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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克1“喂,谢总吗,我是成岩,您找我?”

“你们那边怎样了,收尾了么?”

“正在收。”

“还要多长时间?”

“两个星吧。”

“红方酒店已封顶,你们得赶紧拉过去,不成把剩下的活移交给张总他们,红方这边不能等。明天我让张总跟你们交接,后天你们就上红方。”

“我们这儿加把劲,估计再一个星期也差不多了。”

“老成,红方不能拖,年底就要开业,你时间很紧。”

“好吧,谢总。”

成岩放下电话。黄明远在旁边听着,一肚子牢*:“不是说好我们这边完了再去红方吗?等几天就不行?他又来这套,到时怎么结算?他这可不是头一回了!”

成岩点上烟,长长吐了一口,说:“算了,明远,他是总裁,他有这个权力。”

“他这人貌似忠厚,实际上鬼计多端,这是不是玩我们么?自从我们加盟到元盛,这几年给他创造了多少利润?”

“明远,这就是元福的高明,当初看起来是他帮了我们,实际上是我们帮了他,这些年他以惊人的速度扩张靠得是什么,是利益原。他让你得到利益,但他得到更大的利益,我们完全被他控制着。不过,别着急,这次到香港我看到了一种新型建材,我估计不出两年就会流行。明远,最终我们得有自己的项目,自己的企业,有那么多建材厂家追着我们,我们并非没有机会,现在该是我们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老成,你老某深算,你说怎么办,我具体去办。”

“把财务部门抓牢了,关键时刻能运作出资金来,要天衣无缝。”

“好,这事我亲自出马。”

他们雄心勃勃,从下午直筹划到傍晚。黄明远是个恋家的人,娇妻盯得紧,一般没事总是按时回家。与成岩分手时,黄明远见成岩没有走的意思,问起果丹最近的情况,成岩摇摇头。黄明远知道成岩与果丹已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但他还是提议两家去香港或新加坡玩两天,散散心。

“她是不会去的。”成岩说,”无所谓了,明远,你回去吧。”

“要不我找果丹说说?”

“算了。她现在一门心思写一部什么小说。”

“长篇?”

“好像是。”

“你看了吗?”

“她现在写的我一个字都不看。”

“你还是应该看看,了解一下她的心思。”

“我对她已不抱希望,我们只是个时间问题。”

“也是。”黄明远同情叹了口气。

“走吧,明远,你回去吧。我再等会,一会儿有约。”

他们会意地一笑。黄明远走了。成岩看了下表,脸上现出愉快的表情。

2成岩见到马格是在工地中午吃饭时候。耀眼的阳光下,民工们靠墙根坐了一大排,端着大盆大碗,菜汤洒了一地,三轮餐车还没走,不断有来加餐的。马格的黄色安全帽放在一边,没戴墨镜,满身泥灰,头上也都是泥。但成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马格的眼睛,任何时候无论怎样变化人的眼睛是不会变的。毫无疑问他也认出他,他们相视了足有十秒钟的样子,然后成岩笑了。

成岩把头举向摩天的红方大厦,像不认识马格一样。

他想,这就是果丹在写或者在思念的人?应该叫他来现场看看。

马格没任可长进,而且似乎更加不堪了。如果说四年前,不,快五年了,他还认为马格身上有着一种不可知的力量,现在他认为马格彻底沦丧了。他的眼睛还残留着过去的影子,但仅仅是影子。谁也救不了他,即使他浪子回头,回到北京的家又怎么样?他父亲,著名教授、大学校长又怎么样?过去他当诗人的时候,哪怕已是响当当的诗人,他的心为什么总还是发虚呢?为什么见到马格后还是感到来自北京的无形压力呢?马格,一个流浪汉似乎都有权藐视他,凭了什么?因为他背后有某种东西,而这东西是他一生也无法达到的东西,它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他感到这一切都突然消失了。

瞧瞧马格吧,潦倒的样子,他甚至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以前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那一切是多么可笑。

人有时候是多么可怜地在争一种虚妄可怜的东西,那时候他以死相争,多么荒唐、可笑。他得感谢明远,永远感谢明远,是明远的先觉先行使他摆脱了低水平的种群,他获得了真正的拯救。他从来没象今天这样舒畅,轻松,充满自信,以致他觉得红方大厦直插天空的姿态仿佛就是他内心的姿态,什么是精神?所有伟大的物质都代表了伟大的精神,纪念碑只有竖立在可视的空间才成其为纪念碑,从来不存在所谓心中的丰碑。

马格本是块不错的材料,是他出身的没落性与寄生性害了他,他不过是个可怜的迷途的羔羊。然而当他在办公室把工地经理叫来准备关照一下马格时,工地经理对马格饶有兴味的介绍让他颇感意外,他对马格的同情荡然无存。他不禁回忆起刚才与马格相视时马格的眼睛,他讨厌那双眼睛。他不认可工地经理偎亵的令人作呕的解释,何萍不是那种烂女人,她凛然、美貌、哈佛商学院的MBA,是他心目中可望不可即的人,她让任何一个有力量的野心勃勃的男人想把她据为己有,但她身上同时具有男人的力量,你无从下手。而且他不是苏健飞的合作伙伴吗?她应该是苏健飞那档上的,怎么会俯身于一个民工?难道马格真的不过是她的一个性伙伴或性机器?越高不可攀的女人越有着原始简单的**?要是那样,马格倒真是个理想的家伙,不过那样的话,马格成了什么?再想想马格的眼睛,成岩觉得又有了不同的内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成岩有点捉摸不透了。

但不管怎样,暂时还不能小瞧了这个人。而且,显然,谢元福还不知道马格在深圳。那么要不要告诉谢元福马格现在就在红方酒店工地?主动一点,还是拖一拖再说?或者赶他走人……不,他不能再做这种蠢事,也太高看他了。他没上前去认马格还真对了,他可以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但他的好心情已烟消云散。

3成岩没想到马格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他不认马格是不成了,甚至装作刚见到马格也不成。他们不用寒喧,见过面了。马格换下了工装,刚冲完了澡,头发不湿漉漉的,牛仔裤,黑T恤,T恤绷在身上。

“我看见了你的车,知道你还没走。”马格说,递给成岩一支烟。

三五的。成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我记得你好像不抽烟。”成岩说。

“现在也不怎么抽,偶尔抽抽。”马格说。

他们不像是五年没见了,简直一见如故。

成岩说:”中午吃饭我看着像你,又觉得不太可能。”

马格说,”无所谓,我们之间见不见都无所谓。果丹怎么样?”

马格是为果丹而来。

“还行吧。”成岩说。

“可以的话,就说我问她好。随便吧。”

“我会告诉她。呵,你可以给她打电话。”

成岩递给马格一张名片。副总裁、总经理之类的,马格看了两眼还给了成岩,“我知道她还好就可以了。没事,你忙吧。”

马格告辞。刚要离开,BP机响了。马格又回来:“我可能用一下电话吗?”

成岩点头,马格拨通电话,何萍呼他。

“哦,我在成总这儿。”

“成总?我们很熟的,他在吗?你让他听一下电话。”

“算了,回头再说吧。”

“你让他听,我正好也有事跟他说。”

“他刚出去。”

“讨厌,我是为你好,那就算了,你晚上干嘛?”

“我准备去’牛扒城’,那儿的音乐不错。”

“好,我在那儿等你。喂,’牛扒城’在哪儿,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马格说了一条街名,放下电话。成岩始终听着电话内容,电话涉及到了他,马格明显撒了谎。成岩叫住马格:“那个人认识我?”

“呵,是。”

“能告诉是谁吗?”

“何萍。”

成岩已猜到了。

“你认识他?”

“是。”马格不想多说什么。

成岩也不好再深问,马格告辞出来。

4马虽然只看了一眼成岩名片上的宅电就清楚地记住了。现在在公共汽车站旁的电话亭,马格拨通了电话。清晰的声音。不错,是她。他不说话,就是听听她的声音,但他还是忍不住了:“你是果丹?”

“是,是我,您是哪位?”

“你好,果丹。”

“你好,你好,你是谁?”

“猜猜我是谁?”

“是马格吗?!”

“不,不是。”他否认了。

“那你是谁,谁?”

“别管我是谁,我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你还好吗?”

“我很好,哦,不,请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马格?”

马格不再说话,举着电话,慢慢的,“咔嗒”挂上。

他得到了最后的证实,他们生活在一起。

公共汽车来了。他原地没动,到第三辆来时他才跳上车。

他到了牛扒城酒吧,这是深圳著名的一个爵士和摇滚酒吧,酒吧有自己的乐队,周末周日十分火爆,平时是一些自由歌手在这儿弹唱,马格已来过几次,对这儿印象不错。何萍已经先到了,站起来招呼马格。何萍对牛扒城的格调、装潢乃至音赞不绝口,叹息自己居然一次没来过。马格说她不需要音乐,何萍反驳说每天晚上都听CD,没有音乐她睡不着觉。

“你那是催眠。”马格笑道。

“嗬,这刚几天,你就跟多懂了似的。”

何萍找马格来是希望马格结束目前打工的生活。这事她一直不知怎样跟马格说,她在深圳经营着一家国际贸易咨询公司,同时是美国两家商务公司的业务代表。她希望马格到她的公司来,熟悉涉外业务,同时到深圳大学进修外语。马格过去外语是不错的,应该还有基础。而且马格做为外企职员,外型相当不错,只要稍加训练他是很容易赢得客户信赖的。当然,她不能直接说这是帮他,得反过来说她需要他的帮助。事实上她也的确需高素质的人才。她表达了她的意思,马格当然一听就明白了。

“让当白领?我的外语早忘光了。”

“我不说了你可以同时去进修,去深圳大学。”

“得了,我这辈子就是蓝领,我觉得蓝领没什么不好。”

“可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不,你是在帮我,我领情。”

“你玩得也差不多了,该走上正轨了。”

“你以为我在玩?”

“你该个有份正经工作,你这样何时是个头?”

“我自食其力,没妨碍世上任何人。我说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还是同情我?教导我?”马格冷酷而刻薄,”我的工作很体面。”他说。

“那好,就算我今天什么也没说。”何萍茫然地看着别处。

何萍站起来,想想又坐下了。

“你要有事?我还想再呆会儿。”马格说。

“你讨厌我?”

“我以为你要走。”

“你想我走?”

“我看你像是要走。”

何萍重又站起来,看着马格,拿起马格的半杯扎啤,向马格头上慢慢倒下去。”我爱你。”她说,透明**沿着马格的脸颊流下来,灌进了脖子,他的视线变得摸糊、柔软,但他没动。”给你剩点儿。”何萍扬场而去。

马格招呼服务生,要了一达餐巾纸,慢慢擦着。周四,酒吧人不多,一个名叫“台风”的乐队正在台上嘶声嘘气地演唱。

一个陌生人向马格走来,很长的头发,握着一扎啤酒。

“我不喜欢一个人,可我总是一个人。可以吗?”陌生人指了指何萍空出的座位,马格未置可否,仍擦着脖子。

“我们见过面,她走了?”

“走了。”马格打量来人,一个精瘦的家伙。

“我都看见了,挺捧的,你们两个的表演很到位,我在好莱坞的电影好像看到过,不过不如你们捧,那是个西部片,有点闹。她好像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你来之前我坐在了你这儿,跟她聊了几句。她开一辆新’本田’,这儿是地下艺术家和盲流来的地方,很少停豪华车。她是个影星?我看着眼熟,我很少看国内电影。但我猜不透你是干什么的?”

“那你就猜猜。”马格又要了扎啤酒,喝了一口。

“你们俩都很特别,又很不相同。”陌生人说:”她当然不是影星,我说着玩,不过她真的很有特点,我可以肯定地说她是个老板,深圳的女老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你不像是生意中人,所以我不能她是你养的’蜜’你们的关有点特别,我没见到她之前猜你可能是个诗人或者盲流,现在我又说不准了,你是演员、毒贩子、黑道的都有可能,不管你是什么,总之你是被两种人注意的人,一种是警察,一种是女人。”

“你吸粉?”马格老道地问。

“呵,不!怎么,你真是?”

陌生人愕然看着马格,”就是说她也是?噢,我懂了!”

“你会告发我们?”马格低声道。

“不不,贩毒的我见过。”

“你是干什么的?”

“我在这附近一家音像店打工。我叫侯马,刚组建了一个乐队。”

“叫什么?”

“弹孔?这名字怎么样?”

“一般吧。”马格说。

他们聊起音乐。马格最近听了些音乐,鲍勃.迪伦、大门、平克.佛洛伊德、NIRVANA(涅磐)之类的,他喜欢柯特.科本,特别是科本那首著名的《少年之心》和同样著名科本翻唱的利德比利的《昨夜你在何处安眠》,那是一首黑人布鲁斯,不屈而又哀婉,尽述人生种种颠沛流离。《加州旅馆》也是马格听之不厌的歌,当然这同他的经历有关。当前他看好魔岩三杰,《姐姐》、《黑梦》、《垃圾场》、《姑娘-漂亮》给他以启迪和震动,中国已有了如此彻底的音乐。他尤其喜欢何勇,喜欢他孩子式的天真、石破天惊的叫喊。侯马没想到马格有如此的音乐鉴赏,他说他们刚起步,现在也是扒别人的带了,不过他们正在尝试写自己的歌。侯马递上自己的名片,上面赫然写着”弹孔主唱-主音吉他-侯马”。马格没有名片,把呼机写给了侯马。侯马认为马格不愿暴露身份,问马格:“能不能告诉我你公开的身份,你哪怕你编一个。”

马格拿出工地的出入卡,上面有他的姓名和照片,照片上的马格坐在灰车上头戴黄色安全帽。”你是建筑工人?”侯马难以置信。

“这是我的公开身份。”马格说,差点笑了。

“哥们,我搞不懂你了,算了算了,你要觉得我还可以就跟我联系,打个电话看看我们的排练,你不会太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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