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你依旧是我的骄傲(2)(1 / 1)
一张俊颜苍白的纸一样,浅薄得风一吹好像就会散去。眼神涣散,身体亦是冷透。血液想来快要流干,看他蜷缩在那里,宛如三魂七魄已经散去,最后一点儿迷离宛如古时摇曳的豆灯,灭了,便阳寿已尽。
薄南风疲惫的躺在旧仓库乌黑的地板上,一生最卑微的时刻,想张口乞求别人搭救,可就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不再有。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等待着舍弃,那是种必然。那间破仓库早被层层包围住,能杀出去本就不容易,任谁也不会带上一个毫无生机起色,必死无疑的绊脚石。
入了尘,归了埃,薄南风嘴角扬起笑,将将要到二十岁,却得命丧。那里很冷,竟是他薄南风的葬身之处。
灰蒙的眼睛就要闭上,一只手臂伸过来,掐紧他的手臂已经硬性的将他拖了起来。抬眸,对上阮天明的一双眼。
告诉他:“别死,否则我们就白来了。”
薄南风此一生记得那个眼神以及那只伸上来的手,知道太多时候人都需要这样一只手臂,搭一把,便能活下来。
阮天明觉得是薄南风在保他的命,其实薄南风是在报达他的救命之恩。那一年他们杀出重围着实不易,薄南风便想,等他某一日强大了,不禁要将那些人赶尽杀绝,亦要对得起这些人给予的恩情似海。
从那以后一步踏入,真正走上黑道。有了老爷子的庇护不再颠沛流离,凭借那一身的本事不仅为苏老爷子稳固了江湖地位,大面积开阔疆土,并成了黑道上赫赫有名,所向披靡的太子爷。
老爷子年纪日复一日大上去,如若不是遇到薄南风,不会像现在这样行船稳健。而薄南风初入茅庐一定程度上也需要老爷子的人脉和庇护,便是如此拧成一条绳像今天一样。
他们可以说是相辅相成,又相互利用。
渐渐的很多事情老爷子只能依仗他,薄南风在那条道上像沙尘暴一样迷漫开,已经很多年不见那么锐利又锋芒的年轻人了,几乎像要颠覆整个黑道。
打那时开始就跟苏瑞在一起,他做了苏老爷子的义子,他们以兄妹相称。
薄南风说:“如果当时不是苏瑞拖着半昏半醒的我四处逃窜躲避追杀,早在几年前我一定已经不在了。那一时刻她肯伸出手,对我来说就是恩情。”
江南懂得,苏瑞再怎么无理取闹,可薄南风的命是她保住的。如果当年不是她带着薄南风逃窜,如果她没有搬来救兵,重伤在身的薄南风又怎么可能逃得过?
所以,不论苏瑞做过什么,薄南风都该要放她一马,现在连江南都这样想。
这天下事不能总是丁是丁卯是卯的比对衡量,看价值是否对等。有些事发生在不同的时候,倾注的情感和价值也是不一样的。苏瑞许多年前为薄南风打开了一个逃生的路口,得以让薄南风有命活到今天,让江南遇上。江南便觉得,苏瑞再怎么不好,搭救了薄南风这一点却无论如何不能抹杀。
也才知道薄南风这段日子多么难为,他果然该对苏瑞很好,即便她做错了事。如若一次机会都不给她,只怕任谁的心里都不安生。
江南低下头看他,薄南风已经躺在她的腿上睡着了,身体微微蜷缩着,灯光打了他一身,万丈霞光那般。手掌还被他紧紧握着,血脉相通,连温度都融成一致,越发觉得对不起他。她遇上他,是在他最好的时候,跟着他半点儿风霜雨雪都没经受,只有他细心的喝护。那些痛苦和坎坷被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扛了过来,如今成了他人生的宝贵经验,传给她,告诉她该要怎么正直而不茫然的活着。江南想,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生一世都要跟他同甘共苦的过。就这样紧紧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想舍弃他,即便迫不得已,她也不会放开。
阮天明会打来电话江南很意外。
夜深人静的时候,薄南风已经睡了,那个故事太冗长,江南知道他很辛苦,便开足了暖风让他好好睡。
到客厅里接听阮天明的电话。
男子在那一端嗓音沉沉:“江律师,这么晚了打扰你很抱歉。”
江南头脑中是初见他风度翩翩的样子,哪里像是道上混的。
只说:“没关系,你有什么话想说?”
阮天明喉咙轻哽:“我只是想说,南风他很可怜,这些年我很心疼他,很多事不像苏瑞说的那样,我们双手染血的人不是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太多的时候我们也不想,那太可怕了,像是梦魇。”他感叹了句:“可是……没有办法。”
一直叹进江南的心里去,是啊,光天化日下行走的,尚且有那么多的衣冠禽兽。并非行走在暗处的,个个十恶不赦。
心中十分难过,可怜这一群人,竟要如此的身不由已。
声音模糊的说:“我知道。”
那一端持久沉默,阮天明点燃一支烟,才又同她说起:“当年我看到他的时候,只有十九岁,分明还是个孩子,骨架精瘦。在死亡线上挣扎了那么久的人,如何丰硕得了。我甚至怀疑他是怎么忍受那些煎熬,明明该死了,却硬是撑着一口气,倔强又痛苦,即便让一个陌路人看着,都那么的于心不忍。江律师,你知道那时的薄南风是什么样子么?”
阮天明闭上眼,记得那片光,微薄如灰尘洒了地上人的一身,不像是活着,反倒是死了许多,都那样蒙了尘。
他是想放弃他的,也是他提醒苏瑞,放弃吧,他活不了了。再看一眼,薄南风的眼神那么倔强又哀伤,可是没有恐惧。僵硬的躺在地上,仿一眼就让人看透众生的苍凉,不过一个孩子,怎么会被世界遗弃得这么彻底又凶残。满身的血迹斑斑,手指修长白皙,是那种不正常的苍白,白骨一般紧紧抠着地面。他便在想,如果他还有一丝力气会想干什么?爬起来跟着他们离开,他也不想就这么干干的死掉。阮天明还是读懂了他,薄南风就是有那样的硬骨头,那微微的奈何一笑,活生生的戳进他的心里去,动了恻隐之心,就想要伸手拉他一把。不管是死是活,那就是他的命了。他只是不想一个孩子由生到死,要像这样极端的惨烈。
阮天明手中的烟吸得更狠,沙沙的说:“江律师,这些年南风是怎么舔着刀刃过活,你想象不到,有多少人想要了他的命,如若没有那一身的硬骨头和本事,他很难活到今天。他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不是他的错,是命运太过难为他。苏瑞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是想说,其实南风也是干净的。我之所以这样死心踏地的跟着他,就是因为在这一条死寂的路上看不到光明,是南风,他让我觉得再茫然的前路也有曙光,会到来的,你说是不是?”
他轻轻的笑,像给自己打气,也给江南打气。反倒像个孩子似的被薄南风蛊惑。
江南泪流满面,跟着笑起来,毋庸置疑的说:“是,一定会到来的。”
阮天明又说:“江律师,苏瑞的确做了卑劣的事,我不是想为她开脱什么,只是她的心情我多少理解。我们几个人的交情,是与性命交织的,倾注了太多的情感,所以当有一天与自己希望的背道而驰时,难免就要失去理智。在苏瑞的眼中,薄南风一直都是她的,这些年都是,忽然有一天不是了,她定然要想不开。那种落差不会比死了好受,其实这些年苏瑞对南风也是真的尽心尽力。”
这一些江南都懂得,当年苏瑞只一眼就决定救下薄南风,萍水相逢,她就愿意为他置身险境。就连薄南风都说了,如果援兵再晚到一时片刻,他和苏瑞都活不了。这样的苏瑞,后来对薄南风的好又怎么可能假得了。对他的占有欲更加的不会少,所以有一日薄南风离开了,那便是致命打击。
江南不想难为阮天明这么一个良苦用心的人,不说其他,只道:“谢谢你当年肯伸手拉南风一把,这样的恩情我也会记得一辈子。所以,苏瑞做过什么,我都愿意忘记。”
“谢谢你,江律师。”阮天明道过这一句挂掉电话。
推开房门,看到另一间房的灯仍旧亮着。他们错过当天的航班,决定明天再走。当晚苏瑞喝了不少的酒,又哭又笑,被他拖回房间便睡了,这一时想来是醒了。
苏瑞缩在床角,眼角飕泪,却自然而然的想要笑弯唇角。想起很多美好的过往,都是关于薄南风的。到底是跟当年不同了,这样一想,似连身高都变了,比初见又高了一些,也没了那时的骨瘦如柴,连脸部轮廓都过分锋利,如今妖艳得像个妖孽,又坏又无耻。
笑声溢出来,想到她去赴同学的酒会被欺负,他去救场,假装她的白马王子,迷倒一大片人。当时灯光璀璨,他脸上的不屑明晃晃的,丝毫不去掩饰。出来时说了一句:“跟她们较劲有什么成就感,一堆胭脂俗粉。”轻飘飘的随口吐出来,十足的混世魔王。苏瑞看着,却欢喜进了心坎里,以为在他的心目中,她和一般的女人是不同的。
笑容一点点垮下去,原来所有的不同,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若说这世上真有女人不同,那也只是江南,而不是她苏瑞。
扭头看窗外的灯火阑珊,想起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他赤血淋淋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去救他,或者跟着他一起死掉,岂不是很好。苏瑞现在想起来,觉得即便真是那样,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薄南风懒床不做早饭还是第一次。
从身后揽上来,吓了江南一跳,挣不开,被他紧紧抱着,下巴在她的脖颈里轻轻的蹭。
“睡过头了,怎么不叫醒我起来做饭?”
江南煮了粥,还做了小菜,这会儿正在把买回的油条和小笼包拿出来放到盘子里。被他蹭得酥痒,一边歪着脖子闪躲一边说:“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啊,我又不是不会做饭。”
拿胳膊肘儿轻轻怼他:“快别闹了,你洗漱了吗?准备吃饭了。”
薄南风放开她,懒洋洋的去洗漱。
吃饭的时候告诉她:“这些事以后你别做,医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江南抬起头笑笑:“哪有那么娇贵,我问过医生了,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了。”看了一眼时间又说:“东西还都在医院呢,今天过去拿回来吧。你去,我有别的事要做。还有今天是宋林爱的生日,晚上要一起吃饭唱歌,说是要带家属。老公,给个面子,让我去显摆一圈,听说还有其他的同学呢。”
薄南风闲闲的钩动唇角:“显摆什么啊?”
江南说得理所应当:“当然是显摆一下我嫁了个帅老公,告诉他们剩女也有春天。”
薄南风要笑不笑的:“会贫嘴了。”
江南又拿老话去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嫁个猴子满山跑。”
那一口匆匆忙忙的咽下去:“我得走了,先回妈家转一趟,然后去给爱爱买生日礼物,还有孙青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说着过来揽上薄南风的脖子,在脸上狠狠的亲,嘴巴油腻腻的全都蹭到他的脸上去。“我走了,忙完了给你打电话。”
薄南风看着她风风火火的出门,拎包拿钥匙,一边换鞋一边看时间。一切琐碎的旋律一如曾经往昔,什么都没有改变。薄南风贪婪的望着江南,觉得对她的爱与感激是相伴而生的。她这样真是让他无比安心,昨天之前所有的顾虑和惊恐就被她这么不着痕迹的轻轻打消了。
让他觉得,她是真的不在乎。她这样是想告诉他,在她眼中,他跟昨日之前一样耀眼光茫,足可以让她带出去显摆,说他是她的骄傲。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