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帝王之失(1 / 1)
裕明帝的自我怀疑,是从陆逾白那日跪在雪中坚持求娶温家长女开始的。
那一日是入冬以来安京城最冷的一天。
陆逾白自上次进宫被裕明帝授了畿防营兵权并安排了那桩婚事之后,就再也没进过宫了。
这一次他来,却只是为了要求裕明帝恩准他娶一个早已亡故多年的女子。
“皇上,先皇谕旨既然是为逾白和温家长女指婚,逾白便该谨遵先皇意愿,众所周知那温念璃是温家次女,若是逾白娶了她便是藐视先皇君威,请皇上准臣娶温家长女温清璃为妻!”
这些年来,除了一些必要的公共场合外,陆逾白都是叫他“皇叔父”,如那日一般疏离尊称他为“皇上”的,从未有过。
裕明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用心竟会换得陆逾白有了娶一个亡灵为妻的念头。
“荒唐!”
他怒不可遏,“你以为你娶了一个牌位回去,日后就可以再娶沈若初为妻了吗,你觉得以她的性子,还会再嫁你吗?”
裕明帝虽因陆逾白而对沈若初生出了偏见,却也十分清楚沈若初的清高,知道经此一事二人之间便再无可能。
岂料陆逾白的坚定却未减一分。
“臣从未有此念想,臣定当谨遵先皇谕旨,终身只以温氏清璃为妻,绝不另娶!”
他这是,抱定了主意要孤独终身了啊!
难道那个沈若初在他的心中,真就那么重要?
为了她,他宁可终身不娶?
裕明帝愤怒、心痛,最终却无可奈何。
他一直都清楚,陆逾白看似浪**不羁,实际却是个倔强到底的性子。
一如稚芸。
他认准了的事便一定会去做的。
若是今日自己不答应他的请求,只怕他真的会在那冰天雪地中一直跪下去,直到将自己跪成一座冰雕。
裕明帝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心中开始有了一丝懊恼和悔意。
可,君无戏言。
先皇的谕旨是裕明帝亲口翻出来的,此事如今已是无可更改。
要么答应他,让他娶了那个永远都不可能与他携手并肩的女子,要么就看着他跪死在风雪之中。
裕明帝在勤政殿中坐了几个时辰,也煎熬了几个时辰。
隔着窗子,他能看见跪在那里的陆逾白身上的生气一点点在弱下去,就连口中呼出的白气也渐渐减弱到几乎看不见了。
终于,在陆逾白摇摇欲坠要倒下去的时候,魏公公出现了。
“世子,回去筹备婚事吧。”
他伸出手去,想要搀扶起陆逾白。
陆逾白却拼尽力气自己站了起来,冲着他略一躬身后,蹒跚着离去了。
那日之后,陆逾白似乎真在用心筹备婚礼,再未出现在裕明帝面前。
就连以往时不时会在朝堂上露个脸刷一下存在感的聿亲王,也不再来了。
中间倒是陆晚回来过一次,每次都是半撒娇地求他收回成命,成全了陆逾白和沈若初,被他拒绝呵斥之后便也没再来了。
沈家家主沈志彬,那个一向谨小慎微的工部尚书,如今也敢一再地以病假之名不来上朝,表达对他的不满。
此刻,就连向来滴水不漏对他俯首帖耳的魏公公,也没有再以一贯的话术哄着他了。
这一切渐渐使这位久居高位的帝王开始动摇了起来。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可他真的只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孩子们。
看着屋檐下悬着的冰锥,裕明帝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近来变天了,这宫里的人一向都眼珠子活络得紧,佛堂那里你去叮嘱着些,该添的供给就给添上。”
这是自打董皇后自请废后并搬入佛堂以来,裕明帝头一次提起她来。
魏公公连连点头。
“皇上您放心,奴才定会亲自过去,绝不让娘娘受到那些奴才们的刁难!”
到底是多年夫妻,纵然他对她心中有怨,可也做不到真就形同陌路了。
更何况,皇后自他尚是皇子时便陪在他的身边,除了那一件事之外,对他实在也算得上是毫无保留用情至深地付出了大半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裕明帝纵然因为稚芸的事恨毒了皇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的相互陪伴下来,他到底是对她生出了一些感情的。
吩咐完魏公公之后,裕明帝便坐了回去,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这样的寒天冻地,但凡心中有些挂念的人,都会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想要踏入家门,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粥,再坐在火炉边上,用炉火的温度驱散这半日的严寒。
何子平也是一样。
此刻挑着卖空了猪肉的担子回家的他,脑海中只有寇氏做的猪肚汤。
新鲜的猪肚,村头老丁家自酿的老陈醋,再放上点儿白胡椒,那个味道,绝了!
想着想着,何子平咂摸咂摸了嘴唇,还真有些饿了。
好在,就快到家了。
他推开大门,惊异地发现往常都会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今日却仍旧是一片脏污,扫把也被扔在了院子正中央,他平日里惯用的那把杀猪刀静静地躺在了树下。
何子平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快速冲进屋子,口中叫着寇氏的名字。
“柔儿,柔儿!”
没有人应声。
何子平又冲出来,跑到厨房,甚至是茅厕都看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寇氏的踪影。
他心头猛地一惊,冲到树下捡起那把刀打量着。
好在,他临走的时候把刀冲干净了,眼下刀刃上面并没有血迹。
又细想了一下,才刚放松下来的一口气又瞬间提了上去。
谁能保证,不是有人用了这把刀之后像他一样,也用水冲干净了上面的血迹呢?
何子平不敢再想,拔脚冲了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正发疯寻找的寇氏,早已在他还没回来的时候,便在村口拦了一辆进城的马车,直奔安京城而去了。
就在何子平走出安京城城门的时候,那辆马车恰恰进了城。
二人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寇氏下了马车,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大门,心中一阵悸动,是恐惧,是紧张,也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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