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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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当初是由沈从文邀请一起参加“太太的客厅”,他今年才二十六岁,比景行大不了多少,而且自出生就没有父亲,在外做佣人的母亲也难得一见。十一岁那年他彻底成了孤儿,靠给人做杂活,在底层打拼赚出生存和念书的机会。他和景行有相似的童年,在梁家他们也最能合得来。

他在上海安顿好后,景行说要给他接风。他道:“那你来我家,有很多客人要来。你知道我是不会做饭的,你为我解决了这一顿,全当代替洗尘了。”

他为人一向聪明,能将几件事便宜地合成一件去做,省尽了心思力气。景行答应下来,在周六上午到了他家——一栋租来的小公寓。萧乾把厨房全权交付给他,自己坐在客厅看《尤利西斯》。

在他准备的时候,客人陆续到了。先来的是沈从文,他也没有和萧乾打招呼,很随意地走到厨房,看见景行后说:“上次的事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我也有些事想要请教您。”

他温声道:“好,下午我们再聊。”

因沈从文生长于湘西,景行就做了两道合他口味的湘菜。待客人到齐,众人只略微互做介绍,先入席再详谈。除了上次送过信的李尧棠,景行还有些印象,其余两位青年男女,他都未见过。

李尧棠是成都人,夹了一筷子腊肉后,连声颔首道:“这个不错,这位小先生手艺真好。我来上海就没再吃过正经的辣味。”

萧乾尽量把气氛弄得轻松,笑道:“您可别称他为先生,他可承受不起。他性子很随和的,你们也叫他名字就是。”

景行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也认识了在场的另外两位客人。其中一位正是四月前出版了《生死场》的萧红。另外一位是她的丈夫,但是席间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夫妻间的亲密无间。反而她一直很冷漠,抿唇不语,眉眼中凝固着仿佛是倔强而无助的神情。

沈从文此次来上海主要是为见李尧棠,和他详谈上次信上说的事。他提到关于“学校南迁”,又问李尧棠是否能一起加入师资。李尧棠道:“我这里也是一堆事未处理完,要是真打起仗来,成了一堆烂摊子,我不能一走了之。”

萧乾在饭桌上较为活跃,和所有人都能扯上些话题,大谈关于局势的见解和文学上的探讨,最多的就是他新写的几篇小说,又拿出稿子请众人帮忙点评。

及萧红说话时,她直接切入来拜访的主题,她们夫妇二人是随李尧棠一并来做客的,但并没有高谈阔论的兴致,甚至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她谈及自从左翼作家协会解散后,正筹划再建一个新的文学协会,要写宣言,希望能获得更多文学作家的支持。李尧棠将具体事宜讲了一遍。沈从文道:“我立刻就要回北平去,学校的事千头万绪。正如你们所说,周先生不愿意挂那样一个空头名号,要干些实际的事,才要参与这宣言。我自然也不想挂虚名。”

轮到萧乾时,他安静了下来,细细想了后道:“我想如果参与就要做有价值的事,我并不知道我能不能为它拿出价值,我要先考虑下,不贸然行事,才不辜负你们的盛情。”

他们又继续谈现如今面临的情况,萧红道:“周先生身体已经很坏……”她的神情顿时哀婉下去,犹如一株面临肃杀秋意的将衰之花。

沈从文是决定不参与的,于是轻碰了下景行,示意他去窗边,也好给他们腾出交谈商议的空间。他道:“你要问我什么?”

“我是想问《边城》里的一句话:那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您是有什么隐喻吗?”

他哂笑了声,似是看穿了景行的内心,道:“没有,我只是想写一段最真实的人和事。正如你一开始的评价,一眼就能看到底,没有多余的心思与影射。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他心底盘桓着无限怅惘,直言发问:“你们现在做的一切,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沈从文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景行,我不能给你答案。或是说,我给了你答案,也不是你想要的,起码不是现在的你想要的。因为他很有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那我们还有等待的必要吗?”

“等待并不是为了等到。即使明天不会回来,我们也要渡过今天。即使他永远不会回来,即使我给翠翠强行安排了另外的圆满结局,她——还是会等的。”他的声音和煦如初阳,浮起淡薄的笑容,道:“正如我们一样。”

景行告别时,李尧棠送了一本《家》给他。据萧乾说,他一向嗜书如命,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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