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第二天一早,赵明跟着李奶奶去相亲。
李奶奶一路跟他说那女孩如何聪明伶俐、相貌甜美,并且还善于持家置业、相夫教子。赵明似是而非地应着,心里只在猜测李奶奶所说的相貌甜美到底是怎样一个美。
在李奶奶的唠叨中,赵明随她进了一户人家。李奶奶一进门就大兄弟、大妹子地叫了起来。赵明不由感到一阵紧张,脸腾地红了起来,感到自己象是一件被推销的商品。
一对壮年夫妻在李奶奶的叫唤声中从里屋走出来。
“哎,嫂子,您来了。”女主人一边招呼李奶奶,一边打量着赵明,“大侄子也过来了,都屋里坐去。”
“大侄子,抽烟么?”男主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
赵明忙掏出自己的烟发一支给他,并按当地的习俗向两位长辈掬躬问好。随后一起进了里屋,屋里已坐下了四个人,一见赵明进来,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赵明从未受过此番遭遇,显得有些忐忑不安,腼腆地朝大家笑笑。见其中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大概与自己年龄相仿,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屋里的人客气地给二人让坐。赵明刚坐下就见一位老太太颤巍巍朝自己走来,可能是眼睛不太好,一直往他脸上凑,然后以考古学家般的眼光端祥了一番:这娃儿长得倒标致,配得上我们家妮儿。
“奶奶,我跟你做饭去。”红衣女孩不知是对老人的举止不太满意,还是自己有点害羞,跟老人一起朝房外走去。
“叫奶奶,莫非就是她?”赵明心想,正要看清楚点,女孩已与她奶奶出了门,留给他一个只供想象的背影,李奶奶也跟着老太太出去拉家常了。
另外三个人跟赵明说了一番客套话,便陆续出了房间。又在外面聚到一起,并窃窃私语地谈论着什么,不时还朝房里瞟上两眼。不用听,也知道是在对赵明品头论足。
不久,穿红衣服的女孩便进来了,赵明不由得又紧张、激动了起来。那女孩模样倒是俊俏,举至也落落大方。
“我叫陈英,怎么称呼你呀?”女孩主动问道。
“赵明。”
“你这是第几次相亲呀。”陈英坐了下来,单刀直入。
“第一次,你呢?”赵明觉得她应该爽直、健谈型的,便也放松了下来。
“我都相过八次了。”陈英一边切橙子,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
“八次?”赵明不禁对她丰富的相亲经历以及执着精神感到钦佩。
“是呀,从去年算起。”陈英说,“我们村里有些女孩嫁到别省去了,几年都不回来一次。我爸妈怕我嫁远了以后见不着,所以老叫人过来相亲。其实我也不想嫁太远,别的地方又没亲人朋友,风俗习惯也不熟,都不敢想象在别处怎么生活,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吃橙子吧。”陈英把果盘推向赵明面前
“谢谢。”
“哎,你知不知道相亲有一条规则。”陈英说。
“不知道,相亲还有什么规则呀?”
“当然有了。”陈英说,“如果第一次相亲的时候觉得对方还行,最好跟对方交行下去,因为相亲次数越多,你就会越对对方不满。”
“为什么?”赵明觉得陈英好象看上他了,不免有点奋兴,虚荣心开始上涨,为掩饰自己的激动,顺手拿起一片橙子。
“怎么说呢,第一次相亲时,总是会抱很高的期望,条件定得也高,什么学历好呀,待遇呀,都希望能符合自己的条件。所以,若是发现对方有什么不足,就会马上否定,想再找一个看看。但世无完人,当你相第二个人的时候,你可能会发现对方又有一些毛病。于是,干脆再换一个看看。最后可能会发现一个不如一个,觉得自己碰到的都是别人挑剩的一样。”
赵明看着她这长篇大论,迷惑地摇摇头。
“这样说吧,好比这水果,你第一次看到的是橙子,觉得这橙子不太熟,可能会酸,所以就否定了。第二次看到的是梨,但发现梨上有斑点,怀疑里面可能有虫子,于是想,干脆再看一下桃子。就这样,慢慢就会感到自己见到的都是别人挑剩的一样。明白吗?”
“……有点糊涂。”赵明一脸迷惘看着手里的橙子,不知道是该吃还是该放回去。
“我第一次也不明白,唉,人总要经过一些经历才能明白,不说了。”陈英感慨道,“你在外面做什么事呀。”
“我在五金厂学模具。”赵明说。
“学模具好呀,有前途。”陈英说。
“谈不上什么前途,就混口饭吃。”赵明说。
赵明愣愣地看着她出了房间,猜不透她的意思。觉得这女孩似乎太过于直爽,将来若跟谁结婚了肯定是那种以她为中心的女王型。唉,管她呢,反正又不是真相亲,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乡里乡亲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赵明觉得有点无聊,便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了起来。
报纸上的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兴趣,说现在一些年轻人忙于工作学习,无暇顾及终身大事,于是焦急的父母们成立了“父母相亲团”。在固定场所、固定时间里大摆龙门阵,定期举办“相亲会”代子相亲。父母们互通有无,谨慎挑选。一些大龄青年也闻风而至,激动异常,把自己的相关资料制作成求职简历的形式,供准岳父岳母们挑选。有的男青年还在简历里作出承诺:毕业几年,一直忙于工作而忽视了婚姻大事,猛抬头,已撞上了三十的冷壁。听友人说前辈们在此举办“相亲会”,晚辈连夜坐车赶到此地,见有这么多女孩尚未嫁人,不禁暗自欣喜。感谢前辈们带着善意举办此次盛会,设身处地的替晚辈着想,急晚辈所急,今托前辈之鸿福,晚辈斗胆自荐,若有幸被泰山大人相中,则是晚辈今生最大的幸福。晚辈虽才疏学浅,但一定会努力做天下第一孝顺的女婿,以报答岳父岳母的知遇之恩。晚辈XXX祝福
报道还说,春节前夕,类似的活动在北京、上海、天津、南京、广州、深圳、苏州、杭州、成都、重庆等各大城市火如荼地展开,许多年轻人在事业的压力下似乎已放弃了自由恋爱,重拾传统的“父母之命,媒约之言”……
赵明读着读着不由笑了起来,看来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相亲,沦落人自在天涯呀。
“在看什么?这么好笑。”一个女孩的声音飘然入耳。
赵明见是陈英,便笑着把报纸递给她,“大伙都在忙同样的事。”
“忙什么样的事情呀?”陈英见赵明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接过报纸看了起来。
“老同学,还认识我吧?”陈英后面的一个女孩笑道。
“陈婧!”赵明立刻窘迫了起来,对方是他中学时代的暗恋对象,赵明还在她的课桌里塞过情书,“……老同学,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快六年了,哎,你以前挺瘦的,现在长帅气了。”
“那里,我还不是老样子,你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你取笑我呀。”陈婧坐下,把身子一侧小声说,“老同学,我听说有人到到我们村来相亲?是你呀?”
“嘿嘿……可不是嘛……”赵明尴尬一笑。
“嘿嘿,老同学,你可真有一套的,别人相亲都是看女孩,你却一个劲埋头看报纸。是不是觉得我们村里的女孩不够漂亮呀?”
“那里……跟你说吧,我还是第一回相亲,心里有点紧张,想拿张报纸掩饰一下。”
“看不出来呢,老同学,你长得这么帅气,还用相亲呀,外面肯定有不少女孩喜欢你吧?”陈婧笑道。
“没人看得上呀。”赵明也跟着笑笑。
“小英,小英……”外面有人叫道。
“呃……来了。”陈英起身,“我出去一下。”
“我堂妹,漂亮吧?”陈婧说。
“她是你堂妹?”
“对呀,漂亮吧?”
“没你漂亮。”
“老同学,你怎么老喜欢拿我寻开心。”陈婧笑容灿烂。
“在说我什么坏话呀。”陈英在外面拍了拍窗户。
“那敢呀。”陈婧刹不住那一脸灿烂的笑容,“了解你的人都不敢说你坏话的,不了解你的人一说你坏话就了解你了。”
“婧婧你来一下,那本红皮电话薄你放那儿了?我找不着。”
“好的,赵明你坐会儿。”
陈婧一出门,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嬉笑声,陈英象是获得了什么意外惊喜似的连呼带叫,陈婧象是在责备陈英不该大惊小怪。接着便见陈英风声水响地进入房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哎,你以前给婧婧写过情书?”
“……是呀。”
“她是你的初恋?”
“我们没恋。”
“为什么?”
“她把情书交给老师了,其实我不是写给老师的……”
“那倒是……那你恨她吗?”
“恨她干嘛,我们后来关系很好的。”
“那你毕业后怎么不去找她?”
“很多事情会受到时间和情景限制的……我老师说过:人生就象一本书,我们一天一天一页一页地往下翻的……知道吗?往下翻。”赵明展掌捻指作了个翻书的动作
“不太明白。”陈英坐下,“……人生象一本书?还要往下翻?……那你是本什么书?”
“我这本书……没封面、没标题,读了二十多年也没读明白……还老碰到考试。”
“噢……那倒挺可怜的,哎……你说我是本什么书。”
“你嘛……是一本美术书。”
“真的呀……那婧婧呢?”
“婧婧……也是一本美术书。”
“哎……那你说婧婧这本书漂亮还是我这本书漂亮?”
“这很难比较的。”
“一定要比,谁让你和稀泥——两本都是美术书!”
“唔……在我同学里面婧婧最漂亮,同学以外的老乡里面你最漂亮。”
“哈哈……你好狡猾,我都有点喜欢你了。哎,你现在见到婧婧是不是有一种:初看花时只是花,再看花时不是花,回头看花还是花的感觉呀。”
“……有,要是知道陈婧是你堂姐,我就不会来了。”赵明干脆把话挑明了
“真的吗,你这句话真令人感到难过……不过,我也送你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再送你一个橙子。”陈英拿一个橙子放在赵明面前,扮了个鬼脸,一阵风似地刮了出去。
赵明呆呆地看着橙子,一头雾水。
陈英刚出去,陈婧就进来了,“这丫头说什么呀?听风便是雨的,你别太在意。”
“没什么。”赵明笑笑。
“你在那里做事呀?”
“深圳。”
“深圳?老班长和陈俊也在那边呀。你们见过吧?”
“他们也在深圳?我怎么没见过?”赵明兴奋了起来,“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赵明一说到以前的同学,几乎忘了相亲的事。两人互相打听以前同学的情况,分享各自所知道的事情。
“哎……告诉你一件事……”陈婧略略思忖了一下。
“什么事?”
“我爸说今天有人来我家相亲。”陈婧自嘲似的调皮一笑。
“什么?不是陈英……”赵明脱口而出。
“不是……她说要先给我把把关……我们互相把关的。”陈婧恢复了正常,吟吟一笑,“走,吃饭了。”
赵明被这俩姐妹闹得懵懵懂懂,愣在那里醒不过神来。
饭桌上,陈婧婧爸爸问,“大侄子,在外面做什么事呀?”
“在五金厂做事。”
“一个月也能挣多少钱呀?也有千把块吧?”
“噢……四百……多一点……”
“四百……多一点!?……婧婧都有一千三呢!”
“爸,你说这些干嘛呀,不让人家吃饭呀。”陈婧不满地说道,“在外面男孩子一开始是难找到合适的事情……”见陈英在一边吃吃地笑着,便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筷子。
“怎么,吃你们家两口饭心疼呀。”陈英故作正经地说道。
“你这丫头,吃完饭再找你算帐。”陈婧瞪了她一眼。
“好,吃饭、吃饭,你们这两个凑在一块就没见安静过。”她父亲笑道,“来、来,大侄子,干了、干了。”
“叔叔,我不胜酒力,这白酒劲太大,陪你干完这杯我吃饭?”赵明从未喝过白酒,只觉得头昏目炫。
“这那成,大侄子,到了叔叔家就象自己家一样,醉了就在这儿息着。”当地的劝酒文化已融入到陈婧父亲的思想里,特别是陈婧的叔叔,劝起酒来如临战场,把白酒当成弹药一般想方设法往赵明嘴里灌。陈婧坐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赵明节节退败,而赵明在长辈不敢硬拒,直喝得晕晕乎乎,又在陈婧家呆了一个下午,才努力迫使自己清醒,强撑着回家。
为了防止敬业了一辈子的李奶奶要自己再去相别的女孩,赵明说双方印象不错,已互换了联系方式,等到外面再慢慢了解。为了防止父母要自己执行去女方回门的习俗,赵明过完春节便急匆匆地赶回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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