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面对他的仍是错纵的生活(1 / 1)
陆叔叔:
在您走之前,我很想给您写一封信,很想再用信和您交谈一次。
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也许都已离开了这个城市,当然还有我的女朋友卓兰。
我们都是要离开这个城市的。你要回家,我也要重新再选择一个“家”——那个小山沟。我很谢谢您赞成我这样的选择,让我年青的脚步更加稳定。
这一次分别后,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陆叔叔相见?与陆叔叔在小城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欢乐与温馨的感觉总在心中荡漾,我想陆叔叔也一定留下了一段很美好的回忆吧。还有李卓文和林莎娜,感觉里他们也一定都有收获。
陆叔叔见议并创办起的诗会,是快乐的诗会,是友谊的诗会,是知识的诗会……我渴望着下一次诗会的来临,更渴望着陆叔的再次光临小城。
汉丽今天就要跟随陆叔叔回省城了。我为汉丽能有这样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而感到高兴,同时也向陆叔叔表示最诚挚的感谢!不久的将来,我想妹妹在陆叔叔的关怀和培养下,一定会胜过她的二哥、她的大哥、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女能人”……
陆叔叔。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儿要告诉您。首先,请您责怪我吧。那次在医院我偷听了您和李卓兰母亲的谈话,从而知道了您是我的亲生父亲、李卓兰母亲是我的亲生母亲。这个世界说大很大,说小却很小,我没想到现实会这么巧合,我的亲生父亲和母亲竟在身边?这个秘密如果是如此的巧合的话,我真不想知道啊!但最后我还是知道了。我想这也许是苍天对我和卓兰理想与感情的考验吧。我们是因有着共同的到小山沟去的理想而选择恋爱的。我知道我和卓兰属同母所生,属近亲血缘关系,是不能这样选择的。我和卓兰为此曾暗地里深深地痛苦过,彷徨过,迷茫过……但我们最终还是冲破了重重阻碍选择了在一起。我想即使这个秘密公开了,我们的恋情也是高尚的、纯洁的……最终我们会选择结婚。如果我们要不成孩子的话,我们同样会感到很幸福、很满足——那个小山沟里的所有孩子将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将会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他们……
爱他们等于爱我们的理想!
陆叔叔。我相信你一定会像去逝的妈妈一样理解我们的这份感情的……
最后,也请让我喊您一声“爸爸”吧。
此致
敬礼!
您丢失的孩子:汉平
汉平是在诗会开毕并和汉国哥及陆叔叔拉完话后写出这封信的。翌晨,天刚模糊地显出亮色,汉平就踏出门朝李卓兰家赶去了。临走时他是把这封信用一个信封装上放在陆叔叔书房的桌子上的。这个时候,整个屋子里还是一片静谧,陆叔叔与汉丽还没有起身。
东方的太阳露出笑盈盈的脸膛时,屋子里才初见动静。昨天晚上的确睡得太迟了,陆子溪从卧室走出时直张嘴巴。陆子溪起身后,汉丽的卧室还依然没有动静,她还从未熬过那么长的夜哩,这时还仍旧处在睡眠之中,最后是陆叔叔喊了后才起的床。她起床起得特快,要去省城念书了,这是一件最令她高兴的事儿,三两下她就把衣服穿好了。
陆子溪在返回省城时不准备大动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他只想收拾一些有必要带的带上就行了。最后,当他收拾东西的过程中收拾到书房时,他发现了汉平给他写下的信。
读后,陆子溪站在书桌前久久没有动弹身子,他惊愣了,是为这封信上两个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及最后好几段对人生及爱情的理解而惊愣的。那次在医院李卓兰母亲病逝后,汉平就喊起了“妈”,当时他还以为是和李卓兰的关系紧密得该到喊“妈”的时候了,没想这孩子竟知了情。按照李卓兰母亲的遗嘱,这个秘密是要让它永久地消失的,没想到这两个孩子最终还是知道了。另外他觉得这两个娃娃仅只有二十出头的年龄,竟树立了如此高贵的人生观及爱情观,他感到惊奇,他简直都有点佩服起这两个娃娃了。同样他还佩服起了他去逝的阿惠,阿惠能生出这样一双好儿女,她也是了不起的。还有那句“让我喊您一声‘爸爸’吧”,这是多么亲切而让他热泪潸然的一句话啊!哎——,他不时竟真的热泪滚滚了,也许正是为这句话吧。他丢失了二十多年的孩子终于喊了他一声父亲,这其中的味道可不是几个形容词就把它能形容得出来的。
陆子溪把阿惠的那张毕业合影照从玻璃底下取出来与这封信合在一块装进了一个皮包,这个皮包依然是他这次来小城时夸的那个皮包,里面的东西还依旧是那时的东西,这时只不过多了他的儿子给他写的一封信及他在小城的一些创作手稿,他将包又一次夸在肩膀上,然后走出来把书房的门拉上了。他走时就只准备带一个皮包,书房及卧室和客厅的一切他都不准备动。一切都留下,留作纪念,留作回忆……
陆子溪从书房内出来后,发现小汉丽还大包、小包地在装东西,换洗衣服和鞋子塞满了几个包,竟连被褥都要带了,最后带不上竟立在地上急得抹起了眼泪,陆子溪走到身旁劝说得简单化地准备了些行囊便领着小汉丽走出了这套充满回忆的居室。
走出小巷,迎面便是那棵年逾千年的古柏。多么奇特而有景观价值的的古柏啊!陆子溪对这棵古柏可是有着深厚感情的。只不过他不知道他的孩子汉平二十多年前就是被他心目中的阿惠放在这棵树下被王兴堂家收养的,如果晓得了,那感情将会至深得他立即跪下向这棵古柏磕三个响头的,他这时深有感情的原因是这棵古柏给了他创作的欲望,并为他指路认识了王兴堂,从而找回了他的孩子。
此刻,他走过去深情地望着这棵柏树,并用手掌在它的树身上像鼓励一个小伙子奋发有为似地拍了两下,然后准备挡一辆出租返回省城。而这时他又不由得回过头朝柏树后面望了望,视线里那儿是一座庙堂,在他的记忆里应该是石萱的父亲石天柱经常守在那里的,而好几天都不见了这人,竟新换了两、三个杂七杂八的酷似社会上混混形象的人。
他感到疑惑。
他和这王兴堂不甚多熟,现在他想既然要走了,随便打个招呼却见不到他,便看到一辆出租迎面接近时挡了后坐上驶向了目的地。
行驶过程中,他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老远里逆方向疯疯癫癫地走了来,他以为那人是古柏村里的疯子高文远,车接近了,他才发现那人竟是古柏树后庙堂里的石天柱。
陆子溪不大相信地让司机把车停下走出车门观望起来,这时,那人已被车丢远了,只能看到背影,陆子溪确认地喊道:“天柱。”
果然是石天柱。石天柱听到喊声后背转了身子,竟从路边拾起个石头向他一边扔着,一边神经兮兮地乱骂着跑了过来,吓得陆子溪慌张着身子蹭进车里急忙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这石天柱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几日不见怎么就疯了哩?陆子溪一路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车子快要驶出了小城,他还是没有思腑出原因。思腑不出来他便也不再思腑了,这时,沿街的一家音响店传出一段令人深省的歌曲: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车渐渐地驶远了,歌声依然久久地回荡在陆子溪身边,他的心里顿觉生出一种酸楚,而且在越来越滋长起来……
车约两个多小时就驶进省城了。美丽的省城啊,你又一次让我回到了你的怀抱,为什么要这么“恩宠”我哩?陆子溪在心里叹息着引领汉丽走下车来,他并在心里笑着为他的叹息补充道:你既使有《西游记》里“孙猴子”的本领,也无法逃脱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陆叔叔。这就是省城吧。”汉丽这时问她陆叔叔道。望着这座繁华而陌生的城市,汉丽有些胆怯地揪住了他的手。
“是啊。又回来了。”陆子溪心情很沉重地答道。
“那我哥来了后就在这个城市里吧。”汉丽问。
“嗯。”陆子溪在鼻腔里嗯道。他不愿提到这个城市,他对这个城市有一种厌恶,一种反感……
“家就在不远处,咱们回家吧。陆子溪领着汉丽朝家方向走去,突然他感觉到脚步有点儿逡巡,想来已两年不曾回来了,这次回来他的妻子还允许他的脚踏进门里么?……陆子溪无法回答自己。他向左走走,又向右走走,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到他租住的那间小屋小憩片刻后再作打算。
小屋离这里还有一定的路程,陆子溪便领着汉丽搭出租赶了去。
小屋是孤独的一间小屋,是陈旧的一间小屋,是远离街市的一间小屋,是靠近村庄的一间小屋……
小屋四周楼房林立,而小屋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间小屋,这些楼房将小屋包围得就像一群牛粗马大的汉子在欺负着一个孩子似的……
来到小屋门口,陆子溪正要掏出钥匙去打开小屋的门,这时,门却“吱丫”一声开了。
走出来一个糟老头,肮兮兮的,老头儿看到立在门口的陆子溪疑感,陆子溪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糟老头疑惑,两人都怔盯起了对方。
“你找谁?”糟老头开口问陆子溪道。
“我不找谁。我是这间小屋的主人,我回来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屋子里?”陆子溪疑惑而惊讶地问道。
“这屋子是我租的。”糟老头答道。
“你租的?”陆子溪反问着绕开糟老头走进了屋子。哎,屋子里已是另外一番天地了,置满了杂七杂八的垃圾,好像是“破烂”,也许这糟老头就是收破烂的,而屋子里以前那一整套的生活器具及一些富有纪念性的东西都不存在了。“这屋子里的那些东西哩?”陆子溪急忙追问道。
“啥东西?我搬进来的时候,里面就是空荡荡的。”糟老头说,“请你出来吧。我还要做生意去哩。”
陆子溪看到门口不远处停放着一辆三轮车,糟老头向他下了“逐客令”后,望着他的表情已不耐烦了。
陆子溪只好走了出来,眼睁睁地看着糟老头将那屋门锁上了。那么,他的那些东西应该还在吧。他立即在附近找到了房东,很遗憾,房东告诉他他一直不见露面,等了好几个月等不到他的音信了,本以为他不租住了,便把这间屋子另行做了出租,而他的那些生活用品及纪念性的东西都便宜处理掉后顶了欠下的房租,处理不掉的也渐渐遗失了。
听到这些,陆子溪支唔了好一阵子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最后,他心里一阵巨痛地离开了这个他曾活动过二十多年的环境范围。
这个小小的停泊他需要宁静的灵魂的地方失去后,他突然之间萌生起一种强烈的眷家感觉,他想回家了,他领着汉丽又一次乘上了出租,目的的是他记忆中的三层楼。
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陆子溪领着汉丽走向了一幢单元楼。上了三层在拐角处停下来,他定了定有点芒乱的心用手犹豫地按响了门铃。可是,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好一会子终不见开。
钥匙插进锁孔里拧了拧,他感觉到这锁孔好像不吃他这钥匙,他又拧了拧,还依旧如此,已两年没有开这把锁了,也许这把锁耍脾气认生了吧。
锁没开开,他便立在边儿上和汉丽等了,等他的老婆或他的岳丈、岳母或他的孩子回来。
等了阵子,一个同他年岁差不厘的陌生男人上得楼并在他站立身子的旁边停了下,这陌生人手里提着一大吊的鱼呀肉呀的,似乎要掏什么不方便,便向旁边的陆子溪使了个眼色让他帮拿一下。陆子溪准备学一回雷锋,就帮了他。
这陌生男人从衣兜里轮换手地掏出来一串钥匙,认准其中一把然后插进了门上的锁孔,这锁孔正是陆子溪刚才认他生的那个锁孔,陆子溪马上惊讶地打量起这个陌生的男人来,他听到“哐啷”一声时,他将目光下意识地移向了门锁,门锁竟被打开了。
这个男人是谁?他的钥匙怎么能打开这把锁,而自己的怎么就不能哩?他正要开口盘问这男人的身份,那男人却抢了先,开口不是问他是在等人还是有别的事儿,而是说了声“谢谢”,便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吊肉品走回门里然后“哐”地把门带上了。与此同时,陆子溪急忙“唉”了一声,但那声音已被闭门的“哐”的响声淹没了。
陆子溪走到门前又一次向门铃方向伸出了手,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半天,似乎使了好大的力气,但最终他都没能把门铃按响,最后,他徐徐地将手收了回来。他扭转了身,准备向楼下走去,他好像忘了身边还带着汉丽,竟一个人走到了大街上。
当来来往往的人流勾起他的思维时,他不仅在心里对吟道:
风还暖,秋意徨,西山不见,伊人徒守浩荡荡草莽,甚凄凉!甚凄凉!
小城别,身犹在,恍蹙首,人匆车忙,家在何处?今欲何方?恰迷童走丢路。笑迷茫!笑迷茫!
吟叹毕了,他才猛然想起汉丽来。汉丽在他下楼的档儿便跟着他下来了,这时正站在他身边。
“陆叔叔。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汉丽仰望着陆叔叔问道。
陆子溪把头蜷下来张着硕大的嘴巴却不知怎样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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