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后余生(1 / 1)
唐朝,贞观八年,初秋落冷。
什凉河上碧波荡漾,山青柳翠,老远便看见一艘华美的琉璃顶红漆画舫从南而近,破浪驶来。
岸边扎着几顶营帐,众多丫鬟婆子砍柴生火,穿梭忙碌,为画舫里的夫人小姐准备着晚餐,隐约看见船身左右各插两面黄旗,上有两字——侯府。
“大夫人,求求您不要啊……你如何对我都无妨,可她毕竟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啊!”
“咳……咳,救命啊!”
几声悲怯的嘶喊划破宁静,只见船边一对母女被人大力推落河中,冲着船上人连连求饶呼救。
冰凉透骨的河水呛得二人不断咳嗽,奋力扑腾的胳膊在水面上噼里啪啦打起一**浪。
“大娘,大姐,求你们放过初雪和三娘吧,父亲马上就要从吐谷浑回来了!”二小姐侯文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夫人脚边,心急如焚的扯着她的衣裙为水中人求情。
啪啪两耳光响起,重重打在侯文月脸上,大夫人窦长青厉声呵道:“她们这是失足落水,你再敢胡说?”
大夫人的贴身侍女画萍也在一旁帮腔:“二小姐,你也不过是二娘生的庶出,自身都难保,还给她求情?她害的夫人连病三月,又把大小姐克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她这一死咱们府上反倒干净!”
大夫人侧目瞪向旁边站着的二夫人赵氏,潜下之意似在说管好自己的女儿。
侯文月目露难色,稍有迟疑,但还是识趣的松开了窦长青的裙角。
大小姐侯书瑶冲水中二人翻了个白眼,嘴角轻蔑一笑:“侯初雪,我的好三妹,以后只能和你那当戏子的娘给阎王爷去唱戏了。”
侯书瑶这话真是衬不起她倾城的容颜,不紧不慢一句调侃深扎候初雪的心,比什凉河的水更让人心寒。
水中的李氏扑腾着抓住了船桨露出水面,**的头发铺在脸上,急切的挥舞着胳膊奋力向前,想把侯初雪也拉过来:“初雪,快,快来娘这儿……”
“娘,不要管我,唔……”
“呦,好一番母女情深啊,画萍,把三夫人的手给我砍了!看她还如何自救!”
随着大夫人一声令下,画萍嗖的一声抽出佩剑噔噔噔走向前,河水瞬间染成了血红,侯初雪也在一片血水中被淹没无影。
“啊!”侯文月失声惊叫,在场的丫鬟婆子也都纷纷捂起眼睛。
几个时辰后——
人尽散去,侯文月趴在船边望着她母女沉河之地,三夫人的鲜血还未消散,水面已没有一丝波纹,只有几只乌鸦寻着血腥味在天空盘旋。
侯文月鼻子一酸,悲伤直冲心头,痛哭起来:“三妹,姐姐没本事救你,你和三娘来生一定要投个好人家!”
“文月,你这么哭丧,让大夫人听见可怎么办,咱们人微言轻,赶紧跟我回去!”二夫人赵氏顿显惊慌,小跑上前,把她连拖带拽的拉回了船里。
这是怎么回事——
侯初雪本是潞国公侯定的亲生女儿,她出生那天恰逢初雪降临,可那场雪越下越大,直至雪灾肆虐,震惊朝野,冻死冻伤无数人。
自此,众人皆视她为灾祸。
这十六年来她母女二人一直住在无人问津的城郊别苑。
不久前,侯定生辰之日,梦到故去的母亲责怪他不配为父,苛待亲女,醒来感念良久,这才命人将母女二人接回府上,但也只是安排在北厢。
侯府分为东南西北四处院落,北厢实是下人的住所,她们的地位可见一斑。
侯初雪,大雪灾,这名字就时刻提醒着众人她的不详。
再说船上,大夫人与侯书瑶面对面坐着,侯书瑶接过画萍奉上的一盏碧螺春,闭目轻品:“母亲,我们这么做,父亲回来后可会责怪?”
“上次我装病,府上已人心惶惶,四皇子李泰娶亲之时,又克的你从马上摔了下来,这灾星的名号她早就坐实了,失足落水也只能怪她命该如此。”殷长青嘴角含笑,眉梢上扬,慢悠悠的吐出一番话。
转而慈爱的看向心有担忧的侯书瑶:“我怀你之时,你父亲与那贱人勾搭成奸,还生下候初雪,我蒙此大辱,她们住在城郊也就罢了,你父亲竟然还要把她们接回府里,我岂能再次受欺!”稍作停顿,又疼惜道:“我窦长青更不允许我的女儿受到任何欺辱!”
侯府毕竟是京都大族,这才上演了一出假游玩,真暗害。
画萍是窦长青的陪嫁丫头,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这丫头有一身好武艺,忠心耿耿,眉目清秀,心狠手辣。
侯府的丫鬟需着通身浅绿色罩衫襦裙,家丁则是黑色小袖套袍,画萍却常年一袭黄衫,可见大夫人对她的偏宠。
傍晚的南厢,侯文月招手把立在门边的丫鬟叫到跟前:“柳夕,你过来。”
“怎么了,小姐?”
“三娘和三妹就这么死了,我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
柳夕俯身蹲在榻上的二小姐身边:“小姐,大夫人已经说了她们失足落水,你又胡思乱想了不是?”
侯文月未言,起身走到案前坐下,手撑在案上托起下巴,眼睛一闪:“你知道大姐摔下马来那天我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柳夕纳闷的瞪大了眼睛。
“你们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说话间二夫人推门而入,柳夕懂事的关上门轻声退下。
二夫人待柳夕关紧房门后,便迫不及待的低声嘱咐侯文月:“今晚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也别怪为娘多虑,我知道你和初雪从小姐妹情深,可她已经死了,你现在应该多和你大姐亲近亲近……”
侯文月不等她说完,就将把玩在手中的裴翠葫芦往案上啪的一摔,眼中尽是泄气不平:“谁都知道侯书瑶才是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她那一副京城第一才女的腔调,我怎么好去高攀?省的府上人总以为我想沾她的光。”
“侯初雪母女一死,大夫人他们没有了直接的矛头,你之前又那般顶撞,不趁现在和她们修好关系,今后可如何是好?”
二夫人说着坐在榻上抹起了眼泪,侯文月见母亲这般,方才的戾气尽散,身子前倾伏在赵氏腿上,乖巧又无力的看向那翡翠葫芦,暗暗叹了口气。
深夜时分,蛐蛐鸣叫,草地虫飞。
什凉河的水岸上,朦胧中有个人影晃动,侯初雪挣扎着浑身疼痛的身子,慢慢从水里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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