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在人间(三十五)(1 / 1)
一连数日,元念都守在穆战平身边悉心照料着他。
穆战平的伤势虽有好转,但伤口愈合得很慢,且多有反复。这山洞中潮湿又阴冷,本不适宜养伤。
为了不让穆战平担忧,元念一直瞒着他穆府的遭遇。只是自从在楚云那得知余氏父子的阴谋后,元念无时不刻不牵挂着都城穆府的境况。
如今在余庆中的眼中,穆战平已死,但穆继英一息尚在。以余庆中如此狠辣的手段,既然屠刀已经举起,便不会轻易收手。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对穆府出手了。
元念面上无波无澜的,心里却很是着急。多次劝说穆战平放弃这里的一切跟他回都城去。而穆战平却说什么都不答应,他不能丢下那些追随他的士兵。
这日,元念一番思量后,又开始劝说穆战平道:“大哥你还得跟我回去,此地不宜久留,眼下你伤势如此严重,需要好好将养一阵子。等你养好了身子,再重返边关、上阵杀敌,有何不可?”
穆战平神色中有些不满和着急,道:“三弟,大哥已经说过多次,眼下不能走。”
穆战平缓口气,接着道:“眼下战事未歇,敌国一直对我都城虎视眈眈,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我却为了保全自己而逃之夭夭,是为不忠,此为其一。
其二,自幼父亲便训诫我‘大丈夫者,当以身事国,身先死,尔后才能国灭’,如今我一息尚存,你却要我看着国破城亡而无动于衷,有违父亲的教导,是为不孝。
再三者,当初我身为一军主将,带着数万名弟兄来到边塞御敌,而今他们仍身在疆场浴血奋战,而我却跑去苟且偷安,是为不仁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大哥怎能去做!”
穆战平的话字字激昂,掷地有声,一席话说完,幽暗的洞中突然安静下来,静到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光火摇曳着映在三个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元念怔住了,仿佛穆战平为国杀敌的一腔热血已流进了他的胸膛,逼着他非披上战袍与敌人决一死战不能痛快,生死被抛到脑后,自在逍遥更不值得考量,举起战刀,上阵厮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久久之后,元念望着穆战平,“大哥……”
穆战平误以为元念还会相劝,目光骤然一暗,道:“不必多言,生死由命,况且苍生大义面前,我生我死都算不得什么。”
楚云一直默不作声的守在边上,见穆战平神情激动,就把元念请到一旁,劝道:“此时送将军回去绝不是上策,外面余庆中的人很多,万一让他们发现,我们未必护得住将军。而且此去都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反而对将军的伤不利。”
元念道:“这些我不是没思量过,只是大哥的伤时好时坏,一直这样躲躲藏藏总归不是办法,放手一搏,或许还多些生机。”
一番争辩,谁也没能说服谁。
当穆战平从楚云那里得知自己的一众亲信并未被赶尽杀绝,大部分只是被关押起来时,他就更加打定主意不走了。
直言等他自己伤好后,就设法把他们营救出来,然后重整旗鼓。
元念明白了穆战平的决心,便不再提带他回去的事。他想将穆战平仍旧托付给楚云,自己先行回去照料都城的穆府,如果还来得及。
只是楚云来山洞太过频繁,有一次险些暴露自己的行踪,此后谨慎了许多,来穆战平身边的次数也少了。
但穆战平仍需别人照料,正当元念苦于无法脱身时,靖瑶来了。
那日她生了场闷气,就回天宫找到几个姐姐玩了一会儿,待再回到穆府时,就听说元念来了边塞,于是就急忙赶了过来。当然元念的十数日劳苦奔波,在她不过眨眼间的事。
靖瑶一来,元念大喜,他将穆战平托付给她照管,自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都城。
到穆府,里面的一切果然都变了样子,或者说已不成个样子。
元念走时,穆府已门庭冷落,往昔繁华不复。而眼下当属零落之中最零落,衰败到彻底见不到一丝光鲜的影子了。
元念在正门外下了马,门口却不见有一人。唯其因着新丧而高悬的两盏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分外透着些凄凉。朱漆的大门依旧是那么厚重,此刻正半开半掩着。
元念心里早有准备,来不及多想,直接引马上阶入了门。来到院中,却还是吃了一惊。
在他眼前,真的是遍地狼藉。
缺了腿的椅子,门上的匾额,院中盛水用的大瓦缸,一件件横七竖八的摆满了院子。原本整齐列在廊下的花盆子,东一个西一个到处都是,而且碎的碎,裂的裂,竟没有一个完好的。
那些花儿更可怜,蔫蔫的躺在地上,没有了生气。不止是花儿遭了殃,就连穆修远养的那些小金鱼也被晾在院子里,早就断了气。
府里既是这样乱,又不见有一人,元念心头忽然冒起个不好的念头,莫非……
元念有些慌张,忙将马随手拴在近旁的树上,跑到后院来。
看到齐管家正一脸愁容的端着碗药往里走,云念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有了些着落。
齐管家听到动静,驻足抬头也看到了他,脸上立刻现出些惊喜。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元念这才知道,在他走后的第三日,皇帝下令查抄了穆府。旨意中却又不说“查抄”,只道国难当头,穆府应当为国库捐些银两去赎罪。
余庆中监查,手段比贼匪更可怕。能拿走了都拿走了,拿不走的就摔的摔,砸的砸,穆府里除了房屋和庭院,没有一样东西是好的了。万幸没有人受伤。
元念见齐管家端着药,问道:“是义父还不好吗?还是修远又病了?”
齐管家叹口气道:“修远公子倒还好,只是老爷……老天爷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穆家现在还不够惨吗?为什么这祸事接二连三的总也不见断。”
元念听后,心里也跟着添了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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