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龙族（1 / 1）

听完梅兰妮的话，罗格向这位尽职的女仆行了个点头礼。

“我知道了。”接过梅兰妮手上的鱼鳞，知道自己的礼物郑顺景已经收到，罗格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

“记得让他履行约定。”罗格撕下面包，温热的麦香气息弥漫，“如果出尔反尔，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忠实的女仆安静地行礼，示意自己明白。

“如果您没有其他事，那请允许我先行告退了。”

罗格摆手，令她退下。

黑衣侍者端来红茶，粉红色的茶壶壶口与手柄处皆有黄金制的紫荆花装饰。一齐送上的小食形态各异，但皆是颜色鲜艳的糖果色。

甜腻的香气与被壶口倾斜倒出而溺散的茶香混合，为这处空间渲染出了近午慵懒的绝妙气氛。

罗格端起红茶，正对庭下花园的落地窗映射着被光鲜渲染、葱郁的叶片越发耀眼的庭院。

半边身子被镀上白银色茸边的人影在楼下闪熠。

罗格仔细看去，却见是娅嘉、亚格斯与海蒂娜三人。

看见海蒂娜手中的剪刀与亚格斯被剪了半边的胡子，再看娅嘉拦在两人身前说些什么，海蒂娜垂头委屈的样子，不必细想，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

不知为何，海蒂娜看上了亚格斯的大胡子和厚重的眉毛，必要将它们剪开瞧瞧亚格斯的真面目不可。

罗格虽然看见了，却没有什么阻止的意思。他反而老神在在，切下半块茶点就要送入口中。

对亚格斯眉须之下掩藏的真面目感到好奇的，可不只是海蒂娜一人。

罗格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但就在下一刻却深皱起眉头。

东大陆的黑糖、科那所的海盐都遮掩不住那糕点中的奶香甜腻。本以为西大陆的点心传到科那所之后会减少糖分的加入。但罗格没想到的是，在那盐分的衬托之下，那本就有足量甜味的茶点却变得更加腻人。

罗格浅饮红茶，茶味微涩的液体冲淡了口中呴人的甜。就在这时，却有人在门后敲击。

然而还未等罗格放下茶杯，那人便已经破门而入。

本以为是归来的郑顺泽前来向他兴师问罪，但尘烟之后出现的人型却完全出乎罗格的意料。

“我听武卡辛说，你契约了基而拉罕？”半撑在门框的瑟尔萨斯向还在惊愕之中的罗格如此问道。

瑟尔萨斯巡视着罗格的指间，却未见那代表契约结成的戒指。

瑟尔萨斯本是随口向武卡辛一问，他为什么对同是人类，却身体孱弱的罗格如此敬重－－即便他是法师，但武卡辛对他的态度也过于敬仰了些－－然而这个问题在瑟尔萨斯问出之后，武卡辛就立刻有了回答。

而这答案，却足够令瑟尔萨斯震怒。

能够契约龙族的人类，这不管对于人类、龙族甚至是整个大陆来说，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在万古以来的传说中，龙族都是尊贵的。作为第一种被创世神创造的物种，他们被赋予了太多不同的意义。

创世之种、神创之物、万年巨兽、魔法源初……

他们是神明真正眷顾的种族，他们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精灵，真正成为了神明的代言人。

若是在此时，整个大陆都疯狂崇拜着龙族的此时，传出人类能够契约龙族的消息。那么龙与人类万年间的平衡将被打破，他们将陷入末期不知何等渺远的混乱黑暗。

所以，为了龙族的和平，瑟尔萨斯必须有所行动。

瑟尔萨斯将目光移接到罗格的脸上，意图找出哪怕一丝的逃避心虚的痕迹。然而，意料之外的，这个极有可能在大陆掀起惊涛的人脸上却全然是一片坦然。

“是的。”他如此坦诚地回答，似乎并不明白自己承认的东西意味了什么。

被自动发动的魔法序列一同激起了两种魔法。

青绿与冰蓝法阵之下，就连发丝也未伤及半分的罗格将手中空余的茶水饮尽，然后连同杯垫一起放回了半边失踪、边缘焦灼的小桌上。

对于瑟尔萨斯的发难，罗格并没有太多惊讶。

或者说，他等待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在契约吉尔拉罕的那一天时，他就明白，自己直面龙族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只不过他也一直苦恼自己的魔法并不足以真正抗衡龙族。

龙族拥有瞬时施法的能力，再如何高阶的魔法在他们面前，只要有机会将其解析并留存于魔晶，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做到瞬间将魔法效果释放。

罗格从郑顺泽身上学来的序列魔法虽然也具有相似的效果，但在编写好数列魔法之后，必须严格按照其定下的发动条件来运行，且在执行期间，即便是法师也没有资格对其干涉。可以说，序列魔法是相当任性的法术了。

虽然远远无法与龙族的施法相提并论，但它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其优点。

魔法发动的条件便是其优势。

序列魔法是书架，编写完备的诸多魔法便是其上的书籍，而发动条件便是将这些书籍取用。

只要设定得当，便可以发动最为恰当的法术。

正如罗格所做的一样－－

青绿色的防御魔法抵抗冲击，冰蓝色的调温魔法降低温度。对应强大暴虐的爆裂魔法，这两项魔法的配合无疑是最优解之一。

“在您杀了我之前，可否听我一言？”罗格注视着瑟尔萨斯身边环绕的爆裂魔法阵，那狂躁炽热的魔法正蓄势待发。

“哦？”瑟尔萨斯挑眉，“你要说什么遗言吗？”

暴虐之下的龙族显露獠牙与鳞甲，黄金色的竖瞳与相近的灿金色相对，毫不掩饰其中的残暴。

做了数百年的红衣主教，他也有数百年再没尝过人类的味道了。他实在怀念啊，那脆爽的骨骼与柔软的肌肉、温热的血液淌过嘴角……这实在是最为惬意的享受了啊！

瑟尔萨斯不自觉地回忆起百年前的经历，越发克制不住进攻的欲望。

“我早已经与吉尔拉罕解除了契约……”

“老师！”突然闯入两人之间的武卡辛拦住瑟尔萨斯，“格罗阁下不是敌人……”

“是的，他是被天罚神诅咒的人，也是创世神的眷属。”瑟尔萨斯活动着几乎要变回龙爪的右手，人类与龙族结合的右臂显得越发狰狞，“但是，武卡辛啊，你不可能不明白能够契约龙族的法师的意义。他是全部龙族的敌人，毫无疑问。”

龙族，圣空龙、翼龙族、深渊龙，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不可能忍受同族被一个孱弱人类契约的耻辱。然而龙族的天性令他们不会举起刀伐指向同族，所以他们只能将怒火将那胆大包天的人类宣泄。他们并不介意将愤怒的火焰烧向大地，毕竟龙族本身并没有那些被人类赋予的可笑意义，他们从来都是最为自由、最为放肆的种族啊！

瑟尔萨斯展开翼膜，挡住娅嘉挥来的长剑。掩藏于翼膜之间的骨骼是龙族最为坚硬的部位之一，瑟尔萨斯本以为拦下那破烂的长剑轻而易举，然而出乎意料的，在翅膀与剑锋相接的瞬间便有血液迸溅！

瞬间展开的小型防御法术将那剑刃弹开，狂虐的爆裂魔法将那偷袭者逼退。

瑟尔萨斯将膜翼延展至眼前。直线型的伤口将翼膜撕裂，赤色的血液渗出，滴落脚下汇成小滩。

“这可真是，久违了啊。”瑟尔萨斯叹畏着说出这句话，从那撕裂的伤口中看着持剑而立的娅嘉。他侧头，语气之中是极为明显的傲慢，“人类！报上你的名字！”

两千四百多岁龙族在数百年前彻底成年之后便再未受伤。疼痛与伤口已经有百年与他再无关联了，所以对于能伤害到自己的存在，瑟尔萨斯必心存敬意－－

娅嘉双手持剑，警惕地注意着瑟尔萨斯的动作，“娅嘉。”

“娅嘉、娅嘉……”像是幼童在牙牙学语，瑟尔萨斯呢喃低语着人类的名字，重复着这枯燥乏味的单词。他轻摇着身体，像是要记住这单一的旋律，与此同时，治愈魔法之下的伤口也逐渐愈合。

终于，他睁开双眼，“好的！我记住了！”

“所以……”

－－并，带着滔天的杀意。

“去死吧！”

直径近乎三米的赤色法阵瞬间出现在他身前，瞬息之后凭空出现的巨大火球极速向娅嘉袭来！

只来得及将距离自己较近的武卡辛拉入防御魔法范围，罗格再想向娅嘉施法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没关系……

任何人不能看见的地方，罗格的嘴角正缓缓勾起。

逃不掉。

属于战士的直觉如此将娅嘉判下死刑。

世界仿佛停顿了，时间也再没有了意义。

在娅嘉的视野中，那炽热的光芒几乎灼伤视网，几乎静止的世界中，她那属于生物捕捉动态事物的本能使她将那火焰燃烧发生的细微变化收入眼中。

那所谓的走马灯并未在她身上出现，也许仅仅是意外，也许仅仅是过于强大的肌肉记忆。

娅嘉下意识地挥剑，锋利的刃口将那无边的火焰撕裂。

罗格施加在摩尔特斯之剑上的魔法－－所见皆斩、所斩皆断，这是无视了物体的密度与能量形态，将与剑尖相触的一切事物尽皆斩断的中阶魔法。但另外的法术－－永恒，这是罗格从阿莱尔罗伊的记忆中学到的，足以可以媲美禁术的、只有神明才有资格施展的高阶魔法。两者加持，即便是龙族施展的爆裂魔法、即便是只有形态特征的高温火焰，在接触到那剑刃时，也只能被劈砍！

然而这更加剧了娅嘉的悲剧。

直面了死亡的少女瞬间被分开的火焰吞没，炽热光芒下的死地之中，包裹了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形。

“娅嘉阁下！”武卡辛下意识上前半步却被罗格拦下，“格罗阁下？！”

“冷静，武卡辛。”罗格注视着火海中的人影，被火焰晕染的赤金色双眸中再不见了笑意，但他还是笃定地说道，“放心吧，娅嘉不会有事。”

武卡辛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格，就怕他已经被高温热傻了。

那样的高温即使是在调温魔法之内都能隐约感受到可怖，如果没有罗格持续向法阵内输入魔力，那么早已在那魔法壁障接触到那火焰之前，法阵便已经破裂。

在那样的温度之下，怎么可能会有人存活？！

然而这样的确信，却被罗格眼中暗含的笑意打得粉碎。

那是，只有在看见了自己确信的事情在眼前真正实现时才会出现的笑意。

武卡辛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转头看向娅嘉的位置。

“哦？”瑟尔萨斯拉长的声线中满是兴味，他的两只手抱住手腕，嘴角勾出的弧度越发残忍。

喷射发出的火焰在烧穿了墙壁之后便消散于天际。

“你竟然没死？”

硝烟散去，焦黑炽热的石砾之上，立于此地的少女双手握剑，将那附加了魔法力量的长剑立于身前。除了披挂于身上的斗篷之外，她的身上再无伤痕。

“这……”眼前的情形无疑超出了武卡辛的认知，他喃喃着，却无法说出更多话语。但他也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一切该是一种早已注定的必然结果。

银灰色的低价探测魔法加持于双眼，在那橙黄色的双瞳中，所见的景象立刻与方才不同。然而在下一瞬，武卡辛却立刻捂上了双眼。

与第一次意识到娅嘉服饰上加持的无数魔法不同，直面那防御法阵的武卡辛几乎要被那法阵的光芒灼瞎。

一般而言，法阵的光芒代表强度，越是高阶的法阵，那上面的光芒便越是闪耀。

而娅嘉身上，那附着与软甲的魔法已经将她的全身包裹，就连她手上的长剑，都被赋予了几近太阳的光芒。

武卡辛擦去被刺激出的眼泪，无言地看着眼前的罗格。

而瑟尔萨斯也意识到了什么，将视线转向武卡辛身边的罗格。

“不愧是能够契约龙族的人。”瑟尔萨斯赞赏地鼓掌，下一刻，他危险地眯起双眸，“但你在龙族面前使用这种法术，是不是太傲慢……”

瑟尔萨斯的声音在看见罗格手上的东西之后戛然而止。

创世神的力量不断在那短刺涌现，如同迷雾一般将瑟尔萨斯层层包裹。

“能冷静一下么？”罗格注视着满目震惊的瑟尔萨斯，开口询问，“圣空龙，瑟尔萨斯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