心尽力,而谢怀远的堂兄谢云起更是不遗余力,捐出家资无数来支援泽州。至于谢潇华就更不用说了,封城没多久,他便和江芷容的妹妹秦赏夕一起闯入泽州,先是照顾病人,后来又接管仓库,还曾在蓝天白云下弹奏琴曲,为泽州人排忧解烦。所以,此时根本无人攻击江芷容和谢怀远,反倒是有人旁敲侧击逗弄悦己客栈里的知情人说实话,更有人直接劝赏夕成全谢怀远和江芷容。
秦赏夕啼笑皆非,真恨不得将谢怀远大卸八块。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些人的话会传到江芷容耳朵里,还好江芷容整日深居简出,躲在房中不见客,只是偶尔碰巧露过几次面罢了,那些人再想多管闲事,也不好硬闯女子房间。
谢怀远虽然一天来悦己客栈七八回,却鲜少能见到江芷容。江芷容早已不再怕他,只是不喜欢见人,所以屡屡回绝他。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还以为是江芷容害羞所致。
但是泽州城不过巴掌大个地方,困在城内的人,如今也不是很多,不过一月有余,悦己客栈来客便日渐稀少。只有店小二整天乐呵呵的恭喜严清之:“掌柜的,等泽州城封禁解除后,想必咱这店里的生意一定一天比一天红火啊。那外头来的人若要投宿,肯定先来咱这悦己客栈哪!”
严清之只是心事重重的点点头,便负手而去。小二看他如此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暗自思索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惹得掌柜的如此不快!
三月之期将满,团素的喉咙慢慢康复,已经可以正常发声,只是再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清脆悦耳,变得有些阴沉暗哑,但这足以让她喜出望外,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做哑巴了。而江芷容的身子一直调养的很好,再未出现过异常,腹内胎儿也慢慢成了正常胎位。如此下去,只要不出意外,应该可以顺利生产。
这日,严清之独自一人出去采药。他给江芷容配的药里,绝不能少了骨筋草这味药,偏巧悦己客栈里的骨筋草所剩不多了,不得已,他便独自出来采药。可惜出不得城,无法去郊野,他只能在神剑峰下附近一片地方找找,看有没有骨筋草。
严清之正在低头搜寻之际,一双黑色缎面靴子映入眼底。他抬起头来,便看到谢怀远站在面前。
以谢怀远的身份,竟然不带任何侍从,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严清之立刻意识到不会有好事发生!
谢怀远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严大夫,我们该算算账了吧?”
严清之并无意外:“我还以为,第一个来找我的人会是谢云起!”
“严大夫所料不差,我也来了。”严清之身后,是谢云起的声音。
谢怀远看到谢云起有些诧异:“大哥也来了?”
谢云起道:“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吗?”
严清之苦笑一声,对谢云起道:“谢公子不但腿脚功夫了得,这忍耐功夫更了得。连老夫都几乎相信,谢公子对尊夫人的死并不知情。老夫本以为,团素是个丫头,不会识字,既然已经变成哑巴,那更无法将实情告诉你。谁知她竟懂手语,而你完全看得懂她在说些什么。以团素对尊夫人的忠心耿耿,她必然早就告诉过你实情!”
这下轮到谢怀远诧异:“你明知我大哥已经知道你是害死袖袖的凶手,还肯一心一意医治团素和芷容?”他开始怀疑这老头子是否又在汤药中动过什么手脚!
严清之却道:“我当日错过一次,不想一错再错。医者的本分是治病救人,我却利用种种药性相生相克之理,加害谢少夫人,本来就是大错,如今想补救已不可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唯有忏悔和不再犯错。”
他说的虽然诚恳,谢云起心中却终究是有怨恨:“你可以对泽州百姓尽心竭力,也可以对江姑娘和团素尽心尽力,为何当日要加害我的妻子?袖袖做了什么,就这么不能被严大夫所容?”
事已至此,再无什么好隐瞒的,严清之只有道出当年的实情:“谢公子,不是老朽推脱责任,此事说来,与你父大有干系。”
谢云起自然知道此事的幕后主使人是谢川,可是,严清之凭什么要被谢川摆布?他问道:“我爹做了什么?”
严清之道:“令尊命人掳走了我的夫人。我夫人当时亦是身患重病命在旦夕,只是令尊认为,放眼楚城,没有人比老朽更适合做那件事,老朽因了这一身医术,竟然无端端给自己和妻子招来无妄之灾。老朽不得已,只得听命于你父,可惜周旋到最后,待老朽救出妻子后,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谢公子,你的妻子固然不该死,可我的夫人难道就该死吗?谢公子如果不信,可以带老夫去向谢川当面对质!正因此事,老夫才会心灰意懒,从此隐姓埋名,躲在泽州城,开了家小客栈做了掌柜。”
谢云起呆呆站在当下,只觉得事情如此可笑。本来该是他向严清之寻仇才是,可是如今听来,却成了严清之该向他寻仇才是!严清之的妻子被谢家人害死,可是他却能在紧要关头放弃私怨,和谢云起、谢潇华相处融洽,合力帮助泽州百姓,还能尽心救治谢云起请托他医治的病人。这样的人,叫他如何寻仇?
不单单如此,本来,谢云起本来觉得严清之欠了自己,可现在事情却倒过来了。他心知袖袖死得冤枉,可如今他又能说什么?丧妻之痛让他心如刀割,这是严清之被迫加诸于他身上的痛,可是严清之的冤屈,又该找谁去诉说呢?
严清之接着道:“老夫不知道谢川那种人,是怎么教出你和谢潇华这样的儿子,老夫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兄弟二人与他性情迥然,或许老夫会因谢家而迁怒于他人,不肯尽心医治团素和江姑娘。毕竟,我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并不是什么圣人,很多事,我容不下!”
谢云起半晌无语,竟不知道该跟严清之说一句对不起,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句谢谢,亦或者直接捏碎他咽喉为袖袖报仇!
看他良久无言,严清之又道:“既然谢公子无话可说,老夫这便告辞了,待泽州封禁解除后,谢公子带团素和江姑娘离去便是,你我二人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说完,他背着竹篓转身离去。
谢怀远此时突然开口叫道:“严大夫留步,在下还有句话,一定要跟大夫说清楚。”
严清之并不知道谢怀远对叶袖袖的情愫,只知道谢云起都肯放他离去,遑论谢怀远。于是站定,回身去看谢怀远,不知道这位尚书大人有何话说。
谢怀远从谢云起身边走过,来到严清之身前,与他面对面,相距不过半尺。谢怀远一字一句道:“我要说的话就是........谢云起会放过你,不代表我也会。”
谢云起本来垂首呆站在当下,他觉得自己应该帮袖袖讨公道,可又觉得严清之也很冤枉,眼看着严清之离去,他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唯有垂首不去看严清之的背影,以求逃避。听到谢怀远这么说,他才惊觉不妙,抬眼看过去,果然见谢怀远手中匕首已经插入严清之心口他喝问道:“怀远,你干什么?”
谢怀远不理他,只是对着将死的严清之道:“不管你有多么不得已的理由,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杀人就要偿命!”
严清之没料到此人出手如此狠辣决绝,如此干脆利落,只一刀,便直入心房,不给自己任何活命的机会。他喉咙咕噜噜转了几转,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终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无力的垂下,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一代名医竟然被人以如此迅捷的手法杀害了!
谢怀远从严清之尸身上拔出匕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朝尸体上洒了一些刺鼻的药水,严清之好端端的尸身,登时化作一滩黄水。
谢云起眼睁睁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半天才吼出声来:“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救了多少人?你害死他不算,居然连尸骨都不留给他?”
“我并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死,但是泽州城一旦解除封禁,此人必定受到永嘉帝厚待,到时候想杀他就没这么容易了。虽然我也想留个全尸给他,不过他若死了,皇上必定下令彻查,到时候,查到我头上怎么办?反正现在泽州城里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等封禁解除,泽州城里的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已经利用完了他,现在是除了他的大好时机!”他倒是不做隐瞒,在谢云起面前将自己的念头说得清清楚楚。
.“谢怀远,你简直丧心病狂!”
谢怀远好笑:“我丧心病狂?对,我就是丧心病狂,只有你谢场主是大好人。你谢云起高风亮节,德高望重,朝廷募捐无人响应,你一带头,大家纷纷出钱出力。好事都是你做的,坏事全是我干的。这样不是挺好吗?既有人帮你报了杀师灭妻的大仇,又不用你做有违良心的事,一举两得!你继续心安理得的做你的大好人就是了!”
他一番话将谢云起噎了个半死!
看谢云起无话可说,谢怀远回身便走,孰料他一回头,竟然看到江芷容站在不远处!他不知道江芷容怎么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刚才的事,江芷容看到了多少,他只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如同袖袖一样温柔如水的女人,若真见到他方才杀人后毁尸灭迹的一幕,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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