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回来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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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挂电话。

司机关好后备箱,一路小跑到驾驶座,车厢在开门的瞬间涌入压强,又随着关门复原到平稳不惊的状态。

说完“为您服务”一类的平台规定贯口,还询问过空调温度,告知瓶装水和纸巾的位置,车身才缓缓向前。

他听到司机耳机里漏出一丝半缕导航的指示,“顺畅的话,二十分钟能到”,齐蓝说,“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听筒那头一直有响亮的落子声,间或伴有棋子与棋子短兵相接的敲打,和如呼哨般的战略术语。“飞象!”哪怕隔了几重听筒,和嘈杂的傍晚街道烟火,中气依然足到不让人错失语气当中的洋洋,“将军!”

尘埃落定。

“好像还不饿,没想好要吃什么。你呢,饿不饿?”

老头们高喝欢呼与高骂不满的声流无差别扑过来,言青川往人群外走开两步。

街心公园不小,不注意控制体型、一味疯长的花木垂下硕大的头颅,或是干脆整个身体都压到路边,挡住人类的去处。

老头的声音渐不可闻,取而代之是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还有孩子猛地尖叫的玩闹,“我有点饿了”,齐蓝实话实说。

“那我们吃点横的”,言青川大手一挥,余光瞟到地上有一队正过马路的蚂蚁,猛地一收步子,手忙脚乱地跳了过去。

“嗯?”明显不寻常的声响,还有极轻的轻呼,齐蓝没能想象出那边发生了什么,

“差点踩了一窝搬家的蚂蚁”,言青川的声音有些起伏,“还好看见了。”

原来公园深处还有一汪浅潭,艳极了的锦鲤不知足地游出华丽的舞步,勾引岸上的人类再抛出更多的面包屑。言青川蹲在护栏边看这群不知餍足的美丽生物,“好奢侈,这个小区公园里有湖,嫉妒使我面目模糊”,她有点愤愤不平。

“但这里有回南天”,齐蓝轻笑,“你不会想体验的。”

“好像是哦,空气太潮湿,我的自然卷就特别没法弄。”

城中也不大堵车,齐蓝远远看到“澄水园”的石座和两桌摇着蒲扇、披白背心的老头。对弈者屏息凝神,围观人指手画脚、扼腕叹息的模样,和刚刚电话里听来别无二致。舒展开阔的绿叶延伸到视线不可及处,他轻轻抬起行李箱,滑轮压过水泥路几乎没有声响,顺着人群的方向信步取道。

“青川你是不是——”,突然有两个半大男孩,踩着滑轮从他身前碾过,嘴里用呼哨当提醒,他不得不停下来,确定他们都滑远了才稍移到步道和草坪的连接边缘,继续走。

“什么?我是不是什么?”言青川注意到有一尾墨黑的鲤鱼,吐出的泡泡比别鱼格外大。

齐蓝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微得意,“你是不是舍不得这里?剧组?”

她一窒,手上没控制住劲道,揪下一撮草。青草汁混合泥土的味道,瞬间弥漫开,腥得有些好闻。

“怎么,不能舍不得呀”,言青川扶着栏杆站起来,缓缓眼晕。

有一只手绕过她的腰间,稳稳托住她的手肘。宽大的手掌完全地包裹住手肘的凸起,手指修长得蜿蜒到小臂中段,握紧。

带麻花点的黑白帷幕从眼前变淡,齐蓝的脸毫无疑问地出现在视野中。

“你回来了”,她反握住他,注意到他脚边的行李,问,“累不累?”

大手从肘间,顺着小臂滑到腕上,又依循进手指的朝向,镶嵌进五指间。指尖轻轻搭在手背,向前稍一用力,“不累,但是饿了,走,吃饭去。”

言青川无法将焦点从交叠的手上移开,只能低头踉跄地凭肌肉记忆前进。

“吃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本地菜好不好?”

“好的呀。”

食指指尖细微地搓过手背的皮肤,齐蓝把人往身边带了带,好让路人方便超过去。

“今天还去了组里?”

注意到询问的眼神落在身上,言青川脚趾在鞋里不自觉地蜷起。

“我是不是看着特别像跟组的老手”,她想伸手扯扯腿上的仔裤,念头刚起,才意识到右手正被另一只手包裹着。

“看起来是有些不一样了”,齐蓝很认真地端详,言青川几乎能从他眼睛里分辨出眼球移动的方向,“很干练。”

“哎呀,我今天还被过来的同事嘲笑了”,她皱起鼻子,“说我才混几天剧组,就被改造得和杂志调性差出这么远,还问我是不是为了躲避和单广笙的绯闻,特意把自己往邋遢了整。”

齐蓝手上握紧,两条手臂完全地贴在一处,“贵杂志员工的审美太狭隘,我觉得很好。”

“啊哦,diss我刊的品味调性,小子,还想不想混了”,言青川斜着眼望他。

齐蓝只笑,不说话,明显是不要“应战”的姿态。

言青川撇嘴,觉得他鸡贼,不罢休,“春枝姐也嫌弃我来着”,晃了晃手臂,“说我被那些不讲究的小子带偏了。”

听到“春枝姐”的名字,出于条件反射般的礼貌,齐蓝无法将“锯嘴葫芦”策略进行下去,只谨慎地回说,“春枝姐”,他似乎要选择一下措辞,“向来是阳春白雪的,她在服饰设计上眼光肯定没得说——”

“哦,你说我现在是下里巴人”,没等他把话囫囵完,她不饶人地打断。

这位号称选修过东亚比较文学的男人,闭上了嘴。

“我跟春枝姐打听了”,言青川拿肩膀磕了磕齐蓝的胳膊,这个动作让她注意到两人的身高差,那种肤浅的、符合东亚女性对男女力量比对陈旧臆想所引发的虚荣感,冲刷她悬垂的五脏。忍住甜蜜的战栗,道,“她向我痛斥了你曾经触怒她的全部经过。齐蓝,你真是太过分了!”

“春枝姐不是会讲八卦的人”,齐蓝笃定地说。

“哦!你说我八卦!”

他一脸无奈,看向这个刚刚牵住的女人。由下而上望他,原本杏核一样的眼睛,此时更像被窗外的飞鸟激起了好奇的猫,,一个疏忽就会被抓住漏洞。这又是未有见过的一面,是轻易不展示的一面,无法无天,无所顾忌。

“已经和大家都道别了?”齐蓝换了个话题。

“和导演们还有春枝姐袁哥打了招呼,还加了微信,说回去叫我出来火锅”,言青川耸肩,“大家是不是都很习惯分别,干这一行?”

他偏头,这次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只是这个行业的分别频率比较高,甚至每一次组建都是以分别为前提的,你才觉得大家好像是看淡了分别”,齐蓝沉吟了会,“但好不容易熟悉了转眼又要分开,除了学会用更积极地心态接受外,总不能放任自己在分别的情绪里太久,对下一份工作对自己的生活都不负责,不是么?还有,这个行业不大,人和人很容易就会在下一个下下一个工作里再见”,他牵着他过了条马路,言青川诧异地发现马路对面就是她的酒店,也不知道齐蓝是怎么认识路的,“你看李导,这么多年都用熟面孔,大家尽管经常杀青,接别的活儿,但总能再聚到一起。说要叫你吃火锅,肯定不是一句客套话”,他找到她的眼睛,戏谑地说,“而且以你的职业精神,应该主动提请老李吃火锅才对,不是要到微信了吗?”

“哼哼,你不知道吧”,言青川不理会他的意有所指,得意地说,“我已经搞定老李了!在你不在的时候!哼哼,都不知道采访过他多少次了,哎,都聊不出内容了,太多次了”,她故作苦恼地摇头。

两人走进酒店,齐蓝在前台取到房卡,依旧是之前那间,在她房间走廊斜对面。

“我放了行李下楼吃饭,你这几天住得还好吗”,走出电梯,地毯的潮味很快缠上来,远不比剧组的酒店来得清爽。

“本来挺好的”,从电梯间转进走廊,“不过今天到单广笙住的地方,我柠檬了。”

轻微门锁转动在前方想起,某扇房门从里面拉开,一个人影出现在走廊。

他们闻声齐齐向来处看。

“言青川。”

平次手扶在门把上,视线落到交叠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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