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裂羽十七》 一百一十二、夜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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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池畔,粉青色的纱幔堆叠出一番秀丽与绮靡,五色的丝绦缚在特制的落地灯笼上。

五步置一,洁白的牛皮灯罩里撑着黄金打造的六角灯盏。 灯罩上细细看去并没有一丝缝线,全是用锻压收的口。 里头燃着的并不是普通的丈烛,而是添了香料的鲸脂,暖烘烘的淡金色光芒,裹夹着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味,勾勒出让人如梦如幻的靡靡。 向着太清池排列而去共有十桌之多,云鬓堆叠,巧笑盈盈,各色的艳装让宫妃玉砌雪塑的酥胸半lou,时不时瞬瞬坐在中央大圆桌上首的慵懒男子。

他眯着眼睛,嵌绿玉的黄金扳指抵着杯沿,看着美酒,面无表情。

当真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的左手下坐着气色不佳的皇储妃,虽已换上了明绿色的宫装,但还是掩不住疲乏与病弱。

楚轩谣看着素酒中自己的倒影出神,看来要好好疗养一番,这、这太气血亏虚了,什么世道嘛!她本就矮小瘦弱,这番回来,宫妃看到她都忍不住要咧嘴,频频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前胸。

隐台词是:真是委屈了皇上。

如今楚轩谣也不祈祷能凸出来,能不凹进去已经是大幸了。

不过秦雍晗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后一见他就慈母式地痛心疾首道:“黑了……”据说在场的连隅和洪澄都一时没忍住,被不用黑着脸就很黑的秦雍晗罚了两个月地俸禄。

而静贵妃坐在他右下首。 温娴一如从前。

秦雍晗和她两人不时轻声聊上几句,免不了的后宫事女儿心,可被他们一扯就公事公办的样子。 静毓诗竟一点也没有腻烦,一味淡笑着,只是看楚轩谣的眼神更深了些。 楚轩谣不经意一扫,已经别扭地转过头去,不敢再触碰那泓幽泉。

“皇储妃一路辛劳服侍。 可要算头功呢。 ”静毓诗抿了口素酒,朝秦雍晗温温一笑。 桌上的宫妃们都纷纷举起酒杯朝向楚轩谣。 却看见金属相碰,缘是秦雍晗散漫地搁下双重酒盏(注:是两头都能喝的杯子哦!)。

“头功?”他散漫地笑着,眼神冰冷。

楚轩谣心里叹了口气,八点档狗血啊……她低着头不响,自顾自夹菜,不用装就很小媳妇了。 在莺声语乱的半个时辰里,她不停地回忆起她十九年人生征途。 叹惋之余委屈地咬了咬唇,眼里终于浮上了层层叠叠地雾气。

“皇上,臣妾身体微恙,想先行告退。 ”

秦雍晗不由得出了口大气,掉几滴眼泪居然要半个时辰……他漫不经心地一挥手,伴着低低的嗤笑,只有静毓诗听得到。 楚轩谣背过身一拐一拐隐进小径上,单薄地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灯笼照不到的窅黯处。

秦雍晗恍然间有些失神。 看着一抹黑影也迅疾地迈进了小径。

他看到的那抹黑影,是他的皇弟。

“皇上,”静毓诗替他斟了杯酒,目光并没有放过空下来的左座。 “娘娘身体不好呢……”秦雍晗有口无心地应了声。

“不过,若皇储妃排不上头功的话,”她看了眼娇笑的简璃。 近乎宠溺地说:“那贞儿可是……”她俯身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他一怔忡,手中地银筷差点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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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轩谣停下有些艰难的脚步,kao在树枝上闭目养神,听背后窸窸嗦嗦渐近的脚步。 她轻声说:“我回来了。 ”然后就听到他清朗的笑声。

秦雍睍还是一身玄袍,绣襟上是幽绿色的藤蔓,清爽却不失贵气。 若不细看,那株藤蔓会被误以为是楚轩谣裙角上的蔷薇花枝。

“回来就好。 ”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脸,那些缺失地分寸让他有浅浅的难过。

不过这些难过比起那如洪泽般泛滥的庆幸,实在是微不足道。 瘦了。 他自有办法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他一撩袍角。 也不嫌脏,俯下身kao坐在她脚边。

不远处繁弦急管的畤春亭褪去了。 灯火映照的酒红色也越荡越远。 太清池那黝黑的水迎上月光洒下地寸鳞光斑,静谧得如同渴梦人的眼。 他等了半晌,却发现楚轩谣一直kao着树,没有要动弹的样子。 秦雍睍浅笑着拉了拉她大袖,“怎么,不坐坐吗?”

楚轩谣低下头来,看了看熟悉的温和面廓,然后把藏在背后的手递到他跟前,缓缓展开。 秦雍睍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最终还是苦笑了一声,伸手从她莹白的手心里取回了匕首。

“多谢。 ”她哽着嗓子说。

秦雍睍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套着鞘的匕首,最后收回腰间,投目远望。 “谢?若是没用过又哪来的谢;就是用了……我也宁愿你不曾用过。 ”

楚轩谣站在他身后,自然看不见他唇角飘渺的笑颜。 沉默良久,她才动了动嘴角,安静地问:“你……早就知道,是吗?是啊,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

秦雍睍点点头,“我是不是太懦弱了?我总是在想,若皇兄是我,大概会带你远走高飞吧。 ”

楚轩谣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是抽身而退。

秦雍睍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眼里沉淀下一些光亮,变得黯淡起来。 他重新把眼光投到漆黑如墨地鞘上。 那里,隐隐还有些热度。

他晓得,她地锦缎下,还有皇兄的枯血。

半个月后,他懒散地把自己扔在御书房地座椅上。 交叠着双腿盯着承尘,颇不经意地带过,说:“皇兄,你地枯血呢?”

秦雍晗微微一怔,顿笔。

“还挂在她身上啊?!”

他应了一声,低下头去复又改起奏章来。 秦雍睍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殊不知。 九五至尊也是会说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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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帝都的第一天,皇上摆驾洛寰宫。 宠而不幸。

秦雍晗倒在层层叠叠的锦被中。 拖力,却睡不着。 静毓诗散开了发,用金簪子拨着香炉里的檀香片,静静得如同一副美人图。 她的眼睛是越发的深了,秦雍晗闭着眼睛想。 骗得过其他人,骗不过她。

她一定是恼了,因为他曾经答应过。 不再让皇储妃出现在皇宫中。 他从来都不是很会算帐。

但,静毓诗其实没有一丝恼怒,她只是恨。 心口被虬结地恨意牢牢地裹夹起来,即使在最静谧的夜,都无法安然入眠。 她看着枕边人,他地呼吸匀净,金色的矜衣掩不住其下包缠着的纱布。

既然他不肯动手,那就逼得他不得不动手吧。

他不准她动皇储妃。 那她就定要他亲手除掉这颗挡路的棋。

清晨,白玄雷早早地候在龙翔宫外,果然在五更天看到秦雍晗穿着常服,神采奕奕地背着手上前。 秦雍晗看到他只是轻轻转了转手腕,两人便一同迈进御书房前的清幽竹林。

屏退了从人,两人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伴着竹影闲散地踱去。 “仗是没打完。 ”白玄雷一手背在身后,清逸的白衣随风而动。

秦雍晗点点头,“朕晓得。 ”

“只是不能再毁损陛下地名声。 ”他长叹一声,“此次征伐已是弄得民间人心惶惶,再不定民心恐怕要变生肘腋,被公卿拾了现成的便宜。 ”

秦雍晗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夹缠着疲乏与无奈。 “贞妃……有身孕了。 ”

白玄雷想是早就知道,眼里有了狡黠的眸彩。 他一拱手,闲雅执礼道:“先在这里恭喜圣上。 本来。 臣下打算修书的。 只是……”他轻笑着转过头去,“万一储妃娘娘闹起来。 皇上岂不是要归罪到臣下头上?”

秦雍晗颇有些郁闷地转过头去。 “按彤史算来,已有三月之多了。 ”

白玄雷收起浅浅的轻浮神色,薄薄的唇抿紧,使那常带着笑意的唇角lou出冷酷和残忍的线条。 “那,先恭喜皇上要立太子了。 ”

“朕自然知道。 ”他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

白玄雷带着丝怜悯看着高拔地君王。 “只是皇上,此事关系重大,最好不要轻易cha手。 ”

“把你学生弄出宫去,你给我看着她。 ”

“留在宫里陪着皇上,醇酒佳人,岂不美哉?”白玄雷明显以工作时间帮皇帝解决感情问题为乐,但再乐也不能再多语了,单刀直入道:“真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臣下自然会接她出宫——我们手里人手太紧……”他凑上去低声耳语一阵,秦雍晗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

这倒也是个办法,可是……

秦雍晗恼怒地看了看那张精致的侧脸……

素衣墨乐……

“皇上不必多虑,下臣一定保得娘娘平安。 现下还是先陪在皇上身边吧,皇上不怕深宫寂寞吗?”他浅笑着背过手,“我这个做老师的,自然要送她些东西,也算是替皇上分忧。 ”

秦雍晗转过身警觉地看着他。 白衣人嘴上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清雅的嗓音里似有滚滚地寒意。

“……堕梦。 ”白衣人轻声道。

他眯起修狭若刀锋的眼,寸芒凝在帝师淡笑的脸上。

白玄雷自然看出那里头的不善。 他无所谓地一哂,“陛下可曾听闻过广寒楼中有过白氏宗主?”

秦雍晗不lou声色地转目,的确,七大宗中并没有白姓。 而所谓的异姓种子,也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上传出来的消息,连最先受训的都还没有lou面——白玄雷自然不会是广寒楼的人。

那他……是从何处习来堕梦之术?

白玄雷看出秦雍晗的犹疑,毫不介意地抚了抚素白衣衫上地竹叶,“现在,霰汐宫地屋顶上……恐怕就睡着一位吧。 ”

电光石火间,秦雍晗想起了那个南宫牧野。

难道他竟是影武者?

他狠了狠心,“随你。 只是若是她没有通过堕梦,你就自己端着脑袋上辰德殿来!”

白玄雷听到皇帝撂出的话掷地有声,似有隐忧地望着发白地东天。

“对了,从剑身上看出什么来了吗?”

白玄雷摇摇头,“除了秦氏的族徽,就找不到其他的了。 ”

皇帝向前踱去,朝他摆了摆手。 天都剑身上的武库地图,定是不容易找的。 武库……若是找到那个武库,不要说公卿,天下也不过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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