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他走了(1 / 1)
休宁远是那天近晌午时分才收到的消息。
那时候他正抱着顾唯只下楼准备吃饭,怀里薄薄的手机轻微的抖动了两下,他也没多想,不紧不慢的将顾唯只放到椅子上,才想起来看一眼。
姜辞的消息。
程吏走了。
休宁远心下一沉。
关于这件事,其实早在两年前,大家都已经建设好了心理准备,但可能是时日过久,所以在消息来的这一瞬间,休宁远还是觉得有些触不及防。
程吏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是消失了,不存在了,见不到了。
明明从前还可以勉强接受的结果,为什么真正到了这个时刻,依旧觉得灼心。
外头的日光一片片的压了下来,休宁远摸了摸乖乖喝粥的顾唯只小脑袋,毛茸茸的,服帖乖顺。
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解释这种事情,当初给他解释关于季清栀,关于妈妈,关于为什么妈妈不在了,这一系列的问题,就已经让休宁远心力交瘁。
小孩儿现在还是云里雾里,不甚明白的状态。
罢了,休宁远心想,小孩子的世界单纯无忧,都是糖果系的色彩,五颜六色,简简单单。不必和他说太多晦涩难懂的字眼。
因此,休宁远只是简单的给顾唯只换了一套深色系的衣服,没有多说什么,便领着他出了门。
“干爹,去哪?”小孩坐在儿童专用椅上,眼睛亮晶晶的,问他。
休宁远扶着方向盘,红绿灯的时候塞给了小孩一块巧克力,看着小孩儿乐的眉眼弯弯,才解释,“去看看上次见面的叔叔。”
顾唯只沉浸在巧克力中,没再多问。
绿灯亮起,休宁远重新启动车子,心下寂寥。
如果每个人的心态都可以停留在,一颗糖果就可以抚慰人心的年纪,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愁更愁,疼痛也不至于那样的旷日持久了。
程吏走的突然,也走的彻底。
没有照片,没留尸骨。
休宁远领着顾唯只来到木屋,却连一个可以用以悼念程吏的参照物都没有。
轮椅还摆在客厅的中央,姜辞从沙发上起身,给休宁远接了一杯水后,两人相坐无言。像一场无声的哀悼。
半晌,姜辞开口,声音喑哑,“他送走过那么多的人,自己走的时候,却凄凄惨惨,没几个人知道。总觉得太冷清,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把你叫来了。”
“有你在他身边,我想他走的时候,应该是欣慰的。”休宁远宽慰到。
姜辞:“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他消失的太过突然,一霎时,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当时眼前一黑,觉得程吏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一点仪式感都没有的,就消失了。”
休宁远:“我明白,但是姜辞,生活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给你留有足够的时间去铺垫,往往,在你最措手不及的时候,一切就成了定局。”
季清栀是如此,程吏又是如此。
两个性格旗鼓相当的人,连结局也是殊途同归。
休宁远和姜辞的谈话的过程中,两人的情绪都算得上是平和柔缓,有点像说故事,平铺直叙缓缓道来。
小孩子心思单纯,只看表象不谙世事,所以顾唯只紧挨着休宁远,从两个男人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因此,没哭也没闹,乖乖的等着,耷拉着眉眼,嘟着嘴巴,呼吸平稳的,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两个大人见状,忍俊不禁。
“我抱他上楼睡吧。”姜辞起身。
要说小孩儿最能抚慰人心,一点也不假。
原本姜辞神色还浸着点疲惫,但附身抱起顾唯只的时候,面容还是不自觉的缓和了几分。
就像一个整日耸立着脊椎,神经紧绷又劳累的人,忽然捞起了一个柔软的抱枕,全身心都松懈了下来。
安置好顾唯只。姜辞下楼,和休宁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
“以后去哪?”休宁远问姜辞。
“哪也不去,留在这里等他。”姜辞回答。
等他到七十五岁,即使那时的他早已暮气沉沉,但思绪应该还没到糊涂的境地,即使糊涂了也无妨,他能记着程吏。
记了几十年了,轻易忘不掉的。
“嗯,我们都在南安,只只也在南安,你不必觉得寂寥。”
休宁远告诉姜辞。
姜辞点了点头,心底柔软了起来。有人伴在左右,总归是好的。
姜辞:“哪一天顾相丞回来了,只只怎么办,你有打算吗?”
姜辞的问题也不算是杞人忧天,正如程吏走的措手不及,顾相丞某一天回来,必然也是毫无预兆的事情。
休宁远思绪顿了顿。
“只只是他的孩子,我当然尊重顾相丞的选择。”
他说到。回答的倒是理智。
但似乎也不得不理智,细细想一想,即使会不舍得,但他也明白,如今的境况,顾相丞会比他更需要顾唯只。
“顾相丞回来,季清栀却不在,他怕是会疯魇。”姜辞道出了休宁远的担忧。
“这些事情,我想都不敢想。”休宁远垂头苦笑,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杯子,眼看着水珠滑入杯底,心绪也陡然下沉。
季清栀不在了,程吏也不在了,留下了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却又与他是生分的。这和顷刻间失去全世界的感觉,有什么差别。
姜辞若有所悟,“或许,该往好的方向去想。我在想,顾相丞或许有能力,能让季清栀重新回来。”
休宁远眼底闪过一丝微渺的光,但又瞬间沉寂了下去。
他坦言:“安翁以前确实和我说过这些话,我当时也同样心存希翼,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顾唯只都已经从堪堪巴掌大的小混球长到现在这样,顾相丞却依旧了无音讯。”
“我实在不敢想象,等到哪一天他终于回来了,又会有什么样的变故,谁也不能保证,顾相丞在这几年里,遭遇了什么,甚至,有没有忘记这里的一切。”
他冥思苦想,似乎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顾相丞若是记得回来,记得一切,那么痛苦不堪的人是他。而若是他早已忘却了这里的一切,不再回来,留下的人眼巴巴的等着,也是痛苦的。
姜辞看向休宁远,眼神却是笃定的,“休宁远,你相信触底反弹吗?”
休宁远:“触底反弹?”
姜辞:“古语有云,物极必反。”
这便是触底反弹。
大学时的辅修课程,姜辞浅浅的记得一点,金融学的专有词汇,在某些领域某一特定载体一直持续下跌,当跌落到一定的价值底线以后,实际价格低于实际价值开始反弹。
与哲学观念中的“物极必反”有不谋而合之处。
姜辞解释给休宁远:“当某些事情跌破至人们的心里底线,而且一般能有这种持续反弹的时候,都会伴有利好的出现。”
休宁远笑了笑,这样的引申,也只有姜辞了。他定然是受了许多的煎熬,才连金融学这样宽泛的知识也要搬出来,聊以宽慰。
休宁远:“你是想说,我们已经如此倒霉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只能是好事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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