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二十七章（二）（1 / 1）

曦雪并不知道家里已经暗潮汹涌，只庆幸自己能够逃脱家里的沉闷气氛和慌乱形势，在齐修平和的目光里享受自己的爱情。此刻她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一株墙角静静开放的白色小花，仰着脸问道：“这花可真漂亮，从前没看见过，它叫什么名字？”齐修瞥了一眼，淡淡道：“其实不过是寻常见的野花，到处都有，只是你不曾注意。它的名字么，叫作繁逝。”

曦雪喃喃道：“繁逝，繁逝……怎么个写法？”

“繁华的繁，消逝的逝。”

“哎呀，不好不好。”曦雪跺脚道，“这么好的花，怎得这样一个萧索的名字？”

齐修淡淡地望回去：“怎么了？”

“这名儿可有点不吉利呢！”

齐修只是笑：“你们这些金玉世家总是喜欢图吉利。”

“别老你们、我们的好不好？”曦雪不禁皱眉，这个人呀，总是把界限划得那么清，倒不如他母亲那般热情亲切，“图吉利、讨口彩也并没有什么错！”

齐修依旧是淡淡的，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耸耸肩，“我也没说有错啊。”

曦雪吐吐舌头：“好嘛好嘛，不跟你吵。今天我请你去吃相思楼的四大名点好不好？听说光那道酒酿就很有说法……”

其实齐修也不过把她当做被宠坏了的富家小丫头看在，未尝想过别的什么，此刻又拿出老师的感觉来，打断她道：“米千粒，酒一滴；蝉千头，绢一尺。如今你们达官贵人极力追求着锦衣玉食，却不知道要坏掉百姓多少生活。”

曦雪猛然被他说得这样严肃这样重，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刚想问：“那你说吃什么？”慕容寅的老脸一下子就到了眼前，点头哈腰地道：“八小姐，可让我这把老骨头好找，老太太叫您呢。”

曦雪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拉扯着离开齐修的身边，又稀里糊涂地到了老太太跟前，其实一路上都在想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这些天，不知不觉的，她已经能够接受他的很多观点，只是一时还改不到原来的生活习惯而已，其实她也是可以和那些贫苦的老百姓一样，吃简单的额白馒头，喝一碗薄粥也很欢喜的，这两天，她还很有意识地把银两施舍给穷人，为什么她都看不到呢？

思维被打断，本来就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偏偏沈氏说的，还是那些和他相左的理论，什么“别和不相干的人混在一起”，什么“要自知身份”，曦雪一听就不乐意了，想也不想就冲口而出：“为什么我一定应该享受这优渥的一切？为什么必须有人为我铺平道路，让我一生都没有坎坷和挫折？为什么有人就要遭受我不曾想象的苦难——而我怎么能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们？我们？难道生来有什么不同？”

云氏忍不住出声制止她：“小八！”沈氏却是冷眼看着她：“好，很好，这么说，这么些年来我们给你锦衣玉食反倒是错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曦雪兀自不知，只是一股脑地说下去：“是的，是你们的过错。是你们从小就给我建造里一个完美的几近童话的美丽世界，我只知道甜不知道苦，我只知道幸运而不知道什么叫做苦痛。我的眼里从来只看见金碧辉煌的东西，却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无漏偏逢连夜雨。你们知道这些天我都看见了什么吗？原来要实现家庭的联姻，挽回慕容家的衰败，就要牺牲大姐的幸福！原来二哥是这样自私的人，要逼得瑶瑶为他出走为他轻生！原来二姐可以为了自己的婚姻，连自己家的亲情都不顾，帮着外人来盘自己家的店！你以为我不知道爸爸出差是为了什么吗？他为了躲避政界商场的锋芒！都已经危机四伏了，你们还要骗我，还要让我以为天下太平、无忧无虑吗？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要用你们‘以为’很好的的方式来把我圈禁起来！难道是想等我到了姐姐的年龄，也把我许配给一个所谓‘门第相当’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卖掉我的下半生吗？”

“如今当黑暗被撕开一角，当我听见丑陋的假面恶兽狂野地嘶吼，当我忽然感觉到动荡，当一切我所看见的都和我从小被告知的不一样，我觉得我的世界都颠倒了。而你们，你们冷静得让我觉得冷酷！你们冷漠甚至不解地看着我，仿佛我原本就应该理解这样的生活——你们居然就这样无所谓地告诉我：本来这就是生活，这才是事实的本质！你们是多么残忍，让这残酷的现实来的那么的突然，全然不顾我的震惊了无助……我是多么害怕——并不是害怕现实的世界，而是恐惧我自己今后会不会变得和我如今厌恶的人一样——冷漠、尖刻、对于应该同情的事情无动于衷、对于应该斥责的事情毫无廉耻感，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将多么厌恶自己？！我该如何容忍自己？！或者，我将被同化成我自己所厌恶的那种人而自己却毫无知觉？！天哪！这简直太可怕了！简直，简直是我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事情！”

云氏频频想要使眼色，只是无计可施。曦雪继续道：“你说他不好，他有什么不好？他至少从不骗我，带我看清楚一切真实存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