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回来了(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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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那个妈妈一生是怎么凄苦度过的,即便阮天明不说,苏瑞也想象得到。守着无望的婚姻带着儿子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翘首以盼,很多时候浪子回头,比灰姑娘遇到白马王子还童话。于是,眼见他的妈妈就用了一生去等待,最后到底是等来了,却不过一死。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过了那座奈何桥,喝了那碗孟婆汤,是不是生死相随,谁又知道呢。只怕记不记得都是一回事了。

苏瑞觉得那样的阮天明很是心疼人,难怪会喝得醉意连天的坐在这里吹冷风,他这样不是傻了是什么。

“没事,你没有了爸爸妈妈,你还有我。我们是好朋友,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掰着指头同他数算:“你看,你现在二十七岁,我才只有十八岁,你要比我大上九岁。也就是说,你老死的那一天,我还年轻,所以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阮天明听着,“噗嗤”一下便笑了。

如今的苏瑞再怎么不好,可他爱上她的时候,不过就是那么一个单纯而可爱的小姑娘。

虽然拙劣,却知道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讲笑话听,哄他开心。

苏老爷子那时候还很年轻,身子骨硬朗,什么事一般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所以几乎没有时间陪着苏瑞,苏瑞很早就没了妈妈。据她自己说,快要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了。只是孤单的时候很想她,也会觉得自己很难过。

阮天明知道她什么时候最孤单。

所以直到苏瑞出国前,那几年的生日都是阮天明陪着过。

都是用了心思的,猜想她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然后变戏法般呈现到她眼前。年纪小的时候,眉开眼笑,扑上来揽住他的脖子,肆无忌惮的又笑又叫,说:“阮天明,你简直就是阿拉伯神灯,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她有多吃惊,阮天明就有多欢喜。一个人的情绪因着另一个人的起伏不定,是件简单到不可思议的事。

再后来年纪大了,心眼也会变多。他再准备什么礼物,她都意味深长。

“我就知道你准能猜透我想要什么。”

十八岁那年她想去看电影,白天要上学,就只能看午夜的。

太晚了,又是深秋的冷夜,电影院里除了稀疏的工作人员例行检票,几乎就再没有什么人。

那一场在第五放映厅里,电影院的尽头,踩着软棉的地毯,走进去,就只有他们两人。

苏瑞打一进去就爆笑不止,觉得太过无厘头,从没遇到过那样的情景,明明没有包场子,一场电影看下来却仅有两个人。

笑出泪,侧首望着他,口口声声的说:“阮天明,是我对不起你,时间选得太无厘头了。”

阮天明似笑非笑的找了位置坐,一马当先。

苏瑞便同他隔着一个座椅看完全场,那一个晚上阮天明有无尽的思量,就像看透一个事实。这一生他再怎么喜欢苏瑞,都永远隔着这么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永远也无法逾越并且抵达。就只能像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嬉笑怒骂,然后等待着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她再不用他陪着,两个人变得再没有一点儿关系。

早在许多年前阮天明就将一切想得很是清楚明白了,那爱恋一日日深厚下去,却也被他一点点埋葬进心坟里,没打算说出来,以为一辈子都仅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薄南风出现的时候,他也曾恐慌过,很惶恐,知道那是个苏瑞愿意为他去死的男人。她多么怕疼,可贴上那个男人的边她就会变得很勇敢,甚至连死都无所畏惧。

许多年前他带人赶过去,看到苏瑞抱着一个美好到不可思议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第一次听苏瑞吵嚷着说她很害怕,怕那个男人就要死了,她求他救救他。

阮天明为了这么一个人的到来筹划等待了太多年,以为一切准备都做足了。可真当这个人进入到苏瑞生命里的时候,他还是狠狠的恍了神,心里一块地方被抽空了,痛不可遏。那种失魂又落魄,没人懂得。

没人知道那一年他是怎么样死了又生。

即便是为了苏瑞,他也愿意伸手拉上薄南风一把。

喜欢一个人在一念之间,彻底失去一个人,也可以是一念间的事。

当苏瑞爱上薄南风的时候,他的喜欢就彻底变成一种单恋。从此苏瑞的眼中就仅有薄南风那么一个男人,她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他,眼中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直逼毁灭的癫狂。

阮天明这个曾与她打勾盖章的男人,像一个作古的独幕剧,注定要一点点的退出场。

阮天明觉得,如果没有遇到薄南风,苏瑞会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好好的长大,不会脱离他预期的样子太远。可薄南风出现了,像是她的克星,苏瑞便注定要有所改变,她对他永远没有抵抗力,太过投入和专注,也是过。苏瑞对薄南风过火的执着和喜欢会将她变成一个疯子,一旦得不到,就会像现在,走火入魔,误入歧途。只怕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那种失落的心性和焦灼,像是要了她的命。

于是,她才会那样,得不到就打碎。她可以为了他去死,眼睛都不眨一下。也可以让他去死,大不了就是心痛。

阮天明觉得苏瑞是个可怜人,他们都一样可怜,深爱的人,不爱自己,甚至看也看不到。永远站在别人的影子里,手舞足蹈,以为弥足珍贵,其实远不是如此。

他也是想将她毁掉的,碎在自己的手里或者怀里,可他做不到。便要让别人去做,他放了手,就不再管她了,明知道薄南风会摧毁她。这样的放纵,跟自己亲手毁掉又有什么区别?

他再大爱无疆,却也是个男人。

到最后,他看着苏瑞,像是彼岸开出的花,原来这么遥远,他怎么才发现?

好一个如火如荼的样子,不着痕迹地,绚烂了他一世年华。

阮天明这一生就不幸,最最幸运的,是遇到那些人,那些事。

总算还有许多美好可供回忆,觉得自己的一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贫瘠。

那一年代他入行的兄弟死在血泊中,那个有一念之差,想劝他不要踏进来的兄弟。死前紧紧拉着他的手,说悔不当初,明知道有这么一天,却还要拉他一起。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不知道前方讳莫如深,不知道后悔,不知道没有回头路,就真的回不了头……只是觉得痛苦,呜咽着低泣,像是一只困兽。

是苏瑞过来安慰他,像曾经许多次一样,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我懂得你的难过,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如果活着很痛苦,死了也是好的。你的兄弟那么疼,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他现在的感觉一定比之前好。”

阮天明信了她,如今再回首,望一望来时的路,越发笃定这就是命中注定。苏瑞为他设定好了所有预言,他每走一步都不偏不倚,到底死在那个上头。从开始到现在,却发现他命运的转折根本不在自己爸爸的手中,那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要遇上的致命的,是苏瑞。

打初见,就像开起了一个开关,所有命运的车轮被启动,轰隆隆的转动开,走到哪一步都是设定好的,他没得选,被一步步的推着向前。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心生感叹,这果然是他的终点,宿命的了结。

是苏瑞说,如果活着很痛苦,死了也是好的。他也那么疼,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他现在的感觉就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好。阳光打过来,照进眼瞳,明媚如斯。

像极了一个人脸上洋溢的微笑。

那时,他们年少青衫。

江南收拾好东西去看守所,出来时接到江妈妈的电话,说:“我炖了鸡汤,你中午回来吃吧,从这里直接上班也不耽误什么时间。南风不在家,你肯定饥一顿饱一顿的。”

江南的时间排得很满,在此之前离正扬还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想中午一起吃个饭。也没敢应下来,只怕到时候时间又排不开。

就说:“中午再说吧,不一定有时间。行了妈,先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看守所呢。”

再度见到王长发心里就比之前有了底,毕竟了解了其中繁复又蹩脚的关系,隐约知道王长发为什么执拗了,即便劝说起来,也有了明确的出发点。

王长发依旧不欢迎她的到来,打她坐下跟他面对面,便一直冷着脸。

江南也不在意,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好好的跟他说话:“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话问出来显得有些多余了,王长发如今这个态度显然还是认以前的死理。服法认罪,怎么惩处都好。

如果这真的是个犯人,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当事人自己又良心发现想要认罪的话,江南半个字都不会多说。那是他自己的权利,她也不想看着做了坏事的人逍遥法外。虽然是个律师,有保护当事人合法权利的义务,却也不是天生的三观不正。

但王长发这个明显是个特例,他本来就没犯什么罪。无非就是想带走自己多年前被拐卖的亲生儿子,搞到现在这样一种局面,只能说方法不得当。

如果他真的被认定为绑架罪判刑了,那才真的是没有天理。

王长发闷着头不吭声。

江南极有耐心的盯着他。须臾,若有似无的叹气:“就算你的心里承受能力真的很强,也考虑一下你爱人的感受吧。你看她比同年纪的女人老多少?再看看你自己。生活得这么揪心,无非就因为自己的孩子,不想改变点儿什么吗?”看王长发抬起头,她没有停下,接着说下去:“如果你现在认罪了,不仅要无端端的坐几年牢,你的家人也跟着受苦受罪。至于那些拐卖孩子的真正凶手,也要逍遥法外了,你觉得这样很好?”

王长发死死的盯着她,既然她已经知道他要带走的那个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就说明这些年的事她一定也已经听说了。

江南友好性的笑一笑:“我说了,我们是一个战线上的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王长发便问她:“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这些年过的很贫苦,日子只是勉强过。我们那里本来就贫穷,大山里走出来的贫困村,几年前才通上电,就连吃水还要到山里去挑,那种日子怎么个苦法,你们这些城里人能想象得到么?”

江南愣了下,没想到王长发会跟她说起这些。事实上她连用意还没想明白,也不是特别能理解那种吃水用电都受到限制的贫困山村什么样。

毕竟没去那种地方亲身的体验过,只是了解中国还有很多那样的贫困山区,孩子们做为留守儿童被搁置。好些人很大了才看到电灯什么模样。头脑中想象着一定很苦,但到底什么样,她真的想象不出。

像他们这种小资家庭长大的,虽然不曾大富大贵,却也没缺过什么。

摇了摇头:“想象不到。”

王长发的表情既茫然又痛苦,觉得是苦不堪言。

“走出来了,才觉得是两个世界,那个世界离你们的世界太遥远,远到无法想象。很难说我们是一个国度的人,生活水平的低下,只怕再走几十年,现到达不了现在的水平。可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那里。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外面的人再进去,一定没有办法存活。”

他这样一说,江南隐隐晓得他要表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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