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1 / 1）

但是，谁能想到，一切美好的梦想变成了恶梦。她又想起了那个鼓着肚子骂上门来的姑娘，那一天真是她的奇耻大辱！想起那一天，她的头疼起来，忽然，她觉得不想待在这屋子里，因为这屋子里到处有张珙留下的信息，沙发、柜子，床，等等，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会让她想起与张珙一起买这些东西的场景，与张珙一起在这屋里度过的岁月。这些场景现在像针一样刺疼她，她不喜欢这个处处留有张珙信息的家。于是，她换衣服，拿起了包，走出了家门。

出了单元门，莺莺这才发现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雪，漫漫洒洒的细粒粒的雪，雾一般下着，莺莺不知道该去哪里，就漫无目的地顺着马路走。路上的行人很少，走在路上的人都脚步匆匆，只有她慢悠悠地在马路上散步。这样走了半个多小时，她走到了一个大型家具店门口，看见家具店，她心一动，走了进去。

家具店的堂璜与气派让莺莺大吃一惊。只见一个接一个的家具展厅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各种风格、各种材料的家具，现代的、古典的，中式的、欧式的，纯木的、板材的，木本色的、栗色的、彩色的，进口的、国内自产的，名牌产品、消费者协会推荐产品，等等，等等，林林总总，让人目不暇接。自打搬家后，莺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进过家具店，眼前这些家具让她眼花缭乱，也让她感慨自己的落伍。与这些家具相比，家里的那些家具显得又老又过时。莺莺从一楼转到二楼，又转到三楼，每一家店的店员都热情无比地接待她，向她介绍自己的产品，样式好，木才好，漆好。这家说：“大姐，我们家的家具，您看看，看看这柜子的框架和门板，纯实木的，看看这漆，进口的，看看这五金件，进口的，价钱也不贵，到过年了，您要是看中了，没得说，便宜价钱给您。”那家说：“大姐，买家具吗？过年了，搬新家，是不是家具还没有买？我们这家具，木才是从俄罗斯进口的，中外合资企业，国际流行款式，您自己看，这做工，这样式，除了我们家，谁家有？大姐，我跟您说，买东西别只看价钱，还要看质量，我们这家具，包您买了还想来买。”另外一家又说：“大姐，来了，您看看我们家这中式家具，不是我说，您要买家具，就得买我们家的才行。为什么？那还用说，您是知识分子啊。我看您，一定是教授。我怎么知道？您得说我是干什么的？我成天在这里卖家具，什么样的人都见过，看人十拿九稳一个准。我们家的家具，大多数就卖给像您这样的人。有品位、有钱，热爱中国传统。我们的家具，就是做了卖给像您这样的人。”莺莺从这家出来，转身进那一家。听了这辈子最好听的好话，感到现在做生意真是不容易，不仅要会夸自己的东西，还要会夸客人，并且要夸得恰如其分，否则，这么多家具，凭什么人家就买你的。莺莺从一楼转到三楼，各种家具，还有窗帘，地毯、装饰用品，琳琅满目，看得眼花缭乱，两个小时过去了，她也累得不行，便坐在三楼的小茶厅里要了杯热茶，坐下来歇一会儿。

端着茶喝了几口，一个想法突然跳出来：把家里的家具换了。这个突然而至的想法让她激动起来：对啊，为什么不可以呢？换了家具，就如同换了一个家。对，换家具！时间匆忙了点？没有关系，换就换吧，在春节前把家具换掉。这个想法一确定，她便开始想，换什么家具？

等把茶喝完，莺莺已经打定主意，换家具。至于换什么样的？再看看，不过几个大的标准心里有了：要环保的，实木的，线条简单流畅的，时间上来得及的。于是，又开始第二轮转店。店里的伙计们都还记得她，看见她又光临惠顾，更加热情周到，仔细地介绍产品，可是转了两三家，才知道要在短时间里实现换家具的愿望不太可能，因为家家都只能先定货后送货，基本上都要一个月后再送货。更关键的问题是，新家具进家，需要晾一段时间，否则，是有油漆味道的，再怎么环保的产品，也难免有味道。要是夏天还凑合，可现在是冬天，门窗紧闭，凑合不了。莺莺一家一家地转，从三楼又转到一楼，走不动了，正好看见走廊拐弯处有让客人休息的椅子，赶紧坐了上去，歇息一会儿。心想，歇会儿，罢了，不买啦，回家吧。

“大姐，喝杯水吧。”莺莺刚坐下，一个20多岁的姑娘端了一纸杯水，递给她。

“哟，谢谢！”莺莺接过纸杯，连忙感谢。

“走累了吧。”姑娘说：“您要买什么样的家具？”

“嗨，不买了，”莺莺说：“腿已经走肿了，歇一会儿回家算了。”

“您看看我们家的吧。”姑娘说：“我们家是一家新厂，实木家具，真材实料，现在还在创牌子，价钱不贵。”

“关键的问题在于，”莺莺说：“我想买马上就可以搬回家就能用的家具，我不是搬新家，是倒腾旧家具。”

“那您就来对了。”姑娘说：“我们家仓库里有货。不瞒您说，现在竞争实在是激烈，我们的厂在东北，刚来北京开辟市场，发来的货不少，但是现在北京人买东西认牌子，所以我们这新牌子的卖起来困难些。但是，大姐，我们家的家具真是好。您进来看看吧。”

“是吗？”莺莺疑惑地望着她。

“您进来看看。”姑娘说：“你看上了是咱们有缘，看不上也没有关系啊，是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又喝着人家的水，莺莺只好站起来跟姑娘进了旁边她们的家具点。没有想到进去一看，家具做得是真不错，样子好，油漆的颜色也好，看这家具的样子，真像姑娘所说，是在创牌子，家具的里里外外全是实木，连后背板也是实木。可是莺莺一想，现在的高科技作假太多，难以识别真假，便说：“你这是不是实木，我是看不出来啊。”

“大姐，”姑娘说，“您可以找专业部门鉴定啊，您鉴定了，我们给您报销鉴定费。说实在的，大姐，现在确实是假货太多，让我们这样的真货也难得以人相信。如果您买，我敢在单子上给您写上是什么样的树种，什么样的质量，如果有假，甘愿加倍赔偿。”

“真的吗？”莺莺看着她说。

“那可不是真的。我们在这样大的家具店里，就是我们不赔偿，商场也管哪。这家商场实行先行赔偿制度。”姑娘满怀希望地望着她说，“您要是买，在春节前我们能给您送货。现在我们库里有一个月前送来的货，您要是不放心，就让它再放15天，到时候给您送来，换上新家具，新家具过新年，那多好！”

莺莺心动了。姑娘又接着说：“我包您这些家具一点味道也没有，我们的漆全是进口的环保漆，肯定会让您满意。”

姑娘说服了莺莺，莺莺决定买她的家具。莺莺的定单着实让姑娘高兴得不行，她没有想到莺莺买这么多，于是话更多了：“大姐，您要是不放心，我一会儿领您去库房，您用鼻子去闻闻我们的家具，您还可以在上面做上记号。总之，姐，您真是识货，买着了，今天商场搞活动，折上折最后一天，您今天买家具，可是合算了，省不少钱哪！”

莺莺说：“我省钱了，你不说我花了两万多块钱？”

“那当然省钱了，您要是明天来，就不是这个价钱了。”姑娘已经被这张大定单兴奋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地向莺莺保证这保证那，姑娘质朴的性格，让莺莺笑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刚才卖家具的姑娘，莺莺在心里感慨：现在社会的诚信度，真是让人担心，让卖家和买家，都深受其害。

年前的孙飞虎已经忙得快散架了。每年元旦但春节这段时间，就是他拼命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应酬多得让人头疼。很多关系需要进一步牢固，也有的关系可以趁此机会去搭上，诺大一个公司，方方面面的事太多。外人都只看到他们这些私企房地产老板风光的那一面，哪里能体会他们关起门来的辛苦和辛酸。且不说工商、税务这些扼着他们喉龙的部门，还有银行、土地管理部门、建设局、天然气、自来水、电力等等，数不清的部门，全是爷，哪一个没有供奉到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吃大亏。做一个项目，跟过日子一样，样样要考虑。都说北京的房地产业兴旺发达，房子好卖，但是，在没有卖出去以前，就不能过早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