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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依然站在弹孔的队影里。一把箱琴。高大。与其说他被台下的人注视,不如说他注视着台下的人。一把箱琴,人们久违了,这个人从不走出到前台,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几天以后雷大的跳槽使马格不得不调换了位置,他成了弹孔临时的鼓手,因为这时离”’96圣诞摇滚之夜”还有三天。雷大越来越不满弹孔模仿的风格,加盟到了一个老资格的重金属乐队。乐队之间成员跳槽是常有的事,但雷大有一点不够意思,他应在圣诞之后离去。雷大性格阴沉、暴烈,鼓打得又稳又凶狠,而且日臻成熟,是个不可多得的鼓手,他早就被别人盯上了。乐队不能没有鼓手,马格挺身而出成为鼓手,侯马感激不尽,合练了几次侯马没想到马鼓打得还不错。干脆,侯马说,我们也别找鼓手了,以后就你来吧。马格说无所谓。
1996年12月25日,深圳圣诞之夜,”黑森林”迪厅。深圳和内地南北地下音乐势力蛇鼠一窝,汇聚一堂。共有八支乐队,它们是:”黑炮”、弹孔、”撕裂神经”、”脑**”、”诱拐”、”伸出舌胎”、”瞑想”和”**”(唯一一支女子乐队)。演出前每个乐队都上去走台热了热身,人影晃动,一阵阵不堪入耳的鼓声和失真啸叫的吉他声,使晦暗的大厅充满魑魅魍魉的味道。五点半”黑森林”门前就已经聚集了不少衣着怪异而又相似的男男女女。潘灵和陈雯雯也在等候的人群中。演出本该六点钟开始,可直到六点半了”黑森林”还没开门,也许是吊人胃口,如饥似渴的人们憋不住火了,又是砸门又是吵吵,那架势就像旧社会买米。终于快到七点了”黑森林”开仓放粮,人们潮水般涌了进去。
头一个出场的是“瞑想”,一首歌唱下来渴望刺激的观众对伪电子不买帐,不断有人用各色口音喊着“下去!”,“傻B!”,终于,第三首歌的音乐在开始不到一分钟后,莫名其妙的嘎然而止,”瞑想”好像是被终止了,不得不提前灰溜溜下了台。
第二个出场的是名声很大的“黑炮”乐队,吉他手和贝司手上来后花了5分钟的时间脱衣服和裤子,最后剩了一条印有大红花的内裤,有点儿“*炮和玫瑰”的意思,当然没有再脱下去,而是用上衣围在了腰间以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主唱兼吉他手理了一个阴阳头,并将有头发的那边染成了火红色。主唱的主要的特点是嘴有点歪,有点儿像猫王的样子。主唱一句“你们这帮傻B为什么还不跳哇?”的设问,下面观众就*动起来,开始了极其剧烈的狂跳震荡。演出当中,多次出现头顶飞人的情景。”黑炮”的拥泵还带来了乱喷啤酒的新花样,正好把站得比较靠前的潘灵和陈雯雯浇了个正着。啤酒的味道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其中还有些许香口胶味道让潘灵和陈雯雯有点儿恶心。
《诱拐》上场了,四人组合,一改“三人行,可组乐队”的风气,这点倒与当初的弹孔相似。专职主唱一上来就和调音台较上了劲,反复叫着“听不见贝司的声音”,甚至唱了半首之后,停下来又大声叫了一次。调音台也不理他,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呆着罢。演出继续进行。但主唱没唱两句,突然身形一矮,直钻台下,在台下打了一通地趟拳才又全速返回了台上。《诱拐》唱了三首就结束了,临走主唱扔下一句:“操!没声!!”应该说《诱拐》技术也还可以,吉他手用了一会蛙音,效果不错。
《诱拐》的人还没走净《伸出舌胎》连窜带蹦地上了台,主唱梳了一个染色鸡冠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上来对着下面就是一顿莫须有的乱”操”,之后是调琴。底下有几位也在暗地里”操”了几声上面。琴似乎并没调准,不过反正演唱时只有大扫弦,所以也听不出来了。第一首结束时,主音兼吉他手很潇洒地将琴扔了出去,扣在了地上。之后换了把琴。调弦5分钟,还是没有调准。在第三首歌时贝司手开始疯狂地满台奔跑,并冲下台一次。终于在某一圈里把贝司跑掉在地上,于是贝司干脆就下台不干了。吉他手也不甘落后,在一首歌唱过瘾了之后,将第二把琴也扣在了地上然后也下了台。在众人的嗷嗷乱叫声中,主唱返台又”操”了下面几句,”操”了调音台几句,上下又乱”操”了一通。下面有位《伸出舌胎》的黄毛朋友,当乐音响起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乱扑,玩儿头顶飞人,观众秩序大乱。第一节演出结束,锐舞开始10九十年代以来,锐舞派对(RaveParty)已经成为一种世界潮流,在城市的空地或郊外旷野,年青人穿着时髦,自带饮料和食物,在专业唱片骑师(DJ)播放的强劲电子音乐中跳舞狂欢直至通宵达旦。锐舞派对最早它源自英国,随后风靡全世界,并演变成俱乐部,酒吧和大型夜总会里的一种全新的时尚。随着一糸列派对在香港的举行,来自欧美和日本的顶级俱乐部DJ把锐舞的精神带入香港和深圳,锐舞派对的风潮开始在深圳广州盛行,并逐渐北移,其速度不亚于某号台风。年青人以参加锐舞派对为时髦,各大娱乐媒体以报道锐舞派对为乐事。一有以节日无数人疯狂地扭动,共度狂欢之夜。
“黑森林”别出新裁,将锐舞与朋克摇滚溶于一炉,在场中央一大排调音台前面,五个超短打扮的领舞一通“美女甩头”成为视觉中心,两边升降台上也各站了一个*娆的领舞,同样甩着头,金发飞舞。DJ站在调音台中央,耳戴听筒,手握唱盘,在两个不断轮换的唱盘中仔细地寻找着那令人快乐起舞的神奇节奏,调整着音量,控制着旋律,挥舞着的黑胶唱片令人眼花缭乱,表现出一个顶级DJ的动人神采。他成功地控制着场上的情绪和节奏,不断把情绪推向**。据称,九十年代的跳舞风潮中,最夺目的明星不会是其他的艺人,而是耳戴听筒,手握唱盘的DJ。是的,看看那些在他们的音乐的指挥下如痴如醉地舞蹈着的人们便可以验证这一点。潘灵和陈雯雯两人蛇身对扭,曲线分明,十分狂荡,射灯明明灭灭,似雷鸣电闪,她们就像林中女*。
五十分钟锐舞蹦迪之后,第二节演出开始了。首先上场的是“脑**”,四人组合,吉他、贝司、鼓加一个洋人主唱。洋人先拿着话筒说了点儿什么,听懂的人不多,倒没有其他什么太脏的话,而且吉他看上去也满健康的。然后就开唱了。实事求是地说,这洋人唱的也太难听了,根本和乐器配不到一块去,此人愚蠢如蛤蟆功般上下蹦着,绝对与牲口无异。或许这就是“脑**”?
观众默默忍受了约10分钟(一首歌),洋人先忍受不了了,将全场唯一的话筒扔到了台下并摔坏了。他下台走掉了。下面有个小伙儿子好心地上去帮忙修好了话筒,音乐还在继续着,吉它手竟然邀请了这位小伙儿子来接茬儿担任主唱。这人假意推辞了几句就欣然即兴发泄起来。歌词竟是一连二十几个“我操你妈--我要操--我操你妈--我要操--我操你妈--我要操--我操你妈--妈--”然后摔下台去。
11DJ宣布《**》上场,人们盼望的一支女子乐队!女主唱也即乐队的代言人先做一下简单开场白,大失人们所望,因为听起来竟像刘德华式的开场白:“大家好!我是搂得挖!!”然后开始了一支由三个和弦组成的歌曲,声称是献给所有到场朋友的。第二首是献给KurtCobain(柯特.科本)的“傻BPunk”。又是三个和弦,词听不太清楚,喉音唱法,很聪明。唯一能听清的是每段四句话结束时,所有乐器都停下来,然后主唱唱道:“傻BPunk!!”夹杂一些嘶叫。到底是女同志,叫得很尖。第三首是献给所有到场的女孩的,因为她们要问:”为什么大家就觉得女孩不如男孩呢?”这首歌有点儿像河南豫剧改编的作品,随即听到的又是三个和弦。
感觉实在一般,女孩就是不如男孩,看看《撕裂神经》吧,装扮的像一伙儿匪徒,骂骂咧咧发着脾气就上场了,走了西雅图的一路,先来了一首Nirvana,好象是Lithium(金属)。后面的乐风基本如此。这里的乐队很喜欢把Grunge效果器开到10,但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演奏力量有余轻巧不足,甚至在演奏如此简单的和弦走向时还会失去节奏。而现场组织者的最大失误是没有在面对乐队的位置放一个反馈音箱,结果是第一吉他手想反馈时就开始盲人瞎马地四处学摸,第二就是像《撕裂神经》这样的力量型的乐队不能够闹清自己已经制造了如此振聋发聩的声音,以致把现场观众要震得晕过去了!
终于轮到《弹孔》”。这时弹孔喝得早就有点儿摇晃了。熟悉弹孔的人发现他们原来是四人现在变成一支标准的三人乐队,鼓手雷大不在了,影子般的吉他手摇身一变成了鼓手。侯马今天仿佛比以往任何一场演出都朋克,他竟然也剃了个阴阳头,染了色,光着膀子,低低地挎着金属吉它,一上台就柱着吉他来了一个侧空翻,赢得满堂彩。贝司沈宏飞与侯马配合得天衣无缝,他边调琴边抖擞精神,两人脸对脸又滋牙又发狠,像两个拳击运动员开场前那付要如何对付你的样子。马格出场前让侯马进行了一番形象设计,一件匪气十足的牛仔浅蓝布衫,露着胸脯,一通雷鸣闪电般恶敲,让人感到他来头不小。弹孔唱了四首歌,”工业噪音”一路,主虽侯马啸叫、大扫弦、后现代般干涩劈柴嗓子,构成了非人的刺激,让人浑身发麻。通常人们是受不了这样音乐的,但人们有时需要的就是不同凡响的刺激,管它好受难受,只要你有反应他就成功了。下面的仿佛受不了似的狂呼乱叫,不知是高兴还是愤怒,人们疯狂地晃动,西雅图爬虫舞旋来旋去,听不清台上的一句歌词,突然沉重的音箱在一股浓烟下结束了整天撕心裂肺的生命!
侯马觉得这下机会来了,”嚎”的一声大叫,冲音箱奔去,一下窜到了冒烟的音箱顶上,大声叫嚷,抡起吉他就砸,这回他真的疯了!台下的人也发狂地吼叫,挥拳,窜跳,向台上涌去。幸亏保安及时冲上台架走了侯马,场内大乱,但音乐并没因此停下,沈宏飞玩命扫弦,在驾走侯马的刹那一个大转身把贝司扔向空中,然后冲向人群。
只剩马格一个人了,他没有停下,一直死盯着鼓,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埋头打鼓,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口哨四起,飞人满天,他快速的鼓点仿佛失去了控制,简直是一架机器。这时马不知从哪又窜上了台,在台上疯跑了两圈,对着话筒,继续目狰狞演唱,接着沈宏飞也回到了台上,演出继续。这就像安排好的,他们即性的花样使演出再次达到**,场内温度急剧升高,大群保安高度戒备,随时出击可能发生的不测事件。
弹孔演出结束,早就跃跃俗试的潘灵陈雯雯一下窜到上台,绕开侯马沈宏飞直扑马格,取下自己胸前光芒四射的小红星别在马格胸前,每人拥抱一下马格,马格顺势一托将两个女孩抱起,下面欢声雷动,以致连侯马和沈宏飞也看傻了。以往演出也曾次发生过冲动的小妞上来拥抱主唱的事,但好像还从来没发生过拥抱鼓手的事,这还是第一遭。
12在休息厅,他们饮足了饮料,侯马提议说出去吃点夜霄,一通折腾他们都饿了。出了休息厅蹦迪的人们见弹孔提着封好琴套的琴要走,一些女孩跟过来要侯马签名,侯马草草签了几个,装作很忙的样子往外走,但还是被女孩们拉住了。马格和沈宏飞先到了大门口,一眼就看了见潘灵和陈雯雯,她们已在这儿等他们一会儿了。潘灵说她们想请弹孔吃夜霄,他们务必赏光。马格把她们介绍给沈宏飞。他们都是深大的,沈宏飞上大四,比她们高两个年级。她们说知道沈宏飞。沈宏飞说常看到她们形影不离的身影。
侯马嚷着走了出来:“没办法,没办法,你不签不行,拽着你不让你走,这些女孩他们全爱上我了。”突然看见与沈宏飞说话的潘灵和陈雯雯,侯马又一愣。马格把潘灵陈雯雯介绍给侯马。”我奇怪呢,你们不冲我来怎么冲他去了,原来你们认识呀。”说着,他们到了路边排档坐下来。有女孩在侯马总是很兴奋,侯马听说潘灵和陈雯雯是大学二年级学生,煞有介事地对说:“太纯洁了,太危险了,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马格的,他可是采花大盗,是拦路抢劫,还是甜心蜜语?”
“先是拦路抢劫。”潘灵说。
“然后是甜言蜜语。”陈雯雯说。
侯马一拍桌子:“我说什么来着!完了完了,不幸言中,你们知道田伯光吗,你们应该早点知道田伯光。”
“马格,”沈宏飞举起酒杯:”祝贺你,什么时候把你的采花功也传授传授我。你看我们一个校门里的人,可她们从没正眼看过我。”
马格说:”这事你们实在是冤枉我了,没错,先是拦路抢劫,然后是甜言蜜语,但那不是我,是她们,她拦截了我,我是受害者。”
“我操,马格,你是受害者?!”侯马大叫。
人们大笑,笑了一阵。
“谁的呼机老响,看看。”侯马问。
都低下头,原来是马格的。何萍呼他。侯马把手机递过来,马格看看表,快十二点了。他拨通何萍,半天何萍才接。何萍声音有些嘶哑,问马格怎么才回,马格说刚听见。
“七点就呼你,刚听见?”何萍气哼哼的。
“我在黑森林演出,很乱,什么事?”
“红方元旦开业,晚上有酒会,我正订人,你来吗?”
“我就算了吧。”
“我知道你就不想来,不过那天有一个人要来,你不想想见见她?”
“谁呀?”
“果丹。”
马格愣了一会儿。”你想让我见她?”
“你随便,我只是告诉你她参加。”
“好吧,我参加。”
电话挂了。马格一脸凝思,把手机还给侯马。都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侯马对潘灵和陈雯雯窃窃道:“瞧,准又是女人。”
潘灵陈雯雯抿嘴笑。马格毫无笑意。
又聊了一会,大家觉得情绪已不如刚才,时间也挺晚的了,决定各自散去。
马格对潘灵和陈雯雯道:“今天有宏飞,我就不送你们了。”
侯马借机又开了沈宏飞下流的玩笑。
夜深人静,马格回到了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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