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遗憾——番外(十八)(1 / 1)
“四郎,阿若已经走了?”萧翾从一场很长的梦中醒来,偏过头,望了窗外一眼。
她好像睡了许久了,不知何时下起来的雨,也不知是何时停下来的。
帘虚日薄花竹静,偶然听几声鸟鸣,是很宁静的日子。
陈蚕握着她的手,努力地想让她温暖起来。只是他也同样是一支将要成灰的蜡烛,他自己也不是暖的。
“我不知道我是该告诉你她是刚刚离开的,还是已经离开很久了。阿翾,你觉得哪一种更遗憾呢?”
萧翾想要坐起来,陈蚕坐到了她的床边去,让她靠在了他怀中,一如当年。
萧翾也回握了他的手,将目光自窗边收回来,“或者阿若会觉得更遗憾一些。”
“她还太年轻了,经历过的离别,终究不似你我那样多。像我这样的人,她又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陈蚕的头碰着她的,希望她能感觉到安慰。
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她,是他用几十年的日子,一日一日描绘出来的。
所以他懂得她此时的心灰,懂得她此时的遗憾,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那封信我已经交给殷大人了,我想她也会懂得你的意思。哪怕将来她不在你身旁,不在萧氏,她也会在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
萧翾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我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
“她并非意志不坚之人,她所有的经历,都会成为她未来消灭她敌人的勇气和武器。”
“她今日做了这样的抉择,我是既得利益之人,其实是我没有脸面见她。”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只有她知道在看见崔晔坠楼的那一刻,她心中联想的情形是什么。
她知道她撑不下去了,她是在逃跑,在逃离萧氏士兵的视线,她不能让自己倒在他们的眼中,让他们亲眼看着萧氏的军旗倒下去。
她只能飞快地离开那里,哪怕她看见了裴俶,也只能将观若抛在那里。
“我不是殷大人,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我也不想多加猜测,这终究是已经发生,并且无法改变的事。”
他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想要让她感觉到他的决心。
“阿翾,此时的你和当年一样,都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要想这么多了,将你该做的事做完,那就足够了。”
萧翾微微动了动,在他怀中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四郎,这些年我身边若是没有你,或者我会比如今更糟糕的。”
这原本是一句很好很好的话,听在陈蚕心中,他却只觉得心疼。
“才不是这样。若是没有我,你也会很快振作起来,将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好的。我知道你是在宽慰我,阿翾,我们之间不必说这样的话的。”
“无论你需不需要我,我都会在你身旁的,从那一个春日开始,我就已经决定好了。”
萧翾闭上眼睛,很快有两行清泪落下来,滚入她的衣襟里。
她问他,“四郎,你还记的露浓吗?”
“我方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想要见到的人,不想要见到的人,几十年来,我全都见到了。”
“我记得的,世间再没有一个人的歌声,能胜得过她。”
她听见陈蚕几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让你满盘皆输的,就是露浓的孩子?”
萧翾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那时候我十六岁,与露浓形影不离,带着她一起到了九江。”
“在越家的清萼园里,露浓满身花影,阿翾,其实那时候我先注意到的人是她。”
萧翾笑起来,“那时是我爱玩,折了无数的梅花插在她发上,身上。”
“她原本就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如梅花仙子一般,怎能不引人注意呢?”
那时候她们都太年轻了,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而今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怀念,去接受春日不会再来的事实。
露浓为她送药之后,便被她的父亲囚禁了起来。
再将她放出来,是为裴沽歌舞。父亲早已经算计好了,摸清楚了裴沽的脾性,将露浓送了出去。
生离的痛苦,比死别更长久。
死别之伤,尚且会随岁月愈合。可生离是随着分别之人的相遇一遍又一遍地结痂又撕毁,痛苦只能随着生命终结。
“在我执掌萧氏之后,我曾经去河东裴家做过客,见过那时的露浓的。”
为疾风骤雨摧残之后的花朵,目光之中再无一点神采。
便是如年少之时满身梅花,也不再是梅花仙子,眼神木然,只怕是要被人认作一棵寻常梅树了。
“那时的露浓,早已经为裴沽所厌弃。她所生的孩子,也因为有异族血统,而从来不被裴沽喜爱,甚至不被裴氏的下人尊重。”
她有把握能带露浓离开的,可是裴俶终究是裴沽之子,她不能,也不想带着他一起离开。
她知道,若是裴俶一直同露浓在一起,她就永远也没有可能摆脱裴沽带给她的阴影。
“我说要带露浓走,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是同意了的。”
到临走时,原本应当在沉睡之中的裴俶从阴影处走出来,打断了露浓的眼泪,将她又从她身边带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裴灵献。他的那双眼睛,根本就不像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应该有的。”
他的眼睛是墨黑的,是很沉静的。就像是一片纯黑色的夜空,没有星子,没有月亮。
她凝望着这样的夜空,好像也有无数双眼睛在凝望着她,叫人不寒而栗。
她见过那么多的人,猜过那么多人的心,那一刻她却骤然发觉,她从他的眼睛里居然是读不到任何情绪的。
“那时候的裴灵献,脸上身上都有伤口,很明显是收了旁人的欺负。”
她站在露浓身边,裴俶不过同她对视了片刻,便将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的母亲身上。
因为他知道他改变不了她的主意,只能去改变他母亲的。
“他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也没有带着他话中的那种情绪。他说‘母亲,如果你不在的话,我会被人打死的’。”
那么森然的语气,就是她阅人无数,也从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她如那一刻一般的恐惧感和威慑力。
“一句话就击垮了露浓,她再也不肯跟我走。他的一句话,锁死了露浓的一生。”
从一开始她就是讨厌裴俶的,可是她知道有人用她的一生爱着他。
想到这一点,她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早早地将他除掉。
她这一生对不起的人没有多少,也偏偏就是她最对不起那一个人的后人,最终赢了她。
“若是我当时的态度能再强硬一些,或者我愿意让步,让她带着裴灵献一起离开,今生也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所有的因果,总由自身。
陈蚕轻轻摩挲着萧翾的肩膀,“生命不息,我们不在这世上之后,他们还在的。还会有别的因果,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不会永远停留在遗憾这一步的。
“后来露浓给我写过许多封信,我一封都不曾回过。”
她借着要为萧氏女撑腰的名头,才见了露浓一面。她身上毕竟还有父亲当年强加给她的萧氏族女身份。
那一次她不肯跟她走,她也就不能再与她有任何瓜葛了。
牵扯的越多,裴沽越会认为她奇货可居,在她身上有利可图,她的日子只会越加悲惨。
她以为露浓已经明白了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她身边的那些人,裴沽,裴俶……她会学会不再牵挂她的。
露浓给她写了几年的信,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不再写,她也就当作她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去年中秋,裴灵献跪在我面前的时候,还问过我这个问题。”
她当然没有回答他,斯人已逝,就算他是她的儿子,不曾体谅当年的她,也没资格知道原因。
她更不想通过这些话在他心中将她自己塑造成一个好人,这于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里,萧翾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四郎,昨夜的梦里,我还见到了罗问亭。是年轻时候的那个他。”不是后来的。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在陈家春宴上曲水流觞的时候么?”
陈蚕的目光落在了窗外,葡萄藤被新雨洗过,一片油绿,但此时不是春日。
“还记得的,那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每日只想着捉弄人。他总是跟在你身旁,‘姐姐’,‘姐姐’地叫着。”
他们坐在一起看《长生殿》,看到第二折,他不看台上的神仙妃子,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想到那时,萧翾的笑容越加温柔,“到了长安的时候,他也还是这样叫着的。”
他看见她和高烨在一起,甚至私下里还称呼‘高烨’为姐夫。
她有几个亲兄弟,可是那些兄弟不过是使得她失去了父母对她的爱意,掠夺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资源,无尽地消耗着萧氏的名声而已。
她曾经是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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