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逃避不是怯弱也并不是上策(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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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省城可真不比他们那里的小县城,什么咖啡屋、洗头屋的,这是他们那里不曾有的;咖啡屋一片冷清,洗头屋一片热情;冷清的地方让他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他恨那个店老板;热情的地方虽然给了他温暖,但这温暖却是一个心存企图的女人给他的,这省城的行行业业也太复杂了,汉国在心里这样做着对比。他初来省城的那种新藓与兴奋这时已随着一次一次的碰钉子而化为乌有了。残留在他内心的是满身的疲惫和对现实的无耐。

家永远是每个人避风挡雨的港湾,汉国在这个城市里屡受挫折后,不无没有想家的念头,再加上年关已近,人们都开始准备着团团圆圆过年哩。他能没有这种人之常情么?但他却竭斯底里没有一点儿回家的念头。在初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这个城市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就让他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城市。高得耸入去端的楼房,一夜闪烁到明的灯火,一天一夜也转不到头的街道,还有那些打扮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伙子和姑娘们……这些都是他们那里的小城所比不上的。从他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起,他便打算一定要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跟,他对他的这个打算并不过份奢求,既不向往大款们的富足生活,也不羡慕富翁们的优越日子,他只渴望能把自己融纳到这个城市的大环境里自由自在、平平常常的生活就行了;遇到农忙时,回到家里料理一下农活儿,料理毕了就再返回来过这种平常而舒坦的日子。他想他的这种要求并不高吧。但初来乍到,这个城市似乎并不欢迎他,短短的七、八天时间就让他身心俱备、满腹失望……每次夜深人静在他躺下还没有进入睡眠时,他总能从脸上抹下一把泪来,意志力就这样在一天一天地磨损着,在每次磨损到边缘时,他的眼前总能浮现出一种幻影,那是他骑在牛背上的一种幻影……他记得那是他小时候的事儿了,那时他只有十三、四岁,他们家养了一头大黄牛,那牛的脾气极坏,坏得牛类里少有,人从不敢接近它,连喂食时都要远远地扔哩,这种犟脾气的牛却偏遇上了犟脾气的他,牛的脾气犟,他的脾气也犟,针锋相对,最后还是他把它给驯服了,那是在一次给牛喂草时,他趁牛不注意,一个趔子就爬到了牛背上,牛感觉到有人侵犯了它,便使劲地跺起了身子,跺来跺去怎样跺都没能把他跺下背来,牛便跺了阵子就不再跺了。从此,那牛的脾气依旧很犟,但当他出现在它面前时,那牛就像很服从的大臣见了皇帝般把他扶坐到了皇位上,而那皇位就是牛的脊背。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路灯也不知何时已亮在了街道两旁,走在回旅店的路上,汉国又一次想起了他小时候驯服这头牛的情景,他觉得他现在不只是想了,不只是想一想从中得到一点儿勇气而已,他觉得他好像从这个故事里学到了什么,那学到的是一种简单的哲学,他要把这种哲学像驯服牛一样用在驯服这座城市的过程中,他初步在这种哲学的启示下有了一个方法,那方法很朦胧,像是一种很模糊的意识,在这个意识的驱使下,他只觉得他这样做有点太盲目、太急燥了。

离旅店不远了,汉国在一家餐馆门前停下来,站在门口的伙夫向汉国吆喝着:“师傅,吃什么进来坐。”当他看到汉国把票子递向的是旁边的一家馍摊时,便不再吆喝了。

汉国在馍摊上买了一块钱五个白吉馍一边啃着,一边走向了那个已给他降低到三块钱一个床位的旅店。他刚住进这家旅店时,一个床位原则上是按五块钱收费的,但这家旅店的老板还是个好人,见他整天啃着白吉馍可怜,便给他以五块优惠到了三块。

也许离目的地没有几步了,神经突然一放松,汉国马上感觉到整个身体就像骨头错了位一样难受,尤其是那两只腿就像用开水煎过一样疼痛与麻木。

走到旅客门口,汉国欲要走进去,却突然似有所思地立在了那里,他思考片刻后,还是背转了身……经过这几天的磨练,他觉得他现在住这三块钱的旅店也是一件很奢华的事了,在这几天寻找工作的途中,他发现那么多的流浪汉都能露宿街头,都能在这种寒风凄冽的艰苦环境里适应下来,而自己在没有找到活计之前还没有达到一个揽工汉的“地位”,还依然在四处流浪着,何尝不和他们的处境相同,既然自己就是一个流浪汉,那么,自己还耍什么清高,还自命不凡地住什么旅店?何况,在旅店里住一晚上得从腰包里支付三块钱人民币,而自己一天才吃那么两块钱的东西,仔细想想也太不会打算了吧。有了这些思考后,汉国决意从今天晚上起再也不会跨进旅店大门一步了,在没有赚到钱之前,他要把这每一分钱节约下来,商场上不是有句名言么?“省下的就是赚下的”。何况他现在还一切都无着落,还前途未卜,还没有一分钱的收入,说不清以后用钱的机会还多着哩。那就更应该省了。

雪并没有因夜晚的到来而骤停下来,还依然飘飘洒洒地下着。汉国从旅店门口走开后,眼睛四处打量着属于他的那块“憩息地”,他发现在这种一伸手就能感觉到手指疼痛的寒冷空气里不远处就有一个流浪汉紧缩着身体蜷在一家关了门的鞋店的拐角处睡着了。

汉国还从未尝试过这种生活,便走过去想借鉴借鉴。走到流浪汉身边,汉国侧着身子看了看,那流浪汉好像睡得很香,一动不动的,两只手紧袖着,头往上身稍微敝开的衣服里一钻,把整个世界都用那衣服隔在了外头。

汉国借鉴了这些经验后,便也找了个拐角像那流浪汉一样开始了休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刚开始坐到地上汉国还感觉不到是晾在大街上睡觉的,过了十来分钟后,汉国就有些受不了了,他发觉自已走路湿透了的鞋子在路灯的照耀下这时已结了冰块,尤其是那屁股接触地面的部分已和地面凉成了一片,这时已没了感觉,而且整个身体蜷得酸痛酸痛的。

汉国不由得抬起头用敬佩的目光打量了打量他的那个“同僚”,他发现他的“同僚”依然睡得很香,依然微丝不动的。汉国这才觉得他虽然出身于农民家庭,也算是一个没多少文化的粗人,也常干着体力方面的活计,但和省城的这些流浪汉们的吃苦与忍耐精神相比,那可就差远了。

还悲观么?还失望么?汉国觉得为那些挫折已没有理由再这样做了。他开始在内心很平静地想道:这座城市只所以没有很快就接纳自己,是因为自己还不够‘资格’被这座城市很快所接纳。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开始闭上了眼睛,他相信这次他一定能够睡去,而第二天这座城市一定会在一阵微笑声中把他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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