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自欺欺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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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自欺欺人

如今疆北的万俟归如同蛰伏了七年的狮子一般终于发出了震彻虞王朝的一声怒吼,带着疆北铁骑们奔腾而来。

可却因为自己的出现与存在,整个历史在以一种完全料想不到的方式慢慢地扭曲,原本江河湖海汇集而成的大流,突然之间因为一小处莫名的漩涡而改变,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流去。

多少年后,玉岫再次回想起今日之事时,只觉得如若自己从未出现过,又或者自己一开始就不曾答应公子恪与他合谋做戏,那么统治这片疆域的,会否早已是那个面眸深刻,放,荡不羁,初见之时就不讲道理占他便宜的霸道男子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凑巧得离谱,她如同一颗细碎的石子,被命运的手推搡到了这一汪恢弘的巨潭之中,在万事俱备的时候,毫无防备地卷入到这场历史巨变之中。

而这一刻,她所担忧的,却还仅仅只是自己的生死。

看着拦在公子恪马前的赵则,玉岫双眼微眯。她如今是被牢牢质控在公子恪手里,可公子恪又怎会晓得,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将领,也会在突然之间变作一把锋利的刀,到时再不是拦在马前,而是……

“朕心里有数。”

公子恪突然地出声打断了玉岫的神思,她回过神来,并不知晓自己已经下意识地不敢再想下去如若那背后的大手开始攥紧一切,也如同今日的若羌一样彻底反了,那虞王朝,又或者说公子恪,将会面临怎样一场浩劫?

公子恪冷眼扫了一瞬被刀戟指着跪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万俟归,打马就转身离开。马头掉转的刹那,玉岫在赵则低垂的眼睑里,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锐芒。

“——恪儿。”

这一声平静而又急蘧,显然是出自王妍之口。

众所周知虞王朝的天子与太后不睦,那一场宫变如今仍是犹然历历在目,王妍今日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喊出公子恪的名字,为的并不是彰显琅琊王氏重获圣恩。王家毕竟威慑数十上百年,出身王氏的女子也向来不会在意眼前的小盈小利。虎贲军能受公子恪调动,那么下一步王馥之的策后,王家的光兴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纵使从前有些许忍让,甚至并不把玉岫当做个真正的敌对,可眼前这等时候,她怎能允许玉岫继续在眼前猖狂半点?这一声,是要告诉在场的一众人,以及有王氏一半势力的虎贲军,琅琊王氏的脸面就连皇帝都不得不顾忌,同时也给公子恪提了个醒,如今这个时候,既然需要琅琊王氏相携,就要记得当初的承诺。

刹住步子,公子恪沉声吩咐道:“今日事出突然,校场血腥。母后虽出自武侯世家,但到底年岁已高

。此处地敞风寒,还请母后先回行宫休息。今日之事朕自会妥当处理,母后毋需过于忧心操劳。”

这便是一针见血的回绝了。

王妍并不是随便得罪得起的,今日公子恪当着这么多人对她冷言相拒,难保后日这位手腕狠辣的太后不会处处针锋相对,以公子恪现在的处境,相比较得罪王妍,他大可以一刀赐死自己。

但是公子恪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从方才起,放过了一个又一个可以随时处决她的机会,甚至让她的要挟得逞,甚至让她有命活着说出刚才那番话,或许,是怕当场杀了自己留下更多话柄被人拿捏吧?

玉岫这般自欺欺人地想着,明明有很多一层纸便戳破的东西,很多时候自己都不愿朝那儿去想,又或者,根本就逃避着那样的念头与可能……

身子已经越发瘫软,不禁苦笑道:“你倒是有心对付我。能将迷昏之药浸入玉珏,费了不少手笔吧?当初我入宫之时,吝啬得连十五金都不肯赏赐,原来都用在了这上头……”

许是想到了那日小船上二人颇为亲密的相处,身后男子身形猛然一僵,连坐在他身前的玉岫,也不觉嘴角苦笑都一滞。

男子瞳眸深沉,面容冰冷,心中却忽然想到那一日小船上,女子腆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跟自己诉苦,为了十五金,竟硬生生地咬牙坐到自己身边,还任由自己的手按上她的腰,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不由心中一软,余光所及身前的女子时,还着了那一日庵堂事发时的薄衣,因方才混战致了一身伤痕,**出来的肩胛与手背,白皙肌肤上皮肉破开,沁出一道道或是一片片细密血渍,衣襟处还能看见一些翻起的皮屑,心中竟然莫名地如针扎一般。

下意识地松了一只握缰的手,缓缓扶上玉岫的腰,女子原本就因那药物全身乏力,快要从快马上跌坠下身来,她一路都在勉力坐稳,突如其来扶上腰的一只手,却让她好似找到了承重之处一样,整个人不再那么疲累。

感觉到身前女子的放松,公子恪一双如鹰隼的眉目也不再那么锐利,脸上表情忽然有些柔和,伸手将玉岫的肩头轻轻揽过,靠在自己肩上。

这触觉……恍然如那时,第一次他的大掌触及她的腰,隔着轻薄衣物,温暖、坚定,带着男人天性之中的掠夺气息,他俊雅脸上浮起一抹嘲弄笑容,如同故意摆她一道般笑道:“宫中位列九嫔的宫嫔,年例所得银两也不过每年二百两细银,每月十金,不知朕的梓童有没有此殊待?若嫌不够,身为宫嫔莫忘了本分,还得取悦于朕,承欢于朕,份位上升,例银才能多

。”

那个时候……应该是她认识公子恪以来,二人相处最为接近与愉悦的日子吧,她虽身为宫嫔,可却没有真心去与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相互妒忌,原以为能够就此顺利地帮他给王氏太后使绊,没有想到,一开始宿命的手将两人推波助澜地拼合在一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将同样的两人,摆在注定要互相对立的位置。所以纠缠越紧,再次对立之时就会如血肉撕裂一般的痛。

还好,她只是因他一句刻意的命令捡回了这条命;还好,她只是在五岁那年的一场大雨里邂逅了身着紫绸敛玉色衣袍,眉目如鹰隼的他;还好,她只是因他一句话,在居院里摸爬滚打地无数次撑着最后一口气坚强活了过来;还好,她只是成为他的暗桩,为他除去多少忧患,还好、这敌对的日子来得尚早,她早有摆脱这赤金牢笼的愿望。

她微抬了抬眉,使力挣脱他一只单手的控制,却发觉那双手越钳越紧,竟将她紧紧按在他胸膛前,不能由她动弹。

原本就乏力发软的她,忽而嘲弄地笑出声来:“公子恪,你这是做什么?还打算这样带着我回去面见虞王宫的诸臣与百妃么?你就不怕他们笑话你,身为虞国天子,竟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

“住口!”

公子恪的脸色瞬间阴郁,原本就深刻的瞳眸中此刻骤缩,似乎按捺了太多怒气,终究沉声喟叹道:“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我。”

“背叛?”玉岫忽而笑出声来,平静地道:“你说得没错,我起初欠你一条命,而后又欠你让我活下去的恩情。如若没有你,也许多少年前我就死在了昭然宫外三百级的台阶之上,无人知晓问津,说不准会被虞国**的马蹄碾得连尘土都不如。如若没有你,五岁的我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姓,如同一条狗一样藏头缩尾,说不准早就饿死在街头,像那些战乱里死去的孩子们一般胡乱用草席裹住,被扔弃到狼嚎狗咬的地方去。”

她顿了顿,轻轻出气道:“这条命你若实在想收回去,我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可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么?”

公子恪闻言眉梢一挑,冷冷笑道:“错?从我记着母亲的死,到如今登上皇位,没有半步行差踏错过,我何错之有?”

“你错在自欺欺人

。”

玉岫轻轻吐气,似乎有些话,憋了很久很久。

“当年你的一饭之恩,让我决意追随,公子恪,你大概不知道,我骨子里究竟有多讨厌杀戮与血腥,我曾以为自己没有办法在那样的环境中活下去,但依稀凭着你的一句话,便成了那时我唯一的信仰。我想着有朝一日,我要成长为真正有用的样子,才能去报答那些曾经有恩于我的人。所以无论后来予我多少任务,我从未失手过半分。我常常跟自己说,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快到了真正决意离开的时候,我听你说起你儿时的事情,我想着一个堪堪几岁的孩子,在这座巨大的金笼子里看着自己的至亲被人构陷、残害……却什么都没办法做,咬紧了牙关,紧皱了眉头,将那拳头攥了不知多少年,只等着有朝一日,可以看到他们得到报应。”

玉岫语调低沉的说道,声音带着几分无力的悲伤,“那时的我忽而很想帮你一把。就像看着一个陷入泥沼的人奋力挣扎,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破出泥潭,却只差那么一个人拉他一把。即便是一个陌路人,你也无法忍心背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看他陷进去。更何况,你救过我两次。”

“没有你,你认为我就不能成功么?王氏如今不过只剩一架外人看着富丽堂皇的空架子,王妍如今独自撑着,看她那没有脑子的侄女儿,王氏的寿数也快要尽了。”公子恪冷哼一声,嘴角讥讽地道。

“是,没有我,你也会成功。可或许真是我自不量力,所以一旦认定的事情,我会豁了性命地去完成它。”玉岫自嘲地一笑,认真道:“我憎恨这个时代的冷漠与杀戮,更厌烦那些每天金缕玉织后的勾斗算计,我讨厌利用人,更讨厌被人利用,甚至无法容忍这些王族躬亲们竟无一人能一生真正为自己而活。”

她的眼神坚定如初,却又不知最后落在什么方向,只是定定地道:“公子恪,知道么?在我的记忆里,这里从来就没有过家,所以也没有方向。我只有把你的方向当做自己的方向,把你的愿望当做自己的愿望。王氏逼宫那一夜,我看到王妍手刃太子之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倒流,我心想着不久以后,身为雇主的你终究要君临天下,而那些曾经给你伤害的人,从此要臣服于你。我是带着这样的信念,才能告诉自己,这个充满杀戮与权战的年代,如若不握紧手中的刀,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难得的早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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