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裂羽十七》 一百七十五、红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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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对于晋印炽来说很普通,也不过是一阵秋雨细细地打在将枯未枯的梧桐叶上,又凉了一阵。 而没有到冬三九,他是不会舍了他的蓝布青衣的。

所以,那本该是很平常的一天。

傍晚他还是和往常一样从期门宫下学,跑到青庐居的时候十七已经在了。 她呆愣得很厉害,晋印炽决择了半晌,还是决定不要吓她了。 十七的棉花拳很可怕,打得时候软绵绵混不着力,不痛不痒,但是睡一觉起来手臂上全是淤青。

当然,这也不过是戏言。 十七是个很孱弱精致的女孩子。

十七那天还很安静地问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吃麻辣鸡丝。 他说不知道,十七说印炽你其实就是块木头。 她不停地把扇子拉开,收拢,拉开,收拢。 晋印炽没多想,闷着头扒饭,他饿坏了。 但十七一口都没动过。

“我们喝酒去。 ”她突然说。

晋印炽点点头,束发的青色带子跟着晃啊晃。

“我们逛街去!”她一个大力站起来,差点把椅子都撞倒。 可之后又望着窗外的雨幕发起愣来。

“下雨了,小摊都收起来了……我们就在这里喝吧。 ”他尚显清稚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青庐居里飘,外头的酒幡被秋风卷得噗噗作响。

“嗯,已经是秋天了,荷花也谢光了。 ”她失神落魄地坐在他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看到天水池的荷花。 ”

“明年夏天啊。 ”他笑。 “到时候一起去吃莲子,和倚川馆很近地,书坊里借书也很方便。 ”

十七笑了起来,但晋印炽看到她的眼睛没有笑。 这让他很泄气。 他想了会儿,还是牵着马和她一起去了倚川馆。 他觉得十七肯定是想喝酒了,就像他有时候也会疯了一样想喝酒,但其实酒又不是很好喝。

也许只是想有些东西可以驱走寒冷。 因为他总是一个人。 所以没有别人晓得他的寂寞。

回到太学祭酒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过雨停了,空气里飘着雨后特有的清爽。 他看十七慢腾腾走上了台阶,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影子被拉得很长。 祭酒府里探出墙来的梧桐叶被风一吹纷纷落了,巴掌大的,飘过风灯地时候隐了光线,让她的身影也一明一暗。 他慢慢眨了眨眼睛。 终于也牵着马在原地转过身,想回青庐居睡觉去了。

“印炽!”十七突然在背后喊他。

他回过身,眼里是一片乌金色地清浅。

楚轩谣跑下白石台阶站在他前面,空空的街上只有他们和脚下湿漉漉的影子。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指环,放在手心,郑重地递了过去。 “你手小,我想了个办法用线把它缠起来,虽然有点像老奶奶的银戒指……你别嫌难看。 凑合着戴吧。 ”

晋印炽探出手指拈住了指环,指环就在他指尖滴溜溜地转。 他试了试,大小正好。 十七很细心,因为怕弓弦割断缠好的线,只缠了半圈,不过那圈红线全lou在外头。 看上去还真像老婆婆的戒指。 当然更像顶针,又宽又厚。

“以后手长大了,就把线拆点掉,一圈圈拆,拆到没有,也就变成男子汉了……”

“我现在就是男子汉。 ”晋印炽嘀咕着反驳。

眼底下白衣一转,她已经转身走了。

他突然抬起头,“十七,我们是朋友吗?”

十七懂他的意思。 印炽以前很沉默,因为他觉得他说地话谁都不会在乎。 其实他只是想要一点点在乎。 这样。 即使他微微默默地死去,也不会觉得有多少遗憾——他要的从来都不多。

所以晋印炽也许并不真得在意自己是不是男子汉。 但他希望有个人可以和他一样在意,在意这些年少的梦想。

她点点头:“嗯,当然是啦,你块烂木头想什么浆糊呢你——我真想打你一顿。 ”

他笑了起来,lou出两颗小虎牙。

恍若昙花盛放的一刹那,他敛了笑,把头顿了顿,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可是你这就要走了——我知道的。 ”

楚轩谣一瞬间有些软弱,她知道晋印炽不会说,可是他也会难过。

“你要回去了吧?”

他说完的时候已是往常垂着的样子。

当祭酒府地门快被阖上的时候,晋印炽突然甩开了马缰,高喊着“你等我一下!”然后沿着他日日走过的路狂奔起来。 他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却从来没有觉得那条路像今天这样长过。 强自提气,冲上了自己的客房。

马车里。

“在等什么?”

“没有。 ”

楚轩谣摇摇头,放下了车帘。

当晋印炽拿着云母奁,呆呆地和祭酒府前的石狮子干瞪眼地时候,当初载着她出宫的马车再次缓缓转动了轱辘——她要重新回到那匍匐的金色巨兽中去了。

楚轩谣想到那个青布蓝衫的少年,还有他乌金色的眼睛,隐隐有些愧怍。 她晓得秦雍晗拥有的比晋印炽多很多很多,但他们同样孤独。

但并不是谁拥有得少,她就必须慷慨地留在谁的身边。 她只能选择最重要的人。 况且,小十五是缺人照顾,那个人阿猫阿狗都可以的。

她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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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裙腰

西楼偶望花弄月。 朦胧影、画钩帘。 长情纵如春江水,复一年年。 空白了、青丝节。

锦衣犹坐青庐间。 少年事、疏已远。 天水画舫夜难绝,笙歌谁见?问何时藕,几时莲。

——By楚轩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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