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去与留都让他难（一）（1 / 1）

雪还在无休无止地飘落下来，省城像披了件无边无际的白色的厚厚的绒被一样快乐地进入了熟睡状态。街上的行人渐渐增多了，似乎已慢慢接受了室外这大风夹着雪花袭来的寒冷气候。这时在雪里嬉戏的要算孩子们最多，你握一个，我滚一个，相互一扔，“啪”地一声响之后，先是“哎哟”一声，紧接着是你看我，我看你的戏嬉声；有时汉国看得眼馋也抓一把雪握个球儿想扔一扔，但遗憾的是没有对手，当他生气地转身猛一扔，有一次不经意间就扔到了交警面前，那交警站在路中央注视了他许久直看得他不好意思地抓起头皮来才收回惊异的目光。

自从那天晚上在街头真正做了一次流浪汉后，汉国这几日里一直在坚持着。虽只有几天的时间，但他已是另一幅模样了，头发蓬乱地散布在头上，脸上五麻六道的，衣服也是泥一块、土一块的，脚上的鞋子已被大拇趾顶了个洞。他现在走路的脚步已成散步式了，走到什么地方觉得累了，就在什么地方坐一坐，到了晚上也把“家”就安排在了那里。看来，他已变成一个十足的流浪汉了。那么，他还时常会不会想起小时候骑在牛背上的故事哩？会的。前头是他在寻找工作中遭到挫折时就会想起，现在已改变了目标，而是在每天夜里露宿街头寒冷难耐时他就会想起，而且想起时总感觉到那牛就在身边，但伸出手摸着摸着他就醒来，因为他的手露在外边被寒冷的空气冻痛了。

汉国那天从“骑在牛背上的故事”中得到启示觉得他那种“碰运气式”的找寻工作有点太盲目、太急燥了，既然有所感悟，那为何还依然是这幅模样？而且较之以前更加沦落了哩？原来，那天早上醒来后，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找活儿途中遇到的一家职业介绍所，他觉得那里的信息量比较大，他便在那里交了五十元钱的中介费，交了钱后老板答应给他找份活儿，这使汉国感到非常高兴，他觉得终于找对地方了。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那个老板并不是纯心给他找活儿的，而是以赚钱为目的的，那个老板通过电话给他联系了好几家单位，说是只要去了就会接纳的，但当他去后那用人单位不是已放假关了门，就是被那里值班的连解释都不解释一句就用手把他打发走了。汉国发觉自己上当受骗后，便去找那职介所老板论理，想讨回那五十元钱，那五十元钱可是他足足一个月的生活费哩，但这老板死活也不肯退，汉国要得着忙了，这老板便吆喝起一大堆人要收拾汉国，汉国也是一个直性子，心头一热也想跟这骗子老板争斗一番，但人家人多势重，汉国只好攥紧拳头走了。当他每想起他那五十元钱时，总止不住地朝那职介所方向走一阵子，走一阵子觉得那钱又要不回来憋气，也就又返回了身。从此以后，汉国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为自己找个“憩息地”了，他只每天吃两块钱的馒头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一走，晚上随便找个地方过个夜打发着每天无聊的时刻。

今天已是这个年关的最后一天了，汉国再也不对很快能找个活计抱有多大希望了，他更多的是期待着这个年早点过去，过去了用人行业就会渐渐恢复它往日旺盛的局面。

汉国发现几乎行行业业这时的门上已贴了对联，挂起了灯笼，政府单位早已放假了，只有那些商业性质的门面店这时还零零星星地照常营业着。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个日子呀，而自己这时却身处外地，还过着流浪者的生活……自己受点苦倒没啥，只要家里人团团圆圆、高高兴兴就行……自己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只是不知那伙人还到家里闹活过没有？汉国不禁被眼着的气氛感染得浮想联翩起来，脸上的表情布满了痛楚、忧虑、哀怨，还有很多是无法形容的，相互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复杂而扭曲的脸膛。

随着夜幕降临下来，汉国从大街上转移到了小街小巷，他这时必须完成两大任务：一是寻找个住家户祈要点开水就着馒头把肚子填饱，二是寻找个能避风挡雪的地方为晚上的休息做好预备。

带着这两大任务，汉国开始行动了。他将夸包里的一只捡来的矿泉水瓶子取出后拿在手里随时准备叩响住家户的房门。首先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幢高大的住宅楼，汉国扫视了一下，门口站有门卫不好进去，便转进了一个小胡同，他发现这个小胡同里大多数房屋装的都是铁门，人进去之后都从里面锁上了，只有稍里头的一家是木门，虽闭得严严实实的，但推了推还并没有关，汉国轻轻地严开一扇探进了身子，汉国发现有一家门口蹲了个蜂窝煤炉子，上面放了个铝锅，里面这时正腾着热气哩。这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汉国喜出望外地蹑着手脚轻轻揭开锅盖看到水是开着的，便急急忙忙用瓶子盛起水来。

不巧，这时旁边的门却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男孩子，十二、三岁的年龄，手里拿着一撮挂面，看来是准备下到锅里做饭吃哩。

小男孩看了看锅里和水一起翻滚的矿泉水瓶子不仅惊讶了。

“这瓶子是净的。我只想盛点水。”汉国窘笑着解释道。这时，他急忙用手去捞那瓶子时，瓶子却已盛满水后被淹没了。

“别动。那是开水。”小男孩提醒汉国道。

汉国抬起头去看那小男孩时，小男孩已走进了屋子，再次出来时手里已拿了一把勺子。

在这把勺子的帮助下，汉国才很顺利地从滚烫滚烫的水里把瓶子捞出来。

看到汉国拿在手上的瓶子一幅爱不释手的样子，小男孩便深情地问了：“你打那水是喝么？”

“对，口渴了，没办法。”汉国说完便谢了一声小男孩后迈开了步子。当他刚跨出门，一阵风搅着雪又“忽”地蹿过来把他吹了进去。是呀，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如果今天晚上能在这儿不管那个角落里过上个夜该多舒服啊！如果再能靠在那炉子边儿上睡一觉岂不更舒服？汉国在心里这样设想着，脚跨出了门槛但又马上跨了进来，跨进来后又跨了出去……他总想征求一下小男孩的意见，但心里却总觉得有点异想天开，能打到一瓶水就已很不错了，还奢望什么哩？反反复复中，当他准备打消这个念头时，小男孩却突然发话了。

“如果你觉得冷的话，就凑过来烤一烤吧。”小男孩提意道。

小男孩的这个提意太极时了，汉国马上采纳了下来。走到炉子前，汉国真变成一个十足的流浪汉了，她不顾地上脏与净，屁股就往地上一坐，两只手搭在旁边烤起来。

面条煮熟后，小男孩将炒好的菜和面条一混端在手上吃起来，当他用筷子捞起碗里的面条一边吃，一边准备走进屋子时却突然停下来问汉国道：“你吃饭了嘛？”

汉国心里一惊，嘴扎巴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勉强地答了句：“已吃了。”

汉国觉得他现在虽然是一幅十分落魄的模样，但从心理上他却从未做过向人俯首乞讨的打算，何况眼前还是一个和他不论从年龄、从个头等方面形成显明对比的小男孩哩，这更不能显示出他是一个有着坚实身体却过着流浪生活的流浪汉了。那么，用矿泉水瓶子到处寻找水源这又将如何解释哩？在汉国心里，他觉得讨饭与讨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讨饭可以被人所贬视，而讨水好像还从来在不在乞讨之列；拿着一个瓶子向房内的主人讨水时，主人大多数都会很乐意地赐予的，而如果拿着一只饭碗讨饭，那门也许刚被敲开，房主人就会立即把门关上的；何况，谁没有口渴的时候……但汉国转念又一想，谁又能没有肚饿的时候哩？

在这种很矛盾的心情的搅扰下，汉国表情复杂地用眼睛打量了打量小男孩刚才站立的位置，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了一种妥协的光芒，但那个位置已看不到他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