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兰若（1 / 1）

老子像江湖骗子吗？

“哈哈，书生真会开玩笑……”

张骞仿佛丝毫不将误会放在心上，爽朗一笑，而后笑容一敛，正色道：“我姓张，名骞，来自西域极西之地，不是寺庙火工头陀，也不是江湖算命的，只是芸芸众生一俗人而已，这次来中土，纯为慕名而来。书生怎么称呼？”

“额，原来如此。”宁采臣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误会了，赫然一笑后，颇不好意思道：“我姓宁，双字采臣，之前看张兄头无半寸青丝……咳，多有误会，真是不好意思啊。”

短短几句对白，对方嘴里半文不白的格式让张骞明白了，这里果然是自己印象中那个世界，名为古代，其实更像个四不像的架空历史，就是读书人平时说话口吻也不带文绉绉的。

这样也好，张骞点了点头，摆手道：“无妨，不知者不怪嘛。咱们原本天各一方，远隔千万里都能够认识，也算有缘，我看宁兄弟是个读书人，不知道能不能给我说说中土风情？”

嗯？宁采臣愣了一下，点头应道：“这个当然可以，不知道张兄想要听哪方面的？风土人情、皇朝更迭、还是地理美景？”

书生嘴里是这么说，其实心里有些怀疑对方的话不尽不实。

……这人声称从西域而来，估计不是真的。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是他真从西域万里迢迢一路抵达中土腹地，沿途见闻只怕比我自小看的杂说趣谈都丰富得多了，哪里还需要来问我？

宁采臣年纪不大，又是个直性子，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心无城府的他不由自主在脸上露出了几丝不以为然。

张骞假装没看懂，夸了一声对方眼界不浅，沉吟道：“既然这样，我想先听听中土这边自古皇朝历史。”

“也好，张兄想听，那我就大致简单说说，不过宁某才疏学浅，若是有不尽、不实之处，还请张兄见谅。”

宁采臣首先告罪一声，谦虚一下，便开始娓娓道来：“要说中土皇朝历史，可上溯上古三皇五帝时代，饶、舜、禹、炎黄二帝、神农…等古代先贤拱垂而治，行禅让之仁举；及至中古，又有大周朝治世六百年，健礼仪，行教化，统御四方，着实让人向往；可惜，后来齐国侯谋朝篡位，灭周天子取而代之，建立大齐，往后便是轮替不休的王朝更迭……”

山间凉亭中，书生讲古，张骞在一旁时不时点头，‘嗯’‘啊’一声，或晓有兴味，或恍然大悟，十分配合的做出一副合格旁听者模样。

透过宁采臣的嘴，张骞也总算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大概认知。

总的来说，这个世界与他地球主世界应该处于同一个根宇宙，两者之间远古神话传说非常类似，同样有三皇五帝，同样有饶、舜、禹，夏、商、周，但在最后周朝东周时期却有了变数，历史分叉了。

主世界东、西周总计八百年江山，这世界却在东周时期冒出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齐国侯，直接革了大周朝150年命数，斩天子而代之。

自那之后，这里便与他熟知的主世界开始变得截然不同。

没有大秦朝，屌炸天的始皇帝自然也就没了，连锁变化之下，后面汉、魏晋、隋、唐、宋、明、清更是连影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大魏、大迟、大吕、大鲁、大杞等等国度。

及至如今，乃是赵皇帝天下‘大骊国’。

书生没有说的是，本朝得国至今已有三百载，按照正统王朝寿命轮回来看，估计也该走到头了。

当然，宁采臣毕竟是读过书的本地人，知道轻重，这种可能被朝廷以谋反罪论处的言论，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只是透过言辞之间隐隐约约透露几分端倪而已。

张骞对此心知肚明。

他毕竟是穿越者，就算书生没跟他说这些，其实也能通过各种萧瑟画风而得出类似判断，更别说《倩女幽魂》还有第二部、第三部，后面那些时间线已经完全把王朝末日景象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宁采臣确实是个老实人，说简单讲解一下，果真非常‘简单’，中土历史上下数千年，硬是被他在一刻钟之内干巴巴说了个精光，几乎不带什么修饰词。

……嗯，看来这个古代个体户确实没什么口才。

张骞笑眯眯，在书生结束语后面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受教了。我看宁兄弟博古通今，应该是个秀才，这趟过来，是否为进京赶考？”

“不敢，不敢。”

宁采臣连连摆手，摇头道：“小弟才疏学浅，同学之中极为平庸，当不得‘秀’、‘才’二字……”

顿了顿后，之前还神采飞扬、谈古论今的年轻书生迅速黯淡下来，神色寂寥，实话实说道：“小弟屡试不第，早已绝了功名之心，如今在老家开了个生药铺子，糊口饭吃而已，，，总不能弃老母于不顾不是？”

额，这么说你还是个大孝子？

张骞明白宁书生最后那句画蛇添足的意思，无非就是表面谦虚，实则却不想坐实庸才之名而已，理解。

他也没有揭人短处的意思，仍然笑眯眯点头在一旁附和：“是极，是极……”

看他一脸真诚模样，宁采臣还以为这人心无城府，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一时间反倒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说话间，外头开始乌云密布，倾刻间下起倾盆大雨来。

宁采臣没什么表示，张骞却拍手一笑，道：“妙极了，看来老天也给张某几分薄面，知道我如今风尘仆仆，急忙送来及时雨。呵呵，宁兄弟稍待，我去去就来。”

没等书生有什么反应，张骞便起身，小小一个跨步便跨过凉亭围栏，来到雨幕之下。

他那动作看似缓慢，实际上行云流水，似缓实快，生药铺老板宁采臣刚要抬手提醒小心伤寒，却已经晚了半步，只好把手放下，坐在凉亭中为对方着急。

还好那位‘西域来客’只在雨幕下呆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也没见怎么冲洗，就已经结束了天浴。

……就这样直愣愣站几个呼吸，你这叫洗澡？恐怕比不洗还更糟糕吧……

宁采臣心中腹诽，却奇怪的发现，张兄此时全身洁净，在雨幕下看似毫无作为，效果却说不出的诡异，不光洗去了一身乌黑，甚至连自己原本那件破旧长衫都静洁了几分，更过分的是，他竟然看起来颇为干爽？

这位老实人想不明白了，又不好意思问出来，一时间，他看向张骞的眼神充满惊异之色，猜测对方大概是什么奇人异士。

张骞确实在这个普通人面前动用了一些能力，此时全身干爽异常，不过也没有跟书生解释的意思，反倒嘴角翘起，暗道一声：来了。

果然来了，原本被推迟了几分的剧情如期上演。

远远山凹处转出一队人马，大约十来人左右，一看就是江湖人，几乎个个都是壮年男子，人人挎刀佩剑。

奇怪的是，这些江湖人此时形象凄惨，一个个不顾倾盆大雨，在泥泞山路中狼奔猪突，还时不时频频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老虎在追赶一般。

宁采臣原本并没有留意到那么远，也是跟随张骞目光往外看，发现了这伙人。

在看到这伙不知道是山贼还是江湖人物的第一瞬间，宁书生顿时紧张了。

读书人一贯是能动口就不动手，可玩不了这些粗活。

万一殃及池，被那些巴掌宽的刀剑劈过来，还能有活路？

他几乎本能的就想起身逃跑，但想了想，现在双方已经离得不远，估计不跑还好，一跑，反倒还引得别人注意，那可就不妙了。

再说了……

宁采臣扭头看了看那位西域来客，……嗯，真的白白嫩嫩，比自己都白，不过看这位张兄一派沉着冷静模样，深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之真味，可为楷模，好！那就这么办吧……

“张兄，自古文不与武斗，要不咱们暂且避让一下？”

宁书生这话让张骞为之侧目，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最后却微微摇头，没有同意。

张骞没走，宁老板自然也做不出扔下同伴独自逃跑的不义之举，只好硬着头皮一起了。

两人说话间，远处那群人已经从拐弯处完全跑了出来，仔细一数，大约有七八人左右。

呃，十来人左右吗？剩下的人死哪里去了？

呵呵，确实是死了。

他们背后有位手提巨剑的黑袍剑客正在追赶。

那人非常嚣张，能够一个人追着十几个人砍不说，下手也是招招狠辣，落在后头的山贼，被他追上就是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一般，杀人毫无负担。

如此草菅人命，宁采臣远远看得眼皮直跳。

他原本一个本分读书人，如今的生药铺子小老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差点吓得尿裤子，还好身旁伙伴始终镇定自若，这才让他忍住了。

外头那伙人一阵大追逃，实力相差悬殊太大了，没多久便分出胜负，，分出生死。

逃的那伙人自然全部了帐，杀人者却怒容满面，犹自不忿。

呲啦一声，最后一位山贼被黑袍剑客一刀两断，那人还骂骂咧咧道：“王八蛋，连我的钱都敢抢！简直活腻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凉亭一旁，黑衣剑客最后那剑，下手又没个轻重，把山贼脑袋远远砍飞的同时，一腔热血同时也喷了宁采臣满头满脸，书生更是吓得不知所措了。

张骞笑了笑，没有任何表示。

他当然可以拉开宁采臣，但最终却没有这么做，无他，懒得动手而已。

黑衣剑客打完收工之后，一对锐利眼神在凉亭内扫视一圈，大概觉得里面两人没什么威胁性，并不作理会。

既然打了怪，当然该捡装备了。

他蹲下去，自顾自在山贼头目身上一番搜索，很快搜出一个银钱袋子，用手掂量一下之后，确认分量对上了，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撇下一地尸首，浑若无事般也进了凉亭。

这人也是心大，大概是砍人砍得累了，竟然大咧咧在一地尸首旁掏出干粮来，就这么大口吃上了。

看他大口咀嚼，吃得很香甜的模样，宁采臣给恶心到了，忍不住暗暗吞了吞口水。

不想吞咽动作被黑衣剑客发现，以为书生饿极了，便爽朗一笑，给扔了个包子，然后又觉得不好厚此薄彼，同样也给张骞扔了一个白馒头。

宁采臣接过包子，其实是不想吃的，但他又害怕一旦拒绝，有可能会被误认为看不起人，到时候被那恶人一刀砍死可就冤了，只好硬着头皮啃了两口。

张骞面色如常，仿佛不曾见过那人之前穷凶极恶一面一般，笑呵呵接过馒头，略微点头致谢，三两口吃完。

黑衣剑客见两人如此给面子，两条浓密竖眉顿时一跳，满意一笑，自己也开始大快朵颐，就着酱牛肉把干粮吃完，拍拍屁股走了，从头到尾也没和两人怎么交流。

目送那人远去，张骞神秘一笑，对这世界的江湖武力值有了个大致判断，也没跟旁边宁采臣说的意思，两人很快分手。

宁采臣要到附近郭北县城收账，张骞懒得跟过去，拱手道别：“宁兄弟只管去，不用管我，刚好左近有一个兰若寺，我打算在那里安顿一段时间，咱们有缘再见吧。”

宁采臣一听，顿时了然。

兰若是个舶来语，在古梵语中意为荒凉、清静之地，通常代指僧侣清修之地，那地方既然叫兰若寺，当然在荒郊野岭。

这人已经要沦落到需要在这种地方落脚了，想来定是身无分文。

……也对，之前看他全身清洁溜溜……

“也好。”

宁采臣善解人，从怀里掏出几枚仅剩铜钱，遥遥递过去，十分诚恳说道：“我看张兄也是遇到难处了，奈何我现在也没多余银钱在身，这几枚大子你拿过去，也好应应急。正好我要去郭北县收账，还请张兄多留几日，届时小弟可以奉上一些盘缠。”

张骞没有拒绝，仍然笑呵呵点头应是，先行道谢。

两人分道扬镳，目送张骞提着一副轻飘飘空盔甲入了山间密林，宁采臣也动身了，孤身一人前往郭北县城。

因为这边出了命案，他路上一直寻思着到底要不要报官。

出了这么大的事，书生也是心里发毛，不自觉逼出一身潜能，脚步惶急之下，仅用了三刻钟就走完了半个时辰路程，抵达郭北县城。

进了城后，左转右拐，很快来到鸿运客栈附近，他没有直接前去讨账，因为之前被泼了一脸血的关系，却是在附近一家卖符咒的店铺讨几瓢水，擦了把脸，这才施施然登门要账。

结果可以预见，宁老板这趟讨债之旅注定不那么顺畅。

宁采臣正走在路上，还没进鸿运客栈呢，突然后头有人对着这边大喊：“你站住，别走！”

那人冲着自己这边大喊，但没名没姓的，宁采臣也不知道别人在叫自己，因此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仍然缓缓挪步。

不过，宁老板没有反应，那人的喊话却激起了其他连锁反应。

原本几个正在街道边打瞌睡的赏金猎人突然一个激灵，醒了，醒来之时，隐约意识到之前有人叫‘站住别走？

靠，有生意上门！

这些赏金猎人可灵醒得很，大致判断出一个方向之后，也不管有没有看清前面‘逃犯’，一个个嘴里咋呼：“别走！我看见你了！”

嘴上说着话，行动也不慢。

这种事，一向是手快有手慢无，为了拿下这桩生意，这些赏金猎人一个个呼啸着往宁采臣这边冲，几个手快的还把宁采臣脑袋搬来搬去，跟手上悬赏图一阵对比，发现货不对版之后，纷纷失望放手，继续往前追那子虚乌有的逃犯去了。

宁采臣被卖符咒老板一把扯住，这才知道自己之前不注意往人家货物样板上靠了一下，背后粘了十来张黄纸符咒，只好连连致歉。

那老板看他一脸纯良憨厚，倒也没有为难的意思，挥挥手，轻易放过了。

宁采臣舒了一口气，转身进了鸿运客栈，找来老板，正要对账呢，没想到……账本糊了一半。

咳，受蝴蝶效应影响，这位没有被雨淋太多，相比原版那种账本完全糊掉的场面好多了，至少一半账务可以讨回来，应该觉得庆幸才对。

不过宁采臣当然不会这么想，他又不是穿越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命运该是怎样，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果然不出所料，鸿运客栈老板毫不迟疑，当场抵赖，最终只付了宁采臣七两银子，还不到实际账务一半。

宁采臣也没办法，谁叫自己账本叫水给糊了呢，只好垂头丧气走了。

这样一来，他原本打算先在城里好好安顿一下的打算也改了，直奔杂货铺买了些干货，又去糕点铺称了半斤糕点，然后又买了十来个包子，切了半斤熟肉，总算齐活。

买东西的时候，宁采臣没留意到那些听闻自己要前往兰若寺之时，那些店老板的古怪脸色。

扫完货以后，他脚步轻快的走了，只不过一路出城就被人围观了一路，弄得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