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1 / 1)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卓尔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卓群走过来,打量了老宫一眼,打趣道:“哟,怎么了,象从追悼会上刚出来似的?”
“说对了。”老宫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真的?谁这么有福气,被上帝召见了!”卓群仍笑嘻嘻地。
“我-岳父。”老宫说。后面两个字,象从嗓子眼挤出来似的,勉强能听见。
卓群和卓尔对视了一眼,不作声了。
稍顷,老宫抬起头,两眼盯着卓尔,“我想见叶子。”
“现在?”卓尔惊讶道。
“对。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卓尔倒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卓群,卓群有些抱不平地道:“老宫,你有点太缺德了吧。这个时候你不回家去安慰你老婆,见叶子干什么?”
“她不用我安慰,我也安慰不了。”老宫摇摇头,语气中充满伤感,“我活了四十多岁,今天才第一次体验到,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这么容易就消失的。前天还是一个大活人,今天就变成灰了。装在那么小的盒子里。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假如有一天我被装在那里,进去之前最想做什么?那一刻我眼前一下闪出叶子的身影。我才知道什么对我是最重要的。我要见她,我想和她重新开始。”
卓尔望着老宫,良久,慢慢开口道:“晚了。她已经走了。”
“走了?”老宫高声叫道。
“是。”
“我不信。”老宫声音中透出前所未有的绝望,“她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小时前。”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卓尔出神地望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见老宫的酒杯又空了,给他斟满。
“喝吧,遇上这种事,醉一次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宫扫了一眼桌上的空酒瓶,苦笑道:“可今天酒量见长,喝了这么多,还清醒着呢,我。”
又喝了两瓶啤酒,卓尔感觉眼皮发沉,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老宫已有几分醉意,反复重复着已经说过的话。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卓尔打断他。
卓尔到前台把账结了,又去洗手间整了一下妆,回到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老宫。
“走吧。早点儿回去休息。”
走出酒店,冷风一吹,酒劲上来了。老宫感到胃里一阵阵难受,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起来。卓尔帮他捶了几下后背,从包里掏出面巾纸递给他。
吐完之后,老宫感觉好受些了。直起身来,用面巾纸擦了擦嘴,摇摇头道:“没事了,走吧。”
“我们打车走吧。车留在这,明天再来取。”
卓尔走到路边,挥手叫了辆出租车。
约莫十几分钟时间,来到老宫家楼下。
卓尔付了车费,推门下车,过来扶老宫。
老宫推开她:“不用,我没事。”
“你行吗?不行我送你上去吧!”卓尔不放心地说。
“没事。你回去吧。”老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叫住卓尔:“卓尔!”
“嗯?”卓尔转过身来,看着老宫。
“我想——求你件事。”
卓尔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他开口。
老宫犹豫了一下,好象做出什么决定似的,
“能不能——把久久送给我?”
声音很低,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老宫摇晃着走到四楼,掏出钥匙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摸索着去开灯。窗前有个黑影一晃,象个幽灵,老宫打了一个冷颤,酒劲被吓跑了一半。
“谁?”
“是我。”
灯光下,老宫看清是自己的妻子。长嘘了口气。
“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吓了我一跳。”
“灯太亮了。有时候,呆在黑暗中看得更清。”原雪芳转过身来,两手抱在胸前,冷冷地道。
老宫想起刚才在楼下的一幕,不禁有些心虚。
“你妈怎么样?你不说留在家里陪她吗。”
“我妹妹在家陪她。”
“哦,是这样。那你早点休息吧。”
老宫边说边脱去外衣,扔在沙发上,转身要走。原雪芳叫住他。
“宫本!”
“嗯?”老宫停下,背对着她。心中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我们谈谈吧。”
“明天吧,今天我累了。”
“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5分钟就够了。”原雪芳说,声音平静的出奇。
老宫回身坐在沙发上。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
原雪芳在他侧面的沙发上坐下,声音透着几分悲凉:“本来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从简-只谈结果吧。”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谈。”老宫辩解道。
原雪芳仰起脸,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一板一眼地说:“你觉得我们还有以后吗?”
老宫低下头,眼睛盯着茶机上的烟灰缸,“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们还是不要谈了。”
“不,我要谈。”
老宫弹了下烟灰,抬头看了一眼原雪芳:“我希望你理智点儿。”
原雪芳冷冷地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理智,这样清醒。我只谈三点儿,请你听好了。第一,我不想再挽救我们的婚姻,我已经尽力了,而你没有。所以我决定放弃。第二,关于儿子的抚养权,我反复考虑,他就要进入青春期了,更需要父亲的指导和沟通。所以我也决定放弃。你要承担好这个责任。毕竟,我们婚姻的解体你有主要责任,你不能犯两次错误。最后一点,就是财产了。房子、车和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给你。我只要存款。我整理了一下,一共27万,给你留两万,其余我全部带走。我要说的就这些,如果你没有疑义,我要去休息了。”
原雪芳站起身,走进儿子的卧室。留下老宫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愣。
卓尔回到家,已是精疲力竭。
她靠在沙发上歇了会儿,换上睡衣,头晕得厉害,却毫无睡意。便打开电视。
一个频道正在播放电影《罗马假日》。卓尔凝视着屏幕上的格雷戈里·派克,他那有些向外凸起的额头、向里凹陷的眼睛,还有那线条分明、显得有些冷酷的下颏很象方晓,卓尔心里一阵悸动。
已经两个多月了,原以为自己已恢复了平静,但实际上远没有。昨天在站台上看见卓群的时候,听卓群谈起他的时候,还有刚才坐在酒店看见窗外飞舞的雪花时,那种内心深处的悸动,无不向她证明这两个月努力的失败。
屏幕上,影片已进入尾声。奥黛丽·赫本那双深情、美丽的大眼睛,忧伤地望着格雷戈里·派克,向他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慢慢转过身,一步步走远。房间里只剩下格雷戈里·派克,和他孤独的脚步声。
卓尔凝视着这最后一个镜头,眼里噙满泪水。她起身关掉电视,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轻舞飞扬的雪花,思念象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卓尔试去泪水,走到桌前,给方晓写信。
方晓: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
这是一个多雪的冬天。在这样飘雪的夜晚,我无法阻止自己不想你。这些天,没有雪的提示,我都忘不了,现在更是触景生情。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那天你在雪地里奔跑的身影,耳边一遍遍回荡着起你说过的话。我就这样被你俘获。直到现在,都无法逃脱。
房间里充满了雪的味道。那也是你的味道。除非我不呼吸,否则我无法阻止自己想你。我想我也许不该回来。这可能是一个错误。原以为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忘记一些事情,可以面对你了。可现在还没见面,内心已充满了恐惧。我又想逃了。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你的影子,快把我淹没了。
今天下午,我去机场送朋友。在登机口告别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不是因为离别,而是因为那一刻,我想起了你。我们是在机场相识的,虽然不是蓝城机场,可是对我而言,置身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机场,都是与你重逢!
晚上,我去了海景酒店。那是我第一次和你吃饭的地方。我还记得我们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但我不敢过去坐。还好,整个晚上那个位置始终空着,没人去坐。我有一点儿高兴,但更多的还是悲伤。思念象窗外寒冷的空气,紧紧包围着我。已经三月了,天气还这样寒冷,这在蓝城并不多见。尽管我很怕冷,不喜欢寒冷的天气,但现在我宁愿这样。这样雪落到地面才会不化。尽管我知道,这样持续不了多久。天气会变暖,阳光会把雪溶化。
今晚,我破天荒喝了许多酒,我是诚心想醉一次。可是,能醉的也只是身体,喝的越多,内心越清醒。现在,因为酒精的缘故,耳边总是嗡嗡作响,象是飞机的轰鸣声。有好几次,我情不自禁走到窗前向空中了望。已经被骗了好几次,还是不心甘。刚才又一次走到窗前。这一次是真的!银色的机翼下灯光一闪一闪,象一颗流动的星星,鸣叫着消失在远处,天空又恢复了宁静。而它在我心中掀起的波澜却无法消失。我们第一次在北京机场相遇的情景又浮上心头,那时我们谁也不会想到今天。与其说飞机把我们带到蓝城,不如说它把我们带向一种命运。现在,我很怕想关于命运的问题。一想到这个问题,内心就涌起一阵痛楚,就会忍不住问自己:会有另一种选择吗?比如说,把你留在身边。
我整日徘徊、挣扎在肯定与否定之间。越想理出个头绪,心里就越乱。也许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都能说清楚的。比如飞机,你无法说清楚,它是失望还是希望;比如相遇,你无法说清楚,它是甜蜜的开始还是痛苦的结束。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如此短暂。但是,爱情不是以时间计算的,而是以快乐和痛苦,这一切都溶化成思念。每当我思念你的时候,就给你写信,这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现在,我们之间隔着1000公里。思念却在一瞬间就把你从千里之外的茫茫人海中寻找出来,比世界上最先进的搜索引擎还快。最先找到的是你的声音:舒缓、坚定又饱含**,然后是你的眼睛,你的额头,你的唇……还有,是我的感受和幻想。我就在记忆中合成、复制、收藏,再不断打开,调出来阅读。每阅读一次,就亲近一次,亲近一次,就再美化一次,直到占满心灵的整个空间……
“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卓群推门进来,打开灯。
卓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摁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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