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帮朋友保守秘密(1 / 1)
裕哲敏锐地发现顾思陌走路的时候有一点点微妙的颠簸。
“脚伤没有好?”他说道,“一直都没有好吗?”
伤口没有好,绵延的疼痛痛了很久,在她乍然听见他歌声的那个晚上,曾经的伤口噬骨般的刺痛,她跌坐下去,扭伤了脚踝。
见她没有回话,裕哲也不再多说。
两个人走在华彩中心灯光璀璨的长街上,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悬挂着五彩的灯泡,不时有喝醉的人从两旁的酒吧内推门出来,顾思陌牵着裕哲的手,就如同小时候牵着他一样。
“你饿不饿?”她开口问道,因为留意到他的手无意识地压住胃部。
“……有一点。”裕哲轻声说道。
顾思陌露出个笑容,说道:“我现在会做很多好吃的菜。”
“哦?真难得。”
“小哲,”顾思陌没有回头,缓缓说道,“不管你是恨我也好,想要功成名就也好,以后让我照顾你吧。”
裕哲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让自己安心的方式吗?借由我,让自己得到安慰和救赎……可惜啊,那个还会傻等你回来的人,在那场大火里死了,为什么不当我死了?”
顾思陌站定,依然没有回头,只有一件单薄衣服的她在秋风中颤抖着,“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裕哲提高了音调,即使是上扬的音调,也听起来悠扬悦耳,他甩开了她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趔趄了一步后伸手扶住身边的一棵树,傲然地站立在那儿。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算哪门子的亲人?”他说道,“正如你所说,你有了自己平静的生活,对一切都很知足,而我……也有我要走的路。你要怎么照顾我,把我圈养起来每天问我饿不饿?那样的生活,我一刻也不想要!顾小姐,在我没有达到目标之前,请不要说你认识我,你只需要……远远地看着就好。”
裕哲的态度是冰冷的拒绝,犹觉得不够,又加上了一句,“为我动手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了,我现在也是有金主的人,他自会护着我。”
顾思陌抿着下嘴唇,看着态度忽然冰冷的俊秀男人。
“我送你回去。”顾思陌声音很轻,即使是他这样恶劣的态度,也只是让她的脸色白了几分,却仍然没有恼怒。
她有什么资格对他恼怒呢?
薛叶是个惯常省事的人,连为裕哲找的公寓都就在华彩中心对面的小区里。顾思陌将他送到门口,看到里面简单的设计,没有过多阻挡步伐的桌椅,想来薛叶特意做过安排,客厅里的沙发上还搭着片毛毯。
裕哲摸索着坐到沙发上,酒吧的混乱中,他的拐杖遗失在了那里。
厨房里空无一物,所有的柜子干净的如同雪白的灶台,顾思陌很快地下楼去了小区的便利店,买回了一兜子东西。裕哲并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只听得厨房里水声哗哗,顾思陌很快就端着一碗饺子走出来。
“速食饺子,将就先吃点。”
她将碗放在沙发侧边的桌子上。
“走吧,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没有意义。”裕哲说道,“我很累了,要休息。”
他的神情确实很疲倦。
“明天……”
“明天我一切的事,都和你无关。”他说道,只希望顾思陌能快点走,抽搐的胃部疼痛让他快要支撑不下去。
顾思陌垂下了眼睛,试图掩饰她此刻的心慌。
遇见裕哲,很多事情都失了分寸,她很多年没有和人动过手,在听到他被侮辱的那一刹,依然有热血直冲向脑门,利落干脆地反击。
那个男人所奉行的强势压制性暴力,始终对她的性格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尽管她从来不愿意想起他。
“那我先走了。”顾思陌慢慢地走了出去,裕哲只听到她走路的时候落地的声音,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门外渐渐走远。
他的手轻轻伸向侧面,摸到热、烫的碗边。
速食饺子仍然散发着食物的芬芳,热、烫的碗将冰冷的指尖点燃,裕哲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拿掉了墨镜,将头埋在双膝间。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眼前一片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看不见她,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十多年的人生里,她独自活得很好;她的手一如幼时温暖,为他发脾气的时候依然强横;可是她不懂他,不懂他人生的骄傲,从来都不是因为受了伤害就变成被照顾的那一个。
漂亮的丹凤眼中毫无神彩,裕哲孤独地坐在那儿,明明最冷淡的拒绝是他亲口说出来的,他的姿态却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在痛的失去意识前,他喃喃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默默……”
顾思陌出了小区扬手拦的士,身边有辆车经过,她往边上站了站,那车却停了下来,车窗落下。
“唐先生?”
他微笑的风度无懈可击,礼貌地问道:“顾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您一程?”
顾思陌上了车,没有问为什么唐宇会出现在华彩中心对面的小区。
开车的助理从前面的透视镜里打量了顾思陌几眼。
唐宇的心情并不好,每次回到那个家,他的心情都会低落。富丽的大别墅里那些人都是客套的模样,名义上的亲戚,却和他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可是他依然要打起精神客套地与每个人周旋。
身边坐下的女人神色没有什么分别,她抬起手捋了捋头发,露出手面上一道伤痕。伤痕很新鲜,血液尚还凝固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是她方才动手敲破玻璃瓶子的时候不经意的划伤,唐宇看到了,问道:“顾小姐,你的手……”
她低头看了一眼,抿唇道:“没事。”
出了小区没多远,驾驶座上的李克知情识趣,“唐总,琳达还在加班,我想带点夜宵去看她。”李克走了。
“顾小姐,不如我送你去包扎消毒一下?”唐宇说道。
“不用。”
“伤口不处理会感染。”
车子没开多远,唐宇看到了路边的24小时便利药房,停车走进去买了消毒碘酒和创可贴,等他从便利店里出来,看到顾思陌已经从车内走了出来。
她忽然地心慌,掌心里的痣忽然刺痛。她怎么能把裕哲一个人留在家里,他行动不便,身边又没有了阿泰。
她对唐宇道:“送我回刚才的小区。”
她第一次走的步伐凌乱而快速,唐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跟在她后面,留意到顾思陌走的很快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
她所去的房间,门是锁着的。她敲了一会门,里面没有动静,也没有人开门。
唐宇刚想提议不如打电话问问屋主是否外出,就看见顾思陌从头上取下了个什么东西。
她简短地吩咐道:“帮我照下明。”
唐宇掏出手机对着钥匙孔,顾思陌蹲下身,这才看见她从头发上取下的东西是个卡子,最普通的那种黑色发卡。
顾思陌将发卡掰开,对着钥匙孔喀拉一拨,唐宇没有看清楚她的动作,门已然开了。
屋内还有食物的香气,一碗饺子放在沙发边的桌子上。
二室一厅的房间,客厅大而宽敞,却没有裕哲的身影。
顾思陌走向里间的卧室,卧室里没有开灯,黑暗一片,瘦削的人影蜷缩在**,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顾思陌打开了灯。
灯光下,裕哲的姿势很奇怪,他畏缩在床的一角,有些微微的发抖。唐宇并没有跟过去,独自等在客厅里。
顾思陌慢慢地走过去。
盲人的嗅觉和听觉较常人灵敏,可是她这样的动静,裕哲却毫无知觉。
他裹着毯子,只露出凌乱的额发。
顾思陌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拉开单子的一角,这样的动静才惊动了有些陷入昏迷的某人,他无意识地睁着眼睛冲着动静的方向看过去。
原本应当黑亮的眼珠泛着浅灰色的黯淡的光,长长的睫毛覆盖在漂亮的丹凤眼上,那原本应该是一双多漂亮的眼睛!
“小哲,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依然抵在腹部,不知道捂着的是哪里,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失神的神情忽然巨变,原本混沌的意识刹那清晰,“是你?”
顾思陌看到了床头上的半杯水和散乱的药片。
她拿起药瓶,是止痛药。
“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吃止痛药?”
裕哲从**坐起来,摸索着想找他的眼镜,他用修长的手指遮掩住半张脸,另一只手撑在**,原本就松散的衬衫扣子凌乱地敞开,腹部红痕状的疤痕尤其醒目。
顾思陌只觉得心惊,他是受了怎样的对待与折磨,才活到了今天。想到那个男人的手段,她只觉得每一寸的思维都在寸寸断裂,几乎不敢去细想推敲所有的经过,怕知道真相会让自己陷入疯狂的报复。
是的,报复,如同十多年那样试图毁灭的报复。
“我在睡觉,你又回来做什么?”捂着眼睛的裕哲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试图掩饰自己不舒服的情形,“我很困了,明天一早还要练习晚上的演奏歌曲。”
“你刚才……”顾思陌有些失神。
“今天太累了。”裕哲躺到**,“走的时候麻烦帮我管好门,谢谢。”
原来,是虚惊一场。她犹豫着,轻轻将药瓶放到床头柜上,“是饿了吗?我再帮你煮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困了。”裕哲将单子蒙上脸,抗拒她的进一步关心。止痛药的药效开始起作用,原本火灼的胃部开始舒服,他不再因忍住疼痛而颤抖。
唐宇没有问她太多的问题,他只是沉默着开着车送顾思陌回家。
“唐先生,今天的事,能不能不要和任何人说起。”顾思陌看向他。
唐宇轻点了下头,“我会帮朋友保守秘密。”
两个人之间有一些旁人不会知道的事,这种感觉,比点头之交的朋友,似乎又更进了一步,这种感觉……还不错。
旁边的女子不似前几日所见那般温和沉静,有些裂痕状的蛛丝马迹渐渐露了出来。
原来她认识盲人歌手,原来她有一手开锁的绝活……却偏偏这些并不让他感到讶异。
认识顾思陌,唐宇逐渐发现体内那个好奇心旺盛的少年时期的自己活了过来。
三十四岁一成不变的忙碌人生,因为认识了顾思陌,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
比如此时,她认真拜托他的表情,让唐宇有些冲动,接下来的话就冲口而出,“能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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