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怪事奇人说嘉禾 嘉禾十大怪（1 / 1）

2004年金秋十月的一晚，湖南经视台推出“走进大湘南”的电视专题片，主播现场在我们永兴，也许是因为永兴被评为“中国银都”，名声很响。但同时震撼我心灵的是主播的一句概括表达嘉禾铸造，锻造业近乎神奇的一句话。她说：“世界上十把扳手有七把是嘉禾人造的”。当时，我确实“噫呀！”了一声说：“奇迹”！以至接下来播放的郴州四大特色产业的另两项——“东江鱼”和“桂阳烟”我没太在意。主播激越的声音被淹没在我的思绪中。我倾心在想“嘉禾的扳手”和“嘉禾十大怪”是否有内在联系。小小的嘉禾产的扳手竟占全世界扳手市场份额的十分之七，这简直是奇迹。

应该说，我对嘉禾的印象历来较深。一是我见过的补锅匠全是嘉禾的；二是嘉禾的《伴嫁歌》很有名，谁家有女出嫁，嫁妆多少不论；酒席丰厚与否不管；但村中大嫂、姑娘、老婆婆都要请来唱他两天两晚；三是知道嘉禾人一年四季吃狗肉；还有，就是我日记本上有民谣《嘉禾十大怪》。

嘉禾十大怪：

斗笠家中戴，

摘下当锅盖；

狗崽牵着卖；

短裤穿在长裤外，

走亲访友借穿戴，

一件衣服穿几代；

六月里，帽子戴，

面条螺丝当好菜，

煤饼壁上晒；

……

我觉得很顺口、很形象、很有意思，便记在了日记本上。此时此刻翻看，别有一番感受。

民谣《嘉禾十大怪》是解放前的嘉禾人们贫困生活的写照和无奈的叹惋。在很明显，这十大怪无一不透出个“穷”字：茅屋漏雨才“斗笠家中戴”；湘南民谚“这世卖狗(方言音改)，下世卖崽”，卖狗崽是人生大忌，可嘉禾人为了生存，顾不了下世，只救眼前。然而买狗崽的不多，只好牵着四处叫卖；……“六月里，帽子戴”虽然指的是嘉禾癞子多，但也与穷山恶水相连。

后来，为写这本书在韶关采访时，我对雷晋祁几个老板开玩笑说，他们讲“嘉禾癞子，嘉禾癞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指嘉禾的山灌木林少，草木稀疏，与凸兀的石灰石相间，活脱脱一个个难看的癞子脑壳?雷晋先老板对我说，那时，嘉禾人穷，不讲卫生也无法讲卫生，嘉禾的癞子的确多。他还举例说他四个舅舅全是癞子。袁家镇的人大主席小周说把嘉禾的山比作癞子也没错，这是一种引伸说法。“嘉禾癞子”这个外号传得很远，连湖南省委党校原副校长李莎青有一回给嘉禾县里的题词也是“不忘癞子伤疤，发扬辣椒精神”。

我倾心在想“嘉禾的扳手”和“嘉禾十大怪”是否有内在联系。是不是因穷思变另辟蹊径终于形成特色产业呢？小小嘉禾产的扳手竟占全世界扳手市场份额的十分之七，这算不算当今嘉禾巨变的一大怪。

于是，我们想到嘉禾走走，看看，或许真的能触动灵感，捕捉创作信息写点什么。

在嘉禾，政界、商界和文学界还有那么几个好朋友。我们一到嘉禾，便相邀过来喝酒。

我们本不怎么喝酒，但嘉禾人的火辣盛情和丰富的敬酒技巧，令你不能不喝。

第一杯为开席酒，全桌每人一杯全都斟满。作为东道主的政界朋友站起举杯说：“欢迎两位作家来嘉禾做客，相识不久，以酒会友，请赏脸。”

朋友是副县长，这酒事关脸面，不喝也得喝；

接着斟满第二杯，又说：“感情还不算深，但酒要一口吞。”

没办法，又喝了；

一任乡党委书记的朋友站起，举着杯子说：“屁股一动，表示尊重”。

书记都尊重我们，我们也只好站起举杯；

县文联主席接着说：“你们两腿一站，喝了不算，我先干为敬!”

酒桌上，按职务大小，当官的敬了普通干部上；男人敬了女士敬；每敬一杯都有一句押韵的顺口溜。

轮番敬过又要单挑，太热情了，借口太多了；嘉禾的酒文化和嘉禾民歌一样，太丰富了……

我对曹志平说：“拐了场，他们‘嘉禾劝酒歌’，怕难招架。”

又喝了不能推辞的两杯后，我们回敬一杯说讲正事，我们是看了“走进大湘南”的电视专题片后，想到了解嘉禾的铸造业和锻造业。

正事一谈，非但袁家的铸造和塘村的锻造让我们兴致勃发，嘉禾古今“奇迹怪事”更令我们暗暗吃惊。

好个嘉禾，好个袁家

嘉禾建县算是跚跚来迟，该有的地盘早已他属。划定嘉禾管辖的范围仅区区700平方公里不到，差不多只有我们永兴县的三分之一大，的确是个“迷你县”（英语minimum就是最小的意思）。然而，7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30余万人在繁衍生息，耕种奔忙，相比其他地盘大的县倒显得格外拥挤。加上嘉禾石多土少，那癞子脑壳样，到处都是青石与杂草杂柴相间的山。于是乎，可供嘉禾人耕种的土地更少了。以水田论，人平仅只3分，在3分田里的落后耕种，无论如何养不活一口人。怎么办？只好学手艺，四处漂流闯天下。嘉禾“头”字歌即表现了这一点：

田岗头，铸（读捣）犁头；

油榨头，打锄头；

小胡、瓦窑头，烧茶罐、钵头；

定里头，出大头头；

黄甲头，种黄芽白菜大萝卜头；

还有车头，男人划船女人纺线头。

“头”字歌每句的内容有两部分，前部分指嘉禾村名，后部分是指这个村的特色手工业。歌里首先点了田岗头的铸造和塘村的锻造，当然，只有“定里头，出大头头”一句指的不是手工业，是指出大人物，当别论。

铸造和锻造作为嘉禾人谋生的手艺由来以久；后面将要提到的深圳两大品牌和韶关三大亮点也无不体现嘉禾人独特的生存能力。铸造之乡袁家镇和锻造之乡塘村镇其产品、产值、产量赫赫有名：湖南嘉禾袁家铸造从业人员多，企业厂家分布广，涉及面宽，产品领域空间大，从仅重3两的电话机配置锭至重达数十吨的铸件，上千个品种，嘉禾人都造，都能造。全国有三大军事工业基地——东北、西安、广西柳州。东北和西安离嘉禾太远，那里的兵工厂有不有嘉禾人不太清楚，但在广西柳州有；在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的兵工厂，就是嘉禾人撑起的。长征路上，红军中流传一首歌。

嘉禾人手艺强

会打梭标会造枪

手把刀枪杀出去

杀得敌人喊爹娘

小小嘉禾县，神奇铸造锻造人，先是由宜章黄沙区党支部书记彭晒在湘南起义前，组织在宜章一带打铁的嘉禾人，成立工农革命军兵工厂，仿造前膛步枪；后由嘉禾人吴云清组织铸造、锻造的工匠成立“红军后方军械处”，撑起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的兵工厂。这不能说不是一大奇迹。中国革命的一段伟大的历史，一首雄壮的革命颂歌，其中有嘉禾的一页篇章，有嘉禾的一个音符，谁能说这不是奇迹。

一九九二年，邓小平同志再次南巡后，嘉禾的铸造工业慢慢往广东迁移，嘉禾的铸制品在广东沿海占46％的份额。因此，湖南嘉禾铸造实则是嘉禾袁家铸造在广东沿海知名度很高，如若提升科技含量，那真的了不得。

另外，小小嘉禾有闻名全国的两大基地，一个中心。

袁家镇是沿海制造业协作配套基地——铸造是工业的基础，没有铸造便没有机械工业，因此，铸造是机械工业之母。也就是说，袁家铸造几乎是沿海机械工业的半个母亲。

塘村是锻造基地。

还有，正如嘉禾县志所载：嘉禾的“三味辣椒”嘴甜，身辣，蒂香，誉满南洋；“可纺性能好，纤维支数高，拉力大，胶质少，防腐性能强”的白脚麻驰名中外；“肉鲜、味美、不腥”别具风味的“湘嘉鱼”蜚声港澳市场；嘉禾茶油格外“清、纯”，香飘中南诸省市；瘦肉型生猪畅销香港、澳门；烤烟荣获国家金奖；“倒缸酒”穿州过府进了京城；“三耐皮鞋”畅销全国各省市。

这里要特别提一下“湘嘉鱼”为什么会别具风味？湘嘉鱼产于嘉禾县广发乡的千家洞水库。千家洞水库面积大，水浅，阳光足；上游全部是种水稻和荞麦，无任何矿产污染。凡千家洞水库的鱼，不论大小，死了不硬；久煮不烂；只吃鱼能饱。其特点可谓独一无二。

有了“铸造”和“锻造”两大基地垫底，再码上上述的土特产品，嘉禾边贸物流中心应运而生。

还有，嘉禾地下煤、铁、锰、铅、锌、汞等矿藏极其丰富，尤以煤炭为著，仅袁家一镇有煤矿8个，有些煤矿产的是专供铸造用的铁煤，现价值800元/吨，挖煤等于造票子。袁家镇镇政府每年可用财力达500多万，搞起建设来是喊上就能上。

嘉禾地怪人奇，地出特产亦造英雄。

历史久远的不说，在中国历史上写下重要一笔的太平天国运动，起义地点在广西金田，但嘉禾塘村是一个爆发点。天地会首领尹尚英集4万民众响应太平军起义反清，四克县城，沉重打击清军气焰；天地会湖南统帅肖元发与清军激战于龙潭，普满，在虎渡桥英勇牺牲；郴州天地会女首领许月桂血洒嘉禾大地；太平军中由嘉禾和桂阳挖煤工人组成的“土营”，常挖地道攻城。在攻克长沙，南京等城的战斗中，“土营”起到和发挥了其他人不可替代的作用。辛亥革命中，李国柱在郴州起事讨袁，被孙中山誉为“湖南最热心之革命同志”。

此后的漫长革命斗争中，嘉禾人的确是前赴后继，舍生忘死。到了1922年，李庠、唐朝英成为湖南最早期的共产党员；之后，更出了位文武双全，际会风云的肖克将军。他参加南昌起义，组织湘南暴动，浴血罗霄，经历漫漫长征路，直至解放全中国，成为共和国的一代开国元勋。

小小的嘉禾县，建县至今仅三六六年。历次革命斗争中累出功臣，确实与嘉禾“穷”有关；亦与食辣，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养成火辣、豪放、热情、率真，大胆行事的性格有关。

——嘉禾人的这种性格，注定要出英雄好汉。

——嘉禾造英雄，亦出奇人。

中国文坛最高文学奖——“茅盾文学奖”至今才评出六届，古华的《芙蓉镇》和肖克的《浴血罗霄》相继获奖。小小的嘉禾县，接连出现两位茅盾文学奖得主，这不是奇迹吗？这不值得骄傲吗？

铸造业中的奇人更多：造千僧锅的李长赐；红色兵工吴云清；当今，有成就的老板更多：黄民朝、黄乃庭、雷晋郚、雷晋祁、雷玉汉、唐光石、唐盛日、唐基学、唐力雄、唐开日、黄宇红……朋友们算了一大串。说他们已留下许许多多的铸造神话和正在铸造着神话。

嘉禾人在深圳有两大品牌；在韶关有三大亮点；还有两多。

深圳两大品牌：

深圳的装御工10个有7个是嘉禾人；

而下水道的盖板10块有7块是嘉禾袁家镇造的；

在深圳，从飞机场到火车站，在货车流和客车流中；从高级宾馆到简易工棚，到处都有嘉禾人在工作。

韶关三大亮点：

嘉禾人垄断了韶关的屠宰行、铸造业和马坝的货运。

嘉禾还有两多——老板多、小车多。多到什么程度？仅白觉村一个村就有几百台小车。每年清明，老板们回乡扫墓，嘉禾的所有宾馆暴满，小车拥挤，到处是乌亮亮一片。从县城各街道至各村道，沿途都有人维持交通秩序，稍有疏忽，便会堵塞。

以前穷得叮当响的嘉禾如今这么富有，不仅那令人叹惋和无奈的穷“十大怪”己烟消云散，而且到处升起明亮的金星，真是奇了。

嘉禾人已创造了不少神话，并继续在铸造神话

再说好个袁家。

嘉禾的铸造业实际是嘉禾袁家镇的铸造业。

袁家铸造业的源头在田岗头村。

田岗头村除几户姓李，其余都是雷姓。铸造历史到底多长？据《雷氏族谱》记载己有三百多年。田岗头人说韶关南华寺的“千僧锅”是清朝年间田岗头李长赐组织铸造的。那锅到底多大不清楚，据说一锅饭能供“千僧”食用。铸制“千僧锅”要千多斤铁水。那时的铸造手艺人最大的一炉只能炼几十斤铁水。李长赐到底是怎样铸成“千僧锅”的呢？田岗头的可能知道。

他们说，嘉禾出了个肖克将军就不说了，因为都知道。但长征路上的兵工厂就是嘉禾袁家的铸造匠和嘉禾塘村的铁匠撑起的，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说的确不知道。

接着，他们介绍袁家铸造业中的一些数据。

世界十把扳手有七把是嘉禾人造的；世界上所有下水道的盖板十块有七块也是嘉禾人造的这不是吹。

袁家镇是湖南省就业最充分的乡镇，总共16000多人，有6000多人从事铸造业，分布在广东、广西、贵州、上海等地的铸造企业有300多家；田岗头村总共180多户，有80多个铸造老板，一般都有几百万资产，几千万资产的有好几个；从轻只0.3公斤至重达数十吨的铸件袁家人都能造；凡袁家铸造人建厂的地方，当地的铸造厂很难生存；一是那里到处是嘉禾袁家人在搞铸造，他们从心理上有种畏惧感；另外，价格上他们不能与袁家人竞争，袁家人拥有劳力优势和技术优势。

袁家人既造普通的铸件，也能铸造世界上最先进的数控机械；既有基础产品，也有专业发明。普通的，基础的不说，让嘉禾铸造引为骄傲的应是在广西柳州拥有一片天地的黄氏兄弟——民英、民雄、民豪、民杰、民朝。黄民朝创建的广西柳州中立达机械有限公司生产的“预应力锚具构件”这种新型建筑材料，属柳州市欧维姆建筑机械有限公司指定配套产品。应用于高速公路、大型桥梁、大型水电站、高楼大厦、铁路设施等，具有拉力强，安全系数大，建筑工效高等特点。上海南浦大桥和杨浦大桥、上海浦东机场的磁悬浮立交桥、广东虎门大桥、黄河小浪底工程、三峡水电站等全国著名的大工程都是用黄民朝的“预应力锚具构件”。这种新型建筑材料，曾占全国同类产品市场份额的80%。之后虽有所削减，但销量至今仍是全国排行第一。黄民朝的大哥黄民英致力铸造近四十年，己取得多项发明专利，尤其值得称颂的是经十年潜心研制成功的“凯迪永磁同步行星传动电梯曳引机”，因具有绿色、节能、高效、安全等诸多特点，同时获“中国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和“国际发明专利”。黄民雄的儿子黄宇红在番禺发展则开始制造世界上最先进的数控机械。我们称之为精品黄氏，不愧为英雄豪杰朝。

嘉禾境内产业做得大的，唐力雄的自力通用机械铸造厂是其中之一。他生产的压桩机配重已进占全国各大城市市场。

你看你看，嘉禾人特别是袁家镇人真是奇了。

我们说原来的《嘉禾十大怪》是述说嘉禾穷；现在，嘉禾的民歌手应该再编一首《嘉禾十大怪》或《嘉禾十大奇》表现嘉禾的富有与地位。

自古而今，嘉禾人已创造了不少神话，并在继续铸造神话。

朋友们的话其实是故意给我们留下许多一时无法解开的谜。

这些谜，我们只好慢慢解，于是袁家镇先是安排张三苟、彭光柏两位老干部带我们在袁家镇铸造一条街，鸭婆山工业园体验生活、结识老板；后来又陪同我南下与韶关、广州、番禺、中山……即在珠江三角洲一带发展的袁家铸造老板接触，采访；之后又专程辗转广西柳州拜访铸造大亨黄民朝先生；回过头来与袁家铸造协会会长唐光石、副会长唐盛日进行全方位的了解；与从浙江温州过来选择在袁家创业发展的陈基林先生深谈；尤其是经朋友介绍我与曾任嘉禾一中校长、嘉禾县档案局局长长、人称嘉禾“活档案”的唐德元先生认识进行长时间的交流后，我们对小小嘉禾县的风土民情，名人轶事，土特产品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尤其是对嘉禾袁家的品牌产业——铸造业更是如痴如醉——我们被嘉禾铸造汉子的热情，豪爽、火辣、率真的性格感染了；我们被袁家铸造人那些艰难创业、敢为人先、目光高远、做大做强的故事陶醉了；也为一些命运多舛却从不言败的嘉禾铸造汉子所感动；更为在这块土地上默默耕耘、默默奉献的公仆们感慨万千……，我不能不为他们写点什么！与其说这是一部报告文学，不如说只记录下袁家部分铸造人的人生片断。——每个铸造老板、每位公仆都是一部丰富多采而又厚实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