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闻庄主诚惶诚恐的答应下了这批货物由凤来阁承运,接着热情的备好车马,送我们出门,那张温文尔雅而又老于世故的面皮下有掩藏不住的恐惧和厌恶。
毕竟,这会儿七零八落的趟在他庄园大厅里的,是纵横长江十数年的枭雄,而那些残肢断手,是曾威震江湖的二十八杀手,如今他们就像微尘浮灰一样被轻易抹杀了,只是瞬间的功夫,漕运大帮七不坞就毁在了那道剑光之下,这样恐怖的力量,没有理由不令人因畏惧而颤栗。
萧焕和苏倩对闻庄主的异状视而不见,他们仿佛只要达到了目的,别的一概不放在心上。
我随着匆匆走到了庄园门外,台阶下停着我们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苏倩不等萧焕发话就断然命令:“我和阁主乘车,其余的人骑马。”
“我受伤,头晕,骑不了马。”我连忙发言。
苏倩皱了皱眉头:“那又如……”
“一起上车罢。”萧焕淡淡的说,弯腰先上了车。
我向苏倩摊摊手,跟着上车,苏倩不再说话,也上车,其余的帮众上马骑好,一行人又在夜色中动身。
折腾了整整一夜,东方已经有些发白,车轮滚动的吱嘎声悠悠传来,无穷无尽一样的响彻在清晨的荒野中。
庄园渐渐退远,车外是树木葱郁的原野,萧焕沉默的靠在车壁上,侧头看着车窗外剪影一样的远山近树,泼墨山水一样的黛色风景飞快掠过,晨雾丝缕的渗透进来,微曦的晨光里他苍白的脸颊上残余的几点血污更加刺目。
我摸出袖中的手帕递过去:“擦擦脸吧。”
他微微怔了一下,伸手接过,仔细擦拭脸上的血点。
嘴边的话终于忍不住出口:“为什么要杀?制服他们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杀?”
他把沾染着血迹的手帕放到眼前,幽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表情,语气平静无波:“如若能制服,就不用杀了。”
我把头别开:“阁主,我刚入江湖的时候,有个人曾对我说: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什么人都没有权利夺走别人的生命。他这么对我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真的没有夺走过任何人的生命。我在想,如今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忘了他说过的话。”
那边静默了一下,他开口:“没有,那个人只是发现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说得到却做不到,这种人不是很软弱吗?”我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这种人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有什么分别?”
他挑起嘴角轻笑了一下,把眼睛转开,声音依旧是淡漠的:“是,没什么分别。”
车外突然喧闹了起来,车夫把马车赶到路边,停了下来,一直在车内闭目不语的苏倩掀开窗帘探出头询问:“怎么了?”
“好晦气,有人送葬,大清早的下葬,真是希奇了。”车夫抱怨道。
“那就先在路边等一等。”苏倩交待,挥手叫骑马跟着的那几个帮众也停下。
路旁是一座小村庄,正照着路的村口里走出一队送葬的人群,没有灵幡,也没有孝衣,几个壮汉抬着一口薄棺,棺旁跟着几个亲属一样的人。
车边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从他们的窃窃私语里,大概听出了这是昨夜难产而死的一个孕妇,因为家里人怕尸首放着晦气,才大清早就匆匆下葬。
棺材出了村口,就匆匆的从车前经过,一直漠视着车外动静的萧焕突然皱了皱眉,低声说:“停下。”
抬棺材的壮汉猛然间听到有人发话,都是一惊,看了过来,脚步却没有停下。
苏倩轻跃出车,落在棺木之前,伸手一推,那四个壮汉的脚步就生生定了下来,棺木却平平稳稳的不见丝毫晃动。
萧焕下车走到棺木前伸手摸了摸棺底渗出的鲜血,果断的开口:“血是新的,人还没有死,把棺盖打开。”
一个脸有泪痕的男子扑过来护住棺木,惊恐的打量我们:“你们是谁,你们要怎样?”
我也跳下车,向那男子笑了笑:“这位是大夫,你老婆应该还没死,还不快把棺材打开?”
那男子终于反应过来,慌张的找东西翘开封死的棺盖。
棺木被放在地上,萧焕蹲下来翻翻棺中那个女子的眼睑,又试了试她的脉搏:“还有救,快抬回去,把稳婆找来。”
那男子眼里闪出欣喜的光芒,连忙叫身边跟着的家属去叫稳婆,让抬棺材的几个人掉头回去。
那男子的家离路边很近,稳婆也很快找来,村里的人听说有一位年轻的神医可以让产妇起死回生,都聚在门口想看热闹,被凤来阁的帮众挡了回去。
产妇被移到**,衣衫也褪了下来,那男子有些期期艾艾的看着萧焕:“神医,你是男子,只怕有些不妥……”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丢到门外:“一边叨叨去。”
那边萧焕伸指飞快的在产妇额头至肚脐的穴位按过,沉吟了一下:“胎位不正,去拿刀具过来。”
苏倩在一旁略带犹豫的开口:“阁主……”
萧焕早运指如飞,把产妇周身的诸穴点过,点了点头:“没关系。”
苏倩不再说话,从身旁的弟子手中找来适宜开刀的刀具。
刀具消毒后被送入内室,吊在门口的棉帘拉上,萧焕和稳婆在帘后救治产妇,我和苏倩轮换着把开水端进去,把血水端出来到掉,足足有一个时辰过去,才听到有产妇微弱的呻吟声传出来,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声嬴弱的啼哭从屋内传出,稳婆把依旧裹着胎衣的新生儿抱出来,沾着血污的脸上满是褶子,笑得好象一朵**:“神医啊,真是神医,老身活了半辈子,从没见过有人能起死回生。”
还要给产妇缝合伤口,萧焕又过了很久才出来,手上满是鲜血,一身青袍比刚才还要污浊不堪,脸上有掩不住的疲倦,声音却是缓和的,向等在门口的产妇家人说:“暂时没有危险了,我再给你们开个方子慢慢调理,应该就没事了。”
稳婆还在啧啧称赞:“老实说,老身还从未见过神医这样的人,女子生产的时候,那些男人怕脏,都躲得远远的,神医这般儒雅的人物,居然不避嫌,不怕脏。”
萧焕没接那稳婆的话,在那产妇丈夫不停的道谢声里,向窗前的桌案前走去,想要找纸笔开药方,他刚迈出一步,居然踉跄一下,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苏倩急忙上前一步:“阁主。”
他扶住墙壁站好,抬头向苏倩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产妇的丈夫和家人从门外涌进来,屋内有人吵闹,每人注意到这边的异状。
萧焕分开人群走到桌案前,我连忙叫那家人找来纸笔铺好,把蘸了墨的毛笔递过去。
他用苏倩递过的手巾擦拭了一下手上的血迹,接过笔,微一凝神,在纸上写:人参六钱,白术五钱……
他皱眉摇了摇头,把字涂掉,写:当归三钱,酒浸微炒,川芎两钱,白芍三钱,熟地五钱,酒蒸。在下面批注:每服三钱,水一盏半,煎至八分,去渣热服,空心食前。
遒劲的小楷一个个从他笔下写出,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他的手腕居然抖了抖,笔墨差点点透纸背,我离得最近,连忙伸手扶住他:“阁主?”
他把手中的笔放下,扶着我的胳膊站起来,低声说:“走吧。”
话音没落,他就放开我的手,抬步向门外走去。
屋内人的注意力都在新生的婴儿和卧床的产妇身上,谁也没注意到我们离开。
门外依旧是空气微冷的清晨,萧焕没再说话,俯身上了马车。
我和苏倩跟着上去,马车开动,又奔向了茫茫的前路。
萧焕自从上车之后,一直闭目倚在车壁上,像是睡着了一样,苏倩更是一句话也不说,也抱胸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车厢里沉闷的要命。
累了一夜,我早就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了,这时候也靠在车壁上打起了盹,车走得很颠簸,睡了没一会儿,我的头就被颠得装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我从睡梦里惊醒,这才意识到刚刚撞到的似乎是萧焕的身体,连忙抬头道歉:“对不起,阁主,属下不是故意的……”
那边没有回答,他的身子斜靠在车壁上,额头和脸颊上,早出了层细密的汗珠,濡湿的头发紧紧贴着皮肤,似乎是因为被我撞到,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用手帕掩住嘴弯下了腰。
我连忙扶住他的肩膀:“阁主?”
他没有回答,却突然咳嗽了起来,手帕移开,薄唇间呛出了暗红的血,淋漓的洒在衣襟和袖子上,一时间竟然无法止歇。
我像被扼住呼吸了一样,身体发抖,只知道抱住他的身子大喊:“停车,快停车!”
马车轰隆着停下,他却更厉害的咳嗽起来,身体不住的颤抖。
苏倩也凑了过来,脸色发白,出手就封了他胸前的大穴,另一只手抵住他背后的灵台穴,就要把内力送过去,手指刚开始用力,他就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
“我大氅……口袋……”他终于咳嗽着说出了这么一句。
苏倩醒悟,连忙从他的外氅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瓶送了过来,她送的慌张了,那个小瓶掉下来,瓶中淡金色的**洒在车底铺着的毡毯上,车厢内马上充盈了一种极为香醇甜美的气味。
这气味有些似曾相识,我一激灵,脱口而出:“极乐香!”
这居然那天荧配的那种毒药一样的极乐香。
萧焕扶着我的肩膀,勉强坐起身来,又咳出了一口血,那双深瞳反倒更加明亮:“……给我……不然我……撑不到总堂。”
苏倩愣了一下,我毫不犹豫的抓起地板上的极乐香,扬手就扔到了车外。
“你……”萧焕咳嗽了一声,气的险些昏倒。
我不再耽误,向苏倩大喝了一声:“把他弄晕!”
苏倩这次没再犹豫,出手如电,已经切向萧焕颈中的大穴。
他的身子倒在我怀里,我连忙把他抱紧,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问苏倩:“他平日里吃的药呢?”
苏倩忙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倒出几粒白色的药丸,递过来。
我拿起一粒药丸放到眼前,用鼻子嗅了嗅,问苏倩:“这药丸是阁主自己配的?”
苏倩有些疑惑,点头。
我把药丸放到嘴边,伸舌头舔了舔:甜的。
我冷笑一声,气的牙都是疼的:我就知道,这药丸怎么会是白色的?把药丸表面用一层糖裹起来……亏他想得出来!
我接着问苏倩:“这药吃下去后,是不是有时还需要别人帮着用内力化开?”
苏倩点头:“有时阁主内息太虚弱,药力又慢,的确需要我用内力助其化开。”
我二话不说,把药丸一个个放到嘴里,用牙齿把外面的一层糖衣咬下来,最后把一堆表面坑坑凹凹的黑色药丸塞到他嘴里,再从苏倩手中接过水壶,托着他的头小心的把药丸喂下去。
不知道是咽不下去还是昏迷着还知道怕苦,他眉尖微微蹙了一下,几粒药丸就和着血吐了出来。
我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就骂了出来:“他身子这样,你怎么还放他在外面跑!”
苏倩一愣,哼了一声,一向冰冷的腔调里也带了火气,脸就红了:“你来管住他试试?”
我没想到苏倩也能有涨红了脸的时候,噗哧一下笑了,心情稍微放松些,扬头问她:“这是哪里?离什么地方最近?”
她沉吟一下:“这里地近汤山,离总堂还有六十约里路。”
“汤山?那个有温泉的汤山?”我眼睛一亮:“这家伙再有六十里路能把他颠死,我们不回总堂,我们去汤山,去汤山的行宫。”
苏倩点头,她终于抬起头来正视我:“你……到底是谁?”她把眼睛移到昏睡着的萧焕脸上,沉吟着,声音夹些酸涩:“或者说,他到底是谁?”
我愣了愣:“他没告诉你他的真名?”转念一想,在大武虽然萧焕的名字是绝对的禁忌,不容人提起,但是又有几个人心里不清楚自己国家皇帝的名讳?告诉别人他的真名,不就等于明摆的告诉别人他的身份?
苏倩的眼睛黯了黯,我连忙打哈哈:“没关系的,他没告诉过你我来告诉你好了。”
苏倩淡淡一笑:“阁主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真名和身世来历,我想他不说,可能是有什么顾虑,也许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看看她:“你从来没问过他吧,没问过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吧?”
苏倩点头。
我叹口气:“你问了他一定就会说的,他虽然不想很多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不过如果是你问他的话,他应该会说。”
苏倩侧头看着我,目光闪烁:“你很了解阁主?”
“算不上吧。”我老实回答:“他做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很多时候我也拿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学识见解超过我太多,志向心性也和我不同,我们更不可能在治国安邦这些大问题上志同道合,认真考虑一下的话,我不怎么了解他。”
苏倩转头认真的盯着我的脸,轻轻一笑:“即便如此,你还是知道他会告诉我他的真名?”
我摊摊手:“没办法,就是这么觉得。”
苏倩又是一笑,不再说话。
我停了一下,开口:“他姓萧,单名一个焕字。”
“萧……焕?”苏倩冷静的声音里也有了震动:“德佑帝?那你是……”
“凌苍苍啊,”我笑笑:“我可不爱用化名。”
“凌……凌皇后?”苏倩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她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凌皇后是你?”
冰山开化,我头一次见到苏倩笑,仿若新月初霁,明珠生晕,她的笑脸明丽动人。
苏倩笑了一下,挑起的嘴角马上就收了回去,眼角却还含着笑意:“我真没想到,你知道罢,人人都说凌皇后果断多智,手腕毒辣,我真没想到竟然是你。”
果断多智?手腕毒辣?这是用来形容我的词?我觉得嘴角有些抽搐,干笑几声:“口口相传,口口相传,不准,不准的。”
“我还听到过别的传闻,”苏倩笑着:“市井间流传很广的,说德佑帝其实是被凌皇后和辅政的楚王合计害死的,皇后和楚王早就有奸情,他们害死德佑帝之后又逼宫囚禁太后,狼狈为奸,掌握了大权。”
连这么离谱的事儿都传出来了?真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什么乱七八糟的!
“呐,”苏倩忽闪忽闪眼睛看我:“是不是真的?”
这座冰山总算也显出了小女儿气的一面,这会儿一脸对小道消息的期待……不过,她在期待什么?
“胡说八道!”我连忙叫,证明似的把怀里萧焕抱的更紧:“我只喜欢萧大哥。”
苏倩泄了口气,懒洋洋摆手:“好了,我知道了。”
我眨眨眼睛,问她:“你呢,你喜欢萧大哥吗?”
“喜欢。”回答出乎意料的干脆,我还以为苏倩这种人不会把喜欢这种词挂在嘴边上。
苏倩扬眉,淡笑:“我很喜欢阁主,也许并不比你喜欢的少。”
我点点头:“明白了。”沉吟一下说:“你真喜欢他的话,最好还是主动点,他这个人,你就要主动扑上去,要不然他那个样子,你一辈子都别指望能有什么进展。”
说完看到苏倩开始发亮的双眼,突然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是教她怎么勾搭萧焕干什么?
看到我一脸懊悔的表情,苏倩嫣然一笑,探出身去挑起车帘吩咐车夫小心赶车,尽量平稳的把车赶到汤山去。
马车又摇摇晃晃的开始前进,我把萧焕的头放在怀里枕着,尽量避免马车的颠簸再加重他的病势。
把他额上被冷汗沾湿的碎发拂开,我顿了顿问:“你是什么时候遇到他的,从你跟着他以后,他身子一直这么不好么?”
苏倩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在阁主没有入主凤来阁之前就已经跟着阁主了,虽然一直以来阁主的身子都不大好,不过这次病势这么沉重,是因为几天前刚受了内伤,还没有痊愈就出来奔波,才会如此。”
“受伤?”我皱皱眉:“凤来阁这么多人,你们怎么能让他跟人动手受伤?”
苏倩看我一眼:“这次出来,你还没看出阁主的脾气么?遇到敌人,但凡是还能出手的时候,阁主绝对不会让部下动手。”她淡然笑笑:“凤来阁规矩森严,临敌时滥杀无辜者都要废去武功,阁主曾对我们说过,举起刀剑的时候,一定要谨慎,每一条人命就是一分罪孽,如果你没有背负起这些罪孽的决心,最好就不要拔剑。所以,每当遇到昨晚那种必须要大开杀戒的事,阁主一般都会亲自出手。”
“遇到大开杀戒的事,就会亲自出手?”我看着苏倩风轻云淡的神情,突然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抱着萧焕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我咬了咬牙,问:“他是跟什么人过手的时候受的伤?”
“峨嵋掌门惊情,”苏倩冷哼了一声:“名门大派的掌门,使起卑劣的手段来,一点也不比下三滥的小贼差。那日惊情登门拜访,说要和阁主公平决斗,以求化解以往峨嵋和凤来阁以往的过节,阁主答应之后,惊情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阁主的体质极为畏寒,居然用注满寒气的冰针偷袭阁主,不过她终究也没讨得好去,被阁主强行散去的满身功力,只怕没有三年是恢复不了了。”
“妈的,混账,哪天派兵剿了她的破山头,看她还敢乱动萧大哥!”我气得头都昏了。
苏倩淡看我一眼:“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讪讪的住嘴,是啊,武林人本来就是剿不完的,剿完了这帮,还有那帮人站住来,所以武林中的事也不是用剿就能解决的,朝廷的介入只能越弄越乱。
低头看到我不自觉握成拳头的手,生平第一次的,我开始痛恨起这双手的无力,如果我的武功能有苏倩那么高的话,我至少可以多为他做点什么吧。
汤山果然很快就到了,行宫就在山东,雕梁画栋,树木掩映,占据了最好的几处泉眼。
进入行宫方圆十里之外,就有亲兵上来拦截,我东翻西找,总算摸出皇后印信来给他看。
那亲兵将信将疑,差点把我当冒充皇后的钦犯拿了,我揪住他耳朵叫他去找指挥使过来,这指挥使还算识人,连忙把我们恭迎进去。我嘱咐他不要走漏我在这里的消息,苏倩打发跟来的几个帮众回金陵通知阁主有事在外,几天后才能回去,我们就在这个行宫里住了下来。
到了行宫之后,我们把萧焕从马车里移到**,他依然还是昏迷不醒。
我差亲兵赶快就近去通知御前侍卫蛊行营的人,尽力把那些药丸喂他吃下去,握着他的手一分一分的挨着,幸亏我们上午刚到行宫,下午就有两骑快马也匆匆赶到了。
郦铭觞和班方远满面风尘的走进屋来,郦铭觞只知道我慌着把他找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悠闲的弹弹肩灰,笑眯眯的就想把随身的药箱放下休息:“小姑娘,风风火火的把我们都找来干什么?”
我顾不上跟他说话,拽住他的袖子就把他往内室拉,郦铭觞起初还摇头晃脑,进了内室,还没走到床前,就突然甩开我的手,丈余的距离,他人影一闪,就跨了过去,连药箱都来不及放,他的手已经搭上了萧焕的脉搏,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终于放松下来,他摇摇头,呼出一口气。
我小心的凑过去问:“怎么样?”
郦铭觞眼睛都不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的,在我手里都死不了。”一面说,他捏着萧焕寸关的手突然发力,昏迷中的萧焕眉头就是一蹙,等他抬起手的时候,那条苍白的手臂上已经多了几个青紫的瘀痕。
郦铭觞冷哼一声:“诈死也就罢了,居然连我都敢瞒,还拖着这么一幅身子骨回来,当真是胆大包天。”
未来几天内萧焕的药都会很苦吧,很苦,极苦,非常苦……
我想起另一件事,乐呵呵的问郦铭觞:“郦先生,萧大哥这次还要像上次那样,那个啥……蒸那个……扒光了衣服……”
郦铭觞淡瞥我一眼:“这次这小子身子太虚,蒸那个会死人的。”
“噢。”极度失望的叹了口气,居然听到不远处也有人在微叹,抬头看到窗边站着苏倩,她一直守在屋里,我和郦铭觞进来的急,都没有注意。
看到我们注意到了她,苏倩大方的走过来,向郦铭觞拱了拱手:“这位就是银针医神郦前辈罢,晚辈苏倩,现今是阁主座下张月堂堂主。”
“阁主?”郦铭觞皱眉。
我连忙解释:“萧大哥现在的化名是白迟帆,凤来阁的阁主。”
郦铭觞“哦”了一声,上下打量苏倩:“你是天山老怪的……”他突然顿住,摇了摇头说:“你能反出天山派,跟着这小子,很好。”
苏倩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郦铭觞也不再开口,又把手指搭在了萧焕的寸关上,我还从没见他把脉把的这么认真过,把过第一次,还要再把第二次。
郦铭觞脸上的表情凝重,十分投入,我就拉苏倩悄声退了出去。
不但把脉谨慎,这次郦铭觞采取救治措施时也十分谨慎,药方改了又改,针灸活血时也出了满头大汗。
郦铭觞用金针封住了萧焕的穴道,因此一直到第三日,萧焕才彻底醒来了过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经到了行宫之中躺了三天,神色无奈的看了看我和苏倩,也没说什么。
中午过后下起了细雨,天气阴寒起来,我去看看萧焕的被褥够不够抵御湿寒。
推门进去,他却已经下了床坐在桌案前了,手里拿着几封这两天从凤来阁总堂送过来的书信。
我心里有气,连忙跑过去把粥放在桌子上埋怨:“你怎么下床了?”
他笑笑,却看着我问:“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哦,那个啊,差不多了。”我想起这个来,这两天早把伤口的事儿忘了,虽然那天被郦铭觞看到裂开出血的伤口,让他狠狠骂了一顿,但是后来包扎的好,上的药也好,早不怎么疼了。
他听了,伸出手来把我的手拉过去,翻开袖子看到渗着血点的绷带,脸色就沉了下来:“告诉过你手臂不要用力,到现在伤口都没合上!”
我打哈哈:“我身体这么好,这点小伤算什么,流点血不打紧了。”
“气血亏损的弊端,非要到年纪大了才能显出来,不要年轻时自恃身强力壮,就不留意。”他真的有些生气了,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那次在山海关,你也是这样吧,胸前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就下地乱走。”
我不敢反驳,吐了吐舌头:“老了再说老了的事,我现在不挺活蹦乱跳的。”
他皱紧了眉头:“不准搪塞,你听我说,往后一定要自己小心。”
我微微愣了一下,他的口气居然十分严厉郑重。
我轻轻“嗯”了一声,这时恰好门外有喧闹声传来,苏倩堵在门口:“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咦,你问我们是谁?我们都是那个……嗯,皇亲国戚啊,你是谁?”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带笑接住话头。
这个声音,是荧!
我连忙冲到门口打开门,门外并排站着满身水气的荧和宏青,荧见了我十分高兴,马上就挽住了我的胳膊,嘴巴甜甜的:“嫂子。”
我吓了一跳,一边的宏青赞许的看看她,才向我行礼:“皇后娘娘。”看来荧这个称呼,该是宏青教她的。
我抱抱荧:“好,嫂子很高兴。”突然想起屋内的萧焕,连忙挡在门口:“不准再给你哥哥下毒了,不准你杀他。”
荧狡黠一笑:“嫂子你说什么,我那个皇帝哥哥不是早就死了半年,尸首都在奉先殿放着呢,我还怎么杀他?”
我愣了愣:“你不杀他了?”
荧“哧”的一笑,似乎不屑于再跟我多说,拉我向屋里边走边叫:“哥哥?你醒着?”
萧焕看到她,竟然也有些高兴,坐过来点了点头:“我醒着。”
我彻底晕了,叉腰看着他们:“你们这对兄妹,还真奇怪。”
荧瞥我一眼:“算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跟你多说也是枉然。”
几天不见,说话也会学大人老气横秋了,都是宏青带坏的,我气哼哼瞪她一眼,想起来问:“对了,你哥哥手上的极乐香,是不是你配给他的?”
荧无辜的摇摇头:“这个不是我,我一直都没见他,大概是他自己配的。”
我惊异的看萧焕:“你怎么会配那个?”
萧焕还没回答,荧就接过去说:“你不知道?我的本领全是哥哥教的,极乐香虽然是我配出来的,但是他见过一次,大概就能猜出是什么配方了。”她说完摇头叹气:“就说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跟你多说也是枉然。”
我脸上有些抽筋,保持沉默:不是我知道的太少,是你们这对兄妹的关系实在太诡异。
宏青跟进来站在屋中,向我笑了笑说:“皇后娘娘,和我们一同来的,还有辅政王千岁。”
我愣一下,向门口看去,青玉阶上的那人一袭白衣,正把手上的油纸伞合上,微笑着转过头来,素颜清如莲萼,这一笑,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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