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农家七ri游(1 / 1)
楚轩瑶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清秀的姑娘正在替自己捻被角,温柔非常,以为碰到神仙姐姐了。
一般……坠崖之后不是遇到武林高手,就是遇到江湖第一美人。
那姑娘见**的人长长的睫毛一颤,不免一愣。然后她雀跃地xian起蓝布帘,快活地喊道:“她醒了她醒了!哥,风公子,风小姐醒了!”
楚轩瑶试着撑起来问一声,是谁大放厥词说自己抽风的。可甫一动,就被折回来的她一把按倒,牢牢裹在被子里。楚轩瑶很配合地咳嗽几声,嗓子里积满了浓痰。
“风小姐别急,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讲,嗯?”她睁了睁眼眸粲然一笑,“我叫莫芙,叫我小芙就成。”
她听到有人xian帘而入的声音,一扭过头霎时双颊飞彩,娇羞得手不知往哪儿放,只好一遍一遍地替楚轩瑶捻被角。这突然安静下来的一幕,让她的脖子差点被拧断。
秦雍晗端着那碗又黑又浓、闻起来恶心不啦唧的汤药,轻笑着对莫芙一示意:“快出去吧,好好休息,我来照看她就成。”莫芙顺从地点点头。她一消失楚轩瑶就“嘶”地一声,以示对他猎杀纯情少女的不满。咋就没见他对她笑过呢?
看着他那张迅速面无表情的脸,她转过头去“哼哼”两声,可马上乖乖噤了口。嗓子沙沙的,听起来毛骨悚然。
他递上药,很不客气地放到她唇下,“喝。”
楚轩瑶裹着被子凄伤地摇摇头。秦雍晗又向前伸了伸:“小芙辛辛苦苦上山采来的——你知道你晕了几天吗?”
她乖乖地试着撑起身不辜负人家一片好意,但全身都酸痛得好似发酵过一样,又欲躺倒。秦雍晗苦笑着托起她的背,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却不再说话。她警觉地想逃走,却听他在头顶说“对你不会有邪念”,然后开始上演惨绝人寰的灌汤酷刑。无奈手势太过生疏,楚轩瑶咳嗽几声,汤药居然从鼻子里流下来了。秦雍晗撩起袖子很好心地帮她抹得满脸都是,粗糙的衣袖把她柔软的脸搓得红红的。
“快点好起来吧,”他皱着眉头说,然后伸出袖子放在她眼前:“洗干净。”
楚轩瑶躺着想,我会好起来才怪!她顶顶讨厌洗衣服了,更何况没有洗衣粉没有肥皂,她才不要和石器时代的母猩猩似地,每天操根大棒在那里挥舞。除非秦雍晗有本事变出一台洗衣机来,并且偷很多很多的电。
“别不服气,”他温温一笑,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轻道:“妹妹给哥哥洗衣服天经地义的不是?”说完之后就没了下文,只有不断绵延的呼吸和脸庞上逐渐上升的温度。“记住,”他的嗓音突然又泠洌起来,“我是行路的客商风清晗,你是我的妹妹风清痕,正要赶去定州婶婶家相亲。现在我们被山贼劫去了银两,正被莫家兄妹收留,要去萦阳投奔亲戚。”
“什么?相亲!我也太次……”她粗哑的叫喊被他一把闷住,侧目他苍白却细致的皮肤、英挺的鼻梁,楚轩瑶不为所动地愤愤出了口气。转念一想,“你跟着我姓啊?”
秦雍晗闲闲地敲敲她的脑壳。
“那你咋不叫风月白啊?”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怀抱挪了挪身子,“拼起来就是月白风清多侠气。”
他无可奈何地瞟她一眼,搞不清境地的女人总会有心思乱想的。“不喜欢没有关系啊,月黑风高也可以。风月黑……啊!你干嘛敲我头!对了你好像是小白吧。”
秦雍晗顿了顿身,本已向外走去的人突然不可置信地转身,雍睍连这个都告诉她!
楚轩瑶邪邪一笑,用只有平舌音的太监嗓道:“哦哈哈哈哈哈,我当初也是大夔第一白、雷城第二白、人称小白唉!呜……我要告诉我爹我娘还有你娘你欺负我……”
又丢下一个爆栗的秦雍晗施施然离开,楚轩瑶捂着头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居然穿着粗布短锡!
☆
这是千里连暮中一个叫巨牧的小村落,夹在两座山峰的鞍部,因流经的巨牧溪而得名。秦雍晗沿着一个通风口以丢掉包袱的代价爬出帝陵,才发现他完全迷失在帝陵成千上万个出口中。帝陵不是死的,在天都离开之后它每一刻都在慢慢变化着,地图不过是废物。
强撑着走了二十多里山路,终于在体力不济倒地前,把身上的利器统统扔掉,结果被清晨去山上采药的莫芙给救了回来。当然他不会告诉楚轩瑶自己被拖回来时不雅的姿势。一般来说微服私访的皇帝和他的救命恩人之间会擦出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火花,然后留下一两个私生子,作为二十年后复仇和寻亲传奇的楔子。不过秦雍晗很没有自觉,醒过来之后就整天握着孤篁的剑鞘一言不发,盯着天空愣愣出神。或看着溪水潺潺,听着热闹的喧嚣,眼光黯然。
就算莫芙再怎么想擦,火种也被他冻掉了。
直到第三天不远的山头突然打下一个紫色的霹雳,莫芙的大哥莫延领着村里二十多个壮汉连日赶去探个究竟。他们看见仰躺在地上的她,商量了很久,觉得一个衣衫褴褛、穿着青色超短裙的姑娘应该不是狐狸精、琵琶精。带她回来之后,秦雍晗一眼看到她就灵魂入壳,宽慰从莫延背上接过她打横抱起,说:“她是我……妹妹。”
旁边有个叫程少白的家伙很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台,你被山贼抢了盘缠,你妹妹又被他们糟蹋得没了人样,真是……不过放心吧,虽然你们只是旅人,但我们巨牧村的人不会放过他们的。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他等来的是一片沉默和一记直拳,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村口寂寞地找牙。
当然秦雍晗同样不会告诉楚轩瑶的,他以为自己怕得只是广寒楼和楚恃兮。
☆
楚轩瑶喜欢巨牧村,她喜欢很清很清的溪流,喜欢很新鲜很新鲜的风,还有风过之处山悠扬的呼吸。放眼望去就是蓊郁的绿色,煦暖的阳光打在身上,慵懒而宁和。连暮山的层峦像硕大的褶毯静静地仰躺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地延伸开手脚,打个哈哈就是绚丽的流云。每天日出而作,乖乖跑到秦雍晗房门口拣换下的衣服,然后到巨牧溪边操着大棒子敲敲打打,说说笑笑。
两个女孩子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楚轩瑶给她讲帝都珠玉琳琅的花钿与华胜,香溢韵流的青黛和丹蔻,莫芙就讲山里头气雅清蕴的修竹围编,哥哥打来的兽牙鹿骨。连暮山里的男人个个都是好猎手,即使这几年西华大旱,临近弥望海的连暮山人却得以温饱。“只是赋税翻了三倍,听说本来还要有护甲征兵令呢!”莫芙一脸无奈又愤恨地说。
当然更多的时候她们聊得是彼此的“兄长”。莫芙偷偷告诉她,莫延——那个牙很白皮肤很黑的精干年轻人——每回走过楚轩瑶都会脸红,可是不由自主多看几眼。
“你们长得真好看!”她时常这样崇拜地讲,也不遗余力地向楚轩瑶询问秦雍晗的身家过往。楚轩瑶则坏笑着说他还未娶妻,把娶了很多妾这句话咽在肚子里烂透。
第一天秦雍晗上山就猎到了三只野兔。他本就是飞鹰走狗之人,打猎自然难不倒他。莫芙为他们做了令人垂涎欲滴的手抓肉,油润润的,让楚轩瑶不停地tian手指。一高兴自己承下洗碗的活计,谁都争不过她,整理好餐盘哼着歌就端到灶间去了。秦雍晗不放心地跟上,见她往大锅里头倒上冷水烧温,兔子一样麻利地唰起碗来,不免诧异地一笑。
“你以为我是你啊,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每天被人香火一样供着。”楚轩瑶扭着脖子刷着碗自推自销,“看我多好,能下厨房能上厅堂。”
“上厅堂免了,有损国体。”他xian开水缸的盖板瞧了瞧,补上一句,“晋国国体。”
她把眼瞪圆了,抬起脚朝他的方向虚踢了一下。“嘿嘿艳福不浅嘛,要不要把小芙姐姐带回去封个巨妃?”
“不用,倒是该封你做个浣妃。”
楚轩瑶一听拉长脸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现在开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视为废话。”
秦雍晗拍拍手视察灶间完毕,留下一个大大的爆栗xian帘而出,突然发现自己敲她脑袋敲上瘾了。背后,楚轩瑶正在声嘶力竭地大叫。
他勾了勾唇角,上瘾了有什么关系?成天打不就成了,她又跑不了……
第二天因为柴火问题,秦雍晗和莫延两个人上山砍柴去了。临走前楚轩瑶看他冷着张脸不禁哈哈大笑,大眼睛都挤没了。
莫芙虽然也觉得风公子那么英俊贵气的人去砍柴不太像,不过倒也不觉得好笑。“风姑娘,晚上我们要炖鸡汤啦,帮我杀鸡好吗?”
她明净的眼睛轻轻一眨,圆润的鼻子显出一片柔软的白皙。楚轩瑶的笑僵在脸上,朝她愣愣地挑了三次眉,挤出几声干笑。
杀鸡……
她经常看到外婆和妈妈联手把这些可怜的生物推上绝路,而她则一边蒙着眼睛一边和老爹一起感叹人是多么残忍的动物。心碎地挨到下午,看到莫芙快活却又心疼地抱着一只大母鸡出来,往后一倾紧张道:“小芙姐姐……这个、这个你们养只鸡不容易是吧?算了算了,灶间还有几条风干的鹿肉,今晚上将就将就吧。”
莫芙低下头抚了抚被她喂得肥肥壮壮的母鸡,也万分舍不得——它每天可以下一个蛋呢,是她最心疼的家当了。可她还是轻声说:“风公子……看上去很苍白。”
“你不用管他,你不知道他每天早上偷偷溜到灶间偷面粉抹脸!”她很认真地一皱眉道,莫芙听了就扑哧一笑。
“风姑娘,”莫芙已经摆好板凳,把热水倒进木盆里头。“待会儿你只要帮我捏住鸡爪就成,别的我来——一定要抓牢哦!”
说着她把还浑然不知事的母鸡抱起来,抓着它爪子的上沿递给楚轩瑶。楚轩瑶咧着嘴甚是痛苦地触到黄色的、没有毛覆着的鸡皮,闭着眼睛痛苦地发颤。她也很想喝炖鸡汤,可她不想杀鸡,更不想参与杀鸡。真是相当的矛盾。
那边厢莫芙拔掉了鸡脖子上的毛,抄起菜刀磨了磨,楚轩瑶立马不忍心地转过脸去。她听到刀子在柔软的脖子上来回割了几下,觉得自己脖子上也是一阵凉飕飕。然后血流声顺滑地落在陶碗中,小小的身子还在随着呼吸一息一胀,伴着鼻尖萦绕的鸡骚味儿。楚轩瑶奇怪这鸡怎么不动呢?
莫芙叹了口气,“乖……”
她话音刚落,已经流满半陶碗血的鸡突然拼死拼活地颠起来。楚轩瑶被它的爪子狠劲地一勾,尖叫一声放手,然后整个院子里都是鸡血和绒毛,还有鸡拍翅乱飞的声音。濒死的鸡到处扑腾,莫芙和楚轩瑶都吓傻了,闭着眼睛闷头苍蝇似地乱窜。“快按住它啊它在我头上……”
“我不敢!它啄我!”
“啊……血!”
“哦你撞到我了……”
突然“嗖”地一声,混乱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顶着一头鸡毛和鸡血的楚轩瑶看着秦雍晗举着猎弓,又望望木栅栏上钉着的鸡,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莫芙“啊”地轻吟一声跑回里屋去,秦雍晗看看没有自知要矜持些的楚轩瑶挑了挑眉,把一捆柴火扔在地上。“都会被鸡啄。”
她抓下一头鸡毛恨恨地嘟了嘟嘴,抚着手上一道长长的抓痕呵了呵气。“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转身就走,回里屋洗头去了。
那天的晚饭因为两个女孩的梳洗延迟了一个时辰之多。莫芙在房里头怯生生地望着窗外,不好意思地捂着脸。楚轩瑶则搭着毛巾端着木盆跑到院子里,兴冲冲洗了起来。
皂角叶还真挺好用……
揉着头看到莫延背着柴火满头大汗地回来,笑着打了个招呼,把人家吓得小黑脸红红的,脚底抹油地跑掉了。
洗完头天还没黑,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绣在天上,如同秦矜汐的织锦。她敛起长裙坐在巨牧溪旁迷醉地看着那一片赤金色,几阵飞鸟轻鸣着掠过如缎的天空。如斯繁华却又如斯宁静,若能在这里过一世的话……她把手伸进凉盈盈的水里轻柔地一合,那种光滑却跳拖的张力就从她指缝泄过。
他安静地站在她后面,走神。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神走了半个对时,后一个才轻道:“在想什么。”
“没有,”她抱着膝把头凑到溪水上,“在晾头发。”
他轻笑。
她掏出梳篦,静静地对着溪水梳起头发来。她的发很美,透着一股妖异的苏茜红色,长长的及膝直发服服帖贴,只是在尾端突然打起几个卷。她掬起一星半点的水淋在发梢,一绺一绺的变得煞是分明,蜷曲而闲散地掠在耳后。他愣了半晌,走到她身边站定,说:“帝陵里头……”
“我也想问你呢,”她抬头望着他漆黑而深邃的眼睛,“你不会对我动了什么手脚吧?我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说着摸摸头,想摸出个凹凼来,证明曾被凶器砸过。
他愣。
他以为总有一天,她会詈骂她会愤恨她会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打一顿,可是她没有。她像以前那样欠扁地在他周围游荡,好端端活着,既没有被鬼魅侵吞了神魂,也没有暗自在背后搞怪,甚至没有一丝怨愤,这让他奇怪的同时竟有些失落。他怕她嘴上不说心里记仇,那还不如吵吵嘴掩过去。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很难被原谅,又贪婪地不想她恨自己。
运道,运道。
秦雍晗突然如释重负。
他在她身边坐下,远远地望着腾起紫色霹雳的方向说:“我们走散了,然后的事,我也不晓得。”
“哼我才不信呢,”楚轩瑶转过头去捋着头发,“肯定是你把我丢在里头一个人跑了。”
“我没……”他轻轻说。
她呵呵一笑,“不过要真是走散了还能被一家兄妹捡到,还真是缘分,拿刀锯都锯不断,你的那把柴刀砍也不顶事了吧……”楚轩瑶凝着笑一挑眉,秦雍晗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亦冷着脸回之一挑。
“女孩子不要挑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狐媚。”
楚轩瑶玩心忽起,飞速地眨眼对他抛了个媚眼。“这才叫狐媚好伐……喂你抖什么?诶你去干嘛?”
秦雍晗一摆手,“他们让我叫你去吃饭,我就不去了。我找个地方清清肠。”
隐入夜色的那一面,静静的笑意正慢慢散开。
到巨牧村的第三天,闲着没事干的楚轩瑶被莫芙赶出屋子外,“风姑娘,翻被子很蓬的,弄不好飘到鼻子里可就打喷嚏了,还是快些出去吧。”
楚轩瑶看着她温静娴雅的笑,一失神支支吾吾道:“没事……那个……”可是帘子已经放下了。楚轩瑶懊丧地踢着石子走到巨牧溪边,对着水流中的倒影就梳起头发来。梳着梳着她突然打了个寒噤——为什么会不停地梳头发?
果然人闲了就会做这种事。那以后,秦矜汐真嫁到蛮荒去当了她的野人皇后,自己被剩在宫里头怎么办?她恶寒地想着自己成天坐在铜镜面前梳妆打扮的样子,赶紧收回梳篦乖乖坐好。
她复又jian邪地笑笑,从怀里掏出秦雍晗的诗经翻看了起来。瞧他整天装文化人,偷了他的书看他急。下午的阳光暖煦温洋,她拖了鞋袜卷起裤脚,把莲藕般洁白的小腿肚没到依旧有些凉飕飕的水里。脚下一晃一晃,手上随性地翻过去。她看到他遒劲若寒松霜竹的字排成赤色的注释,时而如御风之骏天马行空,时而显透着倦怠与苍凉。
正想夸他,一阵风吹过,诗经里lou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几页薄纸,飘落在身边的草地上。她好奇地捡起来一看,居然是淡粉彩的,一打开就是“青公子见信如晤……”,反面是“音吟类卿……”。她惊愕着打开第二张是“若影卿卿”,第三张是“孤铭卿”……她无意识地jian笑着想,掘到宝了,然后咬着手指看下去。
皇帝大人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可爱啊,把喁喁情话写得那么公事公办的……她受不了地想,开始翻开诗经全面大搜查。她也知道看人家隐私很可耻,可是皇帝有隐私吗?笑话,随便一个艳遇就是桃色政治风云啊。
据她所掌握的这些情报,已经可以到雷城散播诸如“秦林顿,谁是名叫音吟斯基的女人”、“号召皇上当带头打击黄赌毒”、“外争皇权、内惩妖眉”之类的口号。
突然有人在头上冷冷地说:“你在干什么?”
楚轩瑶慢慢抬起头直到与背脊呈九十度,仰视着他凌厉危险的神色呵呵笑起来。“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嘛……嘿嘿嘿我在给你改错别字……有话好好说嘛、大家都是皇宫的宫友嘛……啊!”她垂头丧气地被扔到溪水里,看他乌云密布的脸色慢慢放晴。
他捡起诗经和那些宝贵的情书,水里有个冻得发抖的声音挑衅地讲:“你就收到过那么几张吧?”
秦雍晗转过身迈开大步。
她站起来猛朝他泼了把水,看他湿漉漉地捏着字迹化开的信伤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捧接一捧泼得高兴。“你不知道光莫延就写给我五封了,加上型男墨墨大白的,冬天可以用来烤火。”
“反正衣服你洗。”秦雍晗挡着脸含糊地说,然后纵身跳进溪水中。楚轩瑶被他溅开的水花震倒在溪水里,从头湿到脚,打着寒噤伸出大拇指,对着从水里冒出来的他讲:“天下第一溅……”
秦雍晗自知没那个口语水平,直接一步一步向她kao近。楚轩瑶一边尖叫一边朝他泼水,秦雍晗只是挡着脸不还手。当他一伸手可以揪住她头发的时候,他突然发力把她按进水里。然后乐此不疲地提上来按下去、提上来按下去……
楚轩瑶喝着凉水想,秦雍晗是个遭受心灵创伤的变态,姑且原谅他吧。
领子上突然一轻,秦雍晗转过头死死盯着一块lou石后头,松手把她丢在水里。楚轩瑶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他一挥手喝止。楚轩瑶小心翼翼地拉住他伸过来的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居然看到一条大鱼。
“今天晚上喝鱼头汤。”他身形像崩在弦上的箭般窜出,再次跃出水面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条扑腾着的大鱼。
“真有两下子……为什么不吃红烧的?”
“鱼头汤。”
“红烧的!”
“鱼头汤。”
“……”
傍晚。秦雍晗舀了碗鱼头汤悠然地品了起来。一旁的莫芙有些着急地说:“风公子,风小姐她……”
“不用理她,她不喜欢喝鱼头汤。”他对着莫芙温和地笑笑,“你们多喝点吧。”
溪边,楚轩瑶一下一下搓着衣服,呜咽着:“我讨厌你……喂给我留个鱼头和鱼尾巴!”
☆
晚上,楚轩瑶饿着肚子怎么也睡不着,鬼鬼祟祟跑到灶间偷东西吃。还没走出几步就感到脑袋一阵剧痛,捂着头愤恨地朝着屋顶挥了挥拳。“有本事不要给我下来!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她捏着嗓子放低声音说。
秦雍晗又弹了颗石子,然后静静地抚着天都的剑身,抬头仰望星辰。为什么拔出天都剑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楚轩瑶呢?青敕三年,楚轩瑶还不知在何方飘呢,龙气的卜筮怎么指的是她?他神情冷漠地看她闪进灶间,无意识地按按剑镡上的巨眼。
他知道即使莫家兄妹不说,巨牧村的人也会怀疑他们的身份,因为孤篁的存在——这柄剑他一直不曾离身,他在等禁卫找到他,或者是死亡找到他。天下要弑君的人太多了,他不敢再等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早日赶回萦阳和寥勇胤回合。这样想着,他烦躁地按了按屋顶的片瓦。
莫延躺在**也睡不着,他侧身望望空荡荡的床铺,不禁长叹了口气。今天他看到风清晗正盯着天空走神,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却刹那被那个人的眼睛定住了——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却又是一汪沸腾的油,只需一星火光便可燃尽天下。
等楚轩瑶喝了一大瓢水出来的时候,正看到秦雍晗飞身下地,翻出栅栏朝外头走去。又去安慰哪家寡妇呀?她睁着眼睛吸了吸鼻子,也不指望他不晓得,大大咧咧地打开门跟了出去。每走一步,肚子里的水就晃荡一下,就像一个大大的水袋。
秦雍晗心下一惊赶紧回头:“站住,回去!”
楚轩瑶“嗯”了一声看看周围,除了亘古的罡风与整个村子的酣意,什么也没有。不过还是很乖地折回身打算回屋睡觉。可被那么一吓什么睡意都没有了,只是慢吞吞地朝屋里走去。
突然,她感到脚踝处有什么冰冷而狡猾的东西游过,一低头居然是一把软剑正悄悄地围拢。她浑身一抖索想叫又不敢叫,却在夜半低沉的风中听到远处传来的剑鸣。她熟悉那种如子规夜啼般孤独泣血的鸣啸,那是秦雍晗的孤篁。
她突然听到地底传来邪邪的玩世不恭的笑,听声音应该年纪不大。“晋国公主?”
楚轩瑶赶紧摇摇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我不是!我姓风!”为了保命什么都好说嘛。
“哦,”他又嬉笑起来,“不是就去死……”
“我是!”楚轩瑶悲叹着这是哪家溜出来的变态,齿间一松就漏出了口风。
“我不信……”他似乎想了想,然后大大咧咧地拿软剑在她脚踝上打着转。“——那我来考考你吧。”
楚轩瑶眨了眨眼睛,一颗心被拎得老高老高。底下的男声又邪邪笑了两声,“孤竹王宫里你的宫室是哪一处?”
她垂下头想完了,不死也得残了,急忙抬眼望望远处窅黯层林。软剑一紧,她急忙说:“我不在宫里……”
“你真是公主!”底下的人不等她说完便惊喜地一呼,连忙压低声音说:“公主殿下,请恕南宫牧野方才失礼。”软剑立刻松开她的脚踝扎入地下。
楚轩瑶大吁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本来她打算说“我不在宫里很多年了我记不太清通融通融行不?”结果这大傻听了前几个字就自动拜倒在她的伟大记忆下,真是省事不少。“喂兄弟,哪儿冒出来的?”她蹬了蹬地却没听到回响,蹲下身开始刨起来。可是底下的确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在院子里发了半天飙,恨不得拿锄头来把院子翻个底朝天,不料肚子一叫又赶紧跑到灶间喝水。
她边舀着水边想,那个南宫牧野到底是什么人物?南宫……南宫?她一皱眉想到了白玄雷无意中带过的话。
“广寒楼自大夔立国以来一直很低糜,北堂、容氏两大家族的先后投kao朝廷,让一部分秘传潜杀术外传。如今的广寒楼唯余唐氏、南宫氏和一直很闲逸的风氏,甚至有人说风氏也早已经拖离广寒楼漂白身家,其余便是一些小家宗了。但广寒楼似乎在更大的区域里选择他们的种子,并不忌惮他们会不会被朝廷注意……”
南宫牧野……他是广寒楼的人?那他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戚幽夫人的暗中寻护自己?她轻笑一声用纤长的手指抚着瓢沿,心里突然有了着落——走到哪儿,还是妈好,何况是个强悍的妈。
突然,水里晕出一朵狰狞的血花,戾气四散着冲向她的鼻翼。身形一退险些把水瓢砸落,却被身旁秦雍晗一把握住,就着她的手急急地饮下。“你你你……头怎么了?”她惊恐地想去触碰他左颊的血污,不料他冷笑着说:“不是我的。”
楚轩瑶立刻低下头,不lou声色地走开。秦雍晗也不甚在意,把脸洗尽lou出苍白的脸孔。“好像是广寒楼的人,半途五人都逃了。”
她松了口气,因为还没有那么勇敢,可以去面对**裸的杀戮。她似乎琢磨到了什么,盯着灶间的米缸不说话。
秦雍晗看着她沉思的样子,却放开心神向屋外延去。他轻声说“房顶有人”,慢慢抽出了剑。
突然,莫芙倚着门揉揉眼睛:“风姑娘,风公子,你们大半夜挤在灶间做什么?”楚轩瑶大骇,被秦雍晗一把抓到胸口挡住衣服上的血迹。
“呃……我们就是、就是偷点东西吃嘛,对吧秦……哥哥?”她无望地看到秦雍晗冷着脸转过头去,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有没有搞错,就不能将就地应一声啊?
莫芙心下奇怪,楚轩瑶怎么叫秦雍晗叫“情哥哥”?但还是好心地走进灶间忙起来。“我给你们烧碗面吃吧。”
“不用不用,”楚轩瑶急忙赶上去想拦住她,不料背后他大手一伸又把她揽回来,颇沉重地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别忘记。她看到莫芙疑虑地转过头,一边扫掉秦雍晗的手一边说:“我们吃过了吃过了,是我做的蛋炒饭!”
莫芙红着脸,看秦雍晗懒散地在水缸边倚着,身前揽着个楚轩瑶,不禁尴尬地xian帘而出。楚轩瑶正奇怪着她怎么神情那么古怪,却见手里突然多了件血衣。
“天亮之前洗掉。”
☆
第四天的晚膳气氛变得异常沉闷。难得说话的莫延突然放下筷子,对秦雍晗和快活地扒饭的楚轩瑶说:“你们真得是行路的兄妹吗?”他和莫芙对视一眼,“我们想听真话。”
楚轩瑶从嘴里掉出几粒饭,赶紧点点头。她还想回去也捞个长公主当当,任贼做兄建个公主府,然后养几十个面首成天招摇过市,气死秦矜汐。
莫芙突然委屈地看了眼秦雍晗,又低着头轻声对楚轩瑶讲:“你们是私奔的情侣吧……我昨天听见你叫他情哥哥了。”
秦雍晗本来提着一口长气不lou声色,听到不过是这事,便事不关己地吃起饭来,文雅非常,一看就有良好的教养。旁边的那位则虚伪地咳了几声,喷出几粒饭粒,想真是命贱,叫惯名字了而已嘛。
绕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主题是私奔。这未免太作孽了,逃婚还来不及,至多算公奔,回去之后还有理差费可报。对哦,应该让秦雍晗把以前欠她的月例都补上……
她吐了吐舌头,再次努力把思维拉回来,深刻地认识到这种事情传出去很有伤风化,对今后人生走向也有很大的影响。故而赶忙澄清道:“你听错了吧,我和帝帝他……”
秦雍晗闻言抬头和她对视一眼,眼里危险的光芒仿佛在说:你平时叫皇上的时候就是那么想的吧……
“弟弟?”莫延难以置信地看看他们两个。楚轩瑶哈哈一笑很厚脸皮地拍拍秦雍晗的肩:“没看出来我们是双胞胎吧,说实话我也没看出来……”秦雍晗一闪,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对着二位努力地lou白牙。
楚轩瑶好不容易打发了两兄妹,证明了完全不存在的血缘关系后,例行饭后散步。绕了几圈就看到秦雍晗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诗经。“又在想你的音吟卿卿啊?”秦雍晗瞥了她一眼,举起书往她的门庭敲了三下。她无可奈何地把头缩回去继续转圈。
当她第三次在秦雍晗背后出现的时候,他转身道:“消停会儿。”
楚轩瑶理直气壮:“我减膘你知道不?”
秦雍晗点点头,却突然一把拉过她的手:“小肉手……”
“你鸡爪!”楚轩谣抽回的同时朝他呲牙咧嘴。怪不得没女人跟,那么不会讲话——什么小肉手!从前她那么说,墨墨都要劝她悠着点,笑吟吟地添一句:“女孩子胖胖得好看,轩谣你太瘦,多吃点肉。”
白玄雷还要绝,告诉她:“你是不是打算迎面向别人走去,一转身就直接让人找不到啊?”楚轩瑶想了很久才发现,老师在夸她,夸她是超薄的……
她撩起裙摆踮脚跳到溪水中央的大石头上,斜对着他坐下,一个静心品芬华漫卷,一个手托腮,细眯美眸恹然春困。琤琮而过的流水清越地从他们脚下流过,飞扬的发散发出淡然懿香,像长了翅膀般细冗地扑进他的鼻尖,萦绕在干净的空气里,他却并不觉得污浊。
他一向很讨厌脂粉气,只不过从来不说罢了。
日子久了,连他都快忘记自己是怎样的人了。很多人揣摩着他的心思,他却慢慢因着那些人而改变,逐渐模糊了那个年轻人的剪影。他从来不清楚自己做过的事哪些算是对的,哪些算是错的;但在高高的龙椅上他却惊恐地发现,他慢慢记不得哪些是他想做的,哪些是他厌恶的。
还是她本来就一直在刺着他好好珍惜自己,珍惜那个不是九五至尊的自己?
秦雍晗回神翻拢书叫了声“喂”,楚轩瑶早已拖掉鞋袜把腿没到水里去,懒懒地晃了晃脚丫。
“你就那么不介意被我看?”他忽一挑眉,浪虐地对着她雪白的小腿。楚轩瑶奇怪地睨他一眼,“什么意思?”
“第二次了。”
楚轩瑶不介意地甩甩腿,“你要啊?卖给你算了——我听说古……就是你大夔的女性子民,若是被人看了脚丫或是矜衣,嫁了人的就直接自刎以守贞洁,没嫁人的就直接嫁给看了的那人……那如果很多人看了她怎么办呢?”
秦雍晗警觉地问:“什么意思?”然后觉得自己语调不对,摇摇头跟上一句,“那好象是雍睍的事吧……”
“那你就应该闭嘴。”她很强势地说,立马觉得不太对劲,“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有皇储妃下嫁亲王的先例。”
楚轩瑶很受吓地一倾身,看他在那边厢冷笑就猛吸一口凉气。
要嫁给墨王啊……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秦雍晗一眼,转念一想……不错嘛,相当不错嘛!
秦雍睍人良心好,没有什么野心更没有权力欲,属于温润如玉型帅哥,身家清白得几近禁欲。和他在一起,肯定是自己强势,成天象嘴里吐狗牙他也会乖乖收着当宝,时不时舞文弄墨,说不定还能写篇《神女赋》来赞你。
她托着手开始幻想,如果嫁给秦雍睍的话,住在王府里就琴瑟相合,说不定鼓捣出中国传统乐器和西方交响乐的完美结合;他又长年累月地出外办事,可以跟着他大游千山万水,还都是公费!到一处就让他陪着上街血拼,墨王一等王爵,年薪……她已经眼冒绿光地在盘算,怎么用这笔本金去实现她的天下首富计划了。
她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秦雍晗,正碰上他探究的眼神,心想,这厮不会打算……以后把很多歌舞伎送给雍睍吧?!或者直接给他弟弟纳小……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她跳到岸上往回走,甩了甩脚丫子。她知道总会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不过现在还太早……不是时候费心。
这种事嘛,肯定上级说了算的,她盘算到死也没用。说不定哪天皇上不悦,改了她的户口让她跟了秦姓,送到番邦和亲去都有可能。到时候哭都来不及……轮不到她费心。
那总而言之没她什么事儿,回去睡觉。
她突然回过头来,“那万一他看不上我呢?你硬塞吗?”
“浣妃。”他背着光寡淡地说,面无表情,看似不悦。
楚轩瑶咬牙切齿,谁知他万年不变的姿势突然动了动,快步上前赶上她。楚轩瑶很老实地闭上眼,等他把栗子种在她脑袋上,结果等了半天不见他动作,却听见很轻微的窸窸嗦嗦在眼前晃悠。
她小心地睁开眼睛,立马姣美一笑,伸出手怯生生地去摸摸那对小小的短耳鼠。它们像两个绒球,挤在秦雍晗的手心里,睁着芝麻般的小眼睛互相偎着。
“快拿着。”他颇不耐烦地讲,眼里有一丝被轻慢的恼怒。见她还是傻笑着不敢接下,就直接把它们放在她头顶。
楚轩瑶尖叫几声,把左邻右舍都招了出来,秦雍晗则忙不迭地把掉下来的小鼠接住。一只小家伙居然攀在了她的发带上,被扯下来的同时把她的长发解开。他摇摇头,甚不放心地看了看度腮掠丝的她,走进屋里转手送给了莫芙。楚轩瑶禁不住**,软磨硬泡地从莫芙手里抢过来,涎皮赖脸地让秦雍晗再去找一对,结果被K得很惨。
她把它们抱在怀里,逗弄很久,抬起头戚伤地看了眼不肯离去的秦雍晗,哀求道:“你就回去吧……玩一晚上也不成啊?”
“睡觉去。”他再度伸手要把它们带走。
“那你送给小芙了,又不归你管!”她开始耍赖,抱着它们想冲进里屋,结果被秦雍晗伸出脚一绊,就愣愣地倒地,头磕在他膝盖上。他立马“嘶”地一声痛得弯下腰去,楚轩瑶则赶紧爬起来比了个V。
秦雍晗看她吆呼着跑进内室,眸子里一片清凌凌。可那里面马上又蹿出火来,因为听到有人一手举着一只小鼠说:“你是小白,你是音吟卿卿——赶紧配了配了,多生几个,我带到霰汐宫里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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