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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早已升起来,阳光照在马格脸上,他仍在酣睡。
果丹早就起来了,做好了早餐。早餐是卡兰人喜欢吃的烤饼,果丹切成三角,放在了盘子里,上面盖上一小块手绢。一小壶咖啡牛奶温在厨房的火炉上。火炉是用汽油桶改制的,没有煤,照例要像牧民那样烧干牛粪。马格昨晚的衣服已晾干,果丹把它们叠好,放在茶几上。马格醒来看到这一切。醒前队还在做梦,他梦见与桑尼骑马在原野上飞奔,梦见一场暴雨就要来临。帐篷还在山后边,黄豆大的冰雹落下来,他们翻过草山,冲向家园,帐篷突然拔地而起,像一阵旋风直冲云霄,马格大叫一声,把自己叫醒了。他在房间里,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寂静的墙壁、文件柜、写字桌、稿纸、杯盘,以及被这些静物分解的所有空间上。安静的光,这依然是梦吗?
果丹不在房间里。马格洗了脸,对着镜子,用凉水理了理头发。茶几上的早餐无疑是为他准备的,他坐下大口地吃起来。正吃着,果丹从外面走进来,带着一身草原的清新。
“你总算醒了,你的马叫都没把你叫醒。”
“噢,对了,”马格一下站起来。
“行了,你坐下吃吧,我已经喂过它了,我们刚刚从外面回来。”
“怎么,它听你话?”
“为什么不?”
“它可挺厉害的。”
“还可以吧。”
果丹拿来温在火上的咖啡牛奶,给马格倒上。
“你今天显得比昨天年轻。”马格恭维道,觉得自己挺伸士的。
“我昨天就很老吗?”
“也不是老,你谈不上老。”
“但也不年轻是吗?”
“我不会恭维人,您有三十?三十五?”
“你的确不会恭维人。”
“我这人最不会看人年龄,尤其是作家的年龄,在你之前我没见过一个作家,我觉得作家不是作古之人,就是岁数很大留着大胡子的人,在我看来你已经很年轻了。另外,我从没觉得世上有女作家,女作家,我可真说不好。”
马格说的是实情,他最熟悉的作家是柯南道尔,一个大胡子作家。
“你这都什么谬论?我还第一次听说。”果丹认真地皱着眉头说,
“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想说明我对作家的无知,你也可以认为是尊敬。”
“行了,你够尊敬我了。说说你的情况吧,我对你还一无所知。”
“现在就开始?”
“你吃好了吗?”
“非常好,真的很好。我从哪儿说起呢?”
“随便,从头说。”
“从头说?我这人可苦大仇深,还不得讲一个月?”
“一个月就一个月。”
“那您可得当心,我这人可多愁善感,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那是你吗?”果丹气得大笑。
***
马格谈到他可疑的出生,他的父亲。果丹非常惊讶,眼睛璨然一亮。“你出生在北大?”她问。
“是,怎么了?”
“我是北大毕业的呀!你父亲是谁?”
“马啸风。”
“马啸风是你父亲?”
“你不相信?”
“我觉得太不像了。”
“儿不像父必有缘故。”
“我没这么说,我不是这意思。”果丹赶忙解释。
“说实话,我也不能肯定。”马格笑道。
果丹糊涂了,“你不能肯定,你不是说着玩吧,他是不是你父亲?”
“户口本上是,但我仍不能肯定。”
“马维是你哥哥?”果丹想进一步证实,这家伙说话不是很老实。
“你认识马维?马林知道吗?还有马洁,你都认识?”
果丹疑虑打消了“马维我知道,也算认识吧。不过你和他可太不像了。”
“问题就在这儿,这就是我的故事,很长,你想听吗?”
“如果是你的隐私,你可以略过。”
“到这儿我还有什么隐私?你和马维没关系吧?”
“我们一起上过选修课,关系不错。”
“险些成为我的嫂子?”
“你以为谁都会成为你嫂子?”
“我出来之前他去英国了。”
“你到西藏干嘛来了,出来多长时间了……”果丹一连串问题。
“我从头跟你讲,不是一个月呢吗,够你写长篇小说的。”
马格进入了漫长的回忆。回忆使他的面孔沉静下来,事实上他也希望有个人倾听,许多年了,没人真正进过他的内心,包括何萍,波罗知道一点,也仅仅是一点。临近中午,果丹看了下表:
“我去镇上弄点儿吃的,一会儿就回来,你喝什么酒?”
“哈,接待升格了?”
“为了你的故事。”
“我想喝青棵酒,好弄吗?”
“可以。不过你还喝点别的吗?”
“你喝吗?”
果丹点点头。
***
果丹出去不久外面有人敲门。马格愉快地翻着杂志,没等起身去开门,来人已推门进来。他们打了个照面,都愣了一下。
“你好。”马格说,看着成岩。
“你没走,还是又来了?”成岩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杯盘。
“请坐。”马格说。
“我在问你话。”诗人端着烟斗,绿格西装,牛仔裤,腿很长。
诗人的面孔让马格觉得有点像谁,一时又说不上。
“果丹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她回来你问她吧。”
成岩吐了口烟,几乎吐到马格脸上,马格一动不动,感到自己的冲动。成岩转过身,踱着步在果丹的肖像前停下来,左手指尖轻轻弹去上面什么东西,摇摇头。然后他来到文件柜前,拉开活动玻璃门,从里面随便抽出一本什么书,翻了一会,背对着马格说:
“镇上有援藏工程建设,有个北京来的建筑队,那里会有不少活儿。”
他转过身来:“我想他们会收留你,活累点儿,钱不少挣。”
“你认识他们?”马格说。
“也不是认识,但我可以同他们讲讲。”
“谢谢。”
“跟我走吧。”
“现在?”
“对,现在。”
“等等果丹吧。”
“不用等她了。”
“要不要,”马格煞有介事,“送点儿东西什么的,礼盒,烟,酒,我是不是得准备一下,不过我实在没什么钱。”
“什么都不要。走吧,我带你去。”
“我还没吃完早餐。我可以吃完吗?”他早吃完了,尽量拖延。
马格看到成岩额角隐约跳了跳。成岩没说话。马格并没有吃,沉默地坐着。他说没吃完早餐是给成岩一个台阶,他不想他们之间发生什么。
“你吃完没有?”
“没有。”
“你可别不识抬举。”
马格一笑,没说话。
诗人大步向前:“我再说一遍,你走不走?”
“你这人有病吧?”
诗人大怒,但还是犹豫了。
“动手吧?”马格轻佻地说。
“我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把你铐起来,你别后悔。”
“你去,我在这儿等着,你就这么点儿能耐吧?”
马格被诗人一把从沙发上揪起来。马格没有还手,被诗人揪着到了房门口,就要扔出去时,马格格开诗人的手,抬起右腿将诗人顶在墙上,另一只卡住诗人的脖子,也顶在墙上,他轻车熟路,让诗人连声都没出来。
诗人的犹豫是对的。他毕竟写了太长时间的诗,盛气凌人,但不是流氓,他细细的脖子与他高大的身材很不相称。此刻他面孔**,青筋迸跳,根本与马格不在一个量级上。马格说:
“你欺人太甚。你是谁呀,不就一诗人吗?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就住在了这里,我睡在了她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诗人眼球突出,几乎喘不上气儿了,马格松了手。
成岩如火的眼睛盯着马格,血涌上来,几乎到了燃点。
这时果丹回来了,没进门就喊马格,马格没动地方,果丹气喘嘘嘘,两只手都提着东西从外走了进来,肩上还挎着-个鼓鼓囊囊的蜡染包,看见成岩也在,于是嚷道:
“嘿,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听见我叫了没有,我都快累得没气儿了,也不来帮我一下,真是的。”
“我们正在谈事,”马格说,“成老师给我找了件工作。”
“是吗老成,你们聊半天儿了?”
成岩面无表情,从果丹神情上他似乎感到了什么
“你认识他?”他冷冷地问。
“怎么,你还不知道?马格,你没对他说呀?”
“说了,都说了。”马格一语双关。
果丹疑惑地注视着成岩,又看看马格,有点摸不着头脑。
成岩阴鸷看着果丹:“他是说了,他说昨天晚上住在了这里,就睡在你的**。”
“胡说!马格,你怎么?!……”果丹顿时脸色通红。
“他是不是住你这儿了?”
“住是住了……”
“住就行了,我有事,先走了。”
果丹追出去:“成岩,成岩,他是我老师的孩子!你别听他胡说,他这人-……”
成岩头也没回。
***
马格站在门口,对着果丹停下的背影:“不用喊了,他不会回来了。”
“马格,你怎么满嘴胡浸!你跟他说了什么!”
“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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