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〇二六章 巧言(1 / 1)
据诸葛琳所知,这里的人,能一天吃三顿饱饭的人家,算是有钱人;
一天吃两顿饭的,也还不算穷人;
还有一天吃一顿饭的人家咧,诸葛琳想象不出那会是啥光景,她没有经历过。
她几世沧桑,虽没有过大富大贵,却也从没饿过肚子。
就是前一世,她家还有不少田地和铺子咧,爹娘和哥哥早就给她预备好了不菲的嫁妆,她自己也有不少的私房钱。
黑暗中,郝秀芹起身,摸索着给诸葛琳掖了下身上盖着的厚单子。
郝秀芹刚躺下,诸葛琳又听到诸葛凯翻身的声音。
呵呵,就是白天诸葛拓不讲述他的美食梦,家里人也都照样知道他做了好梦。
“分麦啦——,分麦啦——。”
一大早,诸葛琳被吆喝声吵醒,是队长那特有的大嗓门,郝秀芹和两个小子出屋站在院子里听。
别说是她们,现在应该全队的社员都在听。
麦子收割完也有大半个月了,规定数目的公粮也交了,社员们早就盼着分麦咧,队长那并不算好听的大嗓门,此时在社员耳里听着,简直比每天广播里放的歌还悦耳。
郝秀芹拐回屋,从两个大瓮之间的缝里拉出个帆布袋子,嘱咐诸葛拓:“拓拓,你在家看着你妹子,我和你哥去领麦。”
诸葛伯绪和父母并没有分家,队里分的粮食,本来应该由户主诸葛辙领回来,诸葛辙再给诸葛伯绪这边粮食,不过,诸葛家的情况特殊,队里就给他们分开分粮。
为啥咧?
诸葛凯出生后,爷爷奶奶嫌他吵,让郝秀芹带着娃子分开吃饭,队里分了粮,也是诸葛辙领回来再按月定量分给郝秀芹。
随着诸葛凯渐渐长大,郝秀芹除了给他喂奶,也开始给他喂饭,诸葛辙给的粮食却没增多,他的理由是,队里分粮还分大小口咧,诸葛凯是吃奶的小娃子,是不用分粮食的。
诸葛凯断奶后,诸葛辙依旧不给多分粮食,理由仍是诸葛凯是小口,饭量小,不给粮。
后来有了诸葛拓,诸葛辙还是按原来的量给粮,说是两个娃子太小,吃不了几口。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诸葛拓小小年纪饭量就不小,郝秀芹大闹起来。
闹完了诸葛辙那边闹队长家,闹完队长家里闹支书家,就连老谷长家都没放过。
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就天天闹,反正你不给我主持公道,我就闹得你不安生。
干部们被她闹得无奈,最后决定,以后诸葛辙家就按分家待遇,单独给郝秀芹分粮食。
大小口的意思是,大人算大口,分全份量,小孩子十二周岁以前算小口,无论分啥东西,都按大人一半的量来分。
自从分开分粮后,诸葛凯和诸葛拓就按小口来分粮,有了诸葛琳,又多了个小口,算起来,郝秀芹现在领的是两个大口的粮食。
郝秀芹和诸葛凯一走,诸葛拓在家里开始翻腾,到处找能吃的东西。
其实家里也没啥可翻腾的,能吃的东西,除了笼里的黑面馍,就是案板底下几根大葱,屋子前面种的菜是扁豆角,生着不能吃。
水盆里泡的四根黄瓜,是爸爸昨天买回来的,诸葛拓已经偷吃了一根最小的,他还想吃,把黄瓜捞出来,比划了半天,又给放了回去。
最后,诸葛拓从大衣柜的暗格翻出糖罐,罐里有一个小铝勺,他小心翼翼挖了一勺尖糖,用舌头轻轻舔干净。
又挖了一点点,爬上炕,诸葛拓把小勺凑到诸葛琳嘴边:“琳琳,你吃,这糖可甜了。”
呃,这是贿赂我吗?
诸葛琳笑着把头扭向一边,她不喜欢吃甜食。
“你不吃呀,那我吃了啊。”
诸葛拓小心翼翼舔干净小勺,把东西放回原位。
诸葛琳好笑,其实,家里人都知道诸葛拓偷吃东西,只是没有揭穿过他。
小孩子贪嘴,却不贪心,知道适可而止,这样的小孩子不但不令人讨厌,反觉怜惜不够。
掩盖好偷吃迹象,诸葛拓开始满屋子收拾要洗的衣服,按颜色深浅,泡了两脸盆。
别看诸葛琳年纪最小,盆里有一多半衣服都是她的。
郝秀芹舍不得女儿有一点不舒服,不管诸葛琳是身上出汗,还是因消化不良吐了,只要她手上不是忙得腾不开,就会马上给诸葛琳换。
诸葛凯和诸葛拓照看诸葛琳的时候也是一样,尤其是诸葛拓,个子小,力气却不小,给诸葛琳换衣服的麻利程度,不比郝秀芹差,洗得也勤快。
郝秀芹给人家加工衣服或是大件嫁妆之类,有剩下的小布块,大方的人干脆就不要了,郝秀芹当然也舍不得扔。
长日里下来,家里积下不少各色布料和花色的碎布块,诸葛琳的衣服,基本都是郝秀芹用这些碎布块拼接的。
虽然医生说女儿对外界毫无知觉,外出时,郝秀芹还是会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她不会因为自家妮子是偶人,就让外人看轻自家妮子。
她会给诸葛琳换上用整块布裁剪,做得很精致的衣服,上面还有她绣的各色花卉和动物,再给女儿戴上
她自制的发卡,发卡内芯是薄铁片,表面缠了她精挑细选的彩色头绳。
衣服泡好,诸葛拓准备去伙房烧水做饭,又有些犹豫。
妹子会动了,这是全家人都高兴的好事,可自己要是去了伙房,妹子掉下炕咋办。
诸葛琳知道诸葛拓为难,就说:“三哥,你自管去干活,给我一本书看,我保证不乱动。”
她就是想掉下炕也不可能,这才醒来一个月多月,要下地走路,不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根本想都别想,就是她看书,也没有力气拿稳,还得诸葛拓先给她架好。
这下诸葛拓更为难:“家里没有小人书呀。”
妹子不认识字,看书也只能看小人书上的图画,可是,为了省钱,家里从来没有买过小人书,二哥和自己学习的课本,还是小姑用过的咧。
写作业也是用石板,写完了擦掉再写,可以省下买笔记本的钱。
诸葛琳说:“我就看你今天看的书,三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书给弄坏的。”
“你又看不懂。”诸葛拓舍不得把书给妹子,要是妹子吐了,把书弄脏了咋办。
“你要是不给我看,我就告诉咱妈,你偷吃白糖。”诸葛琳威胁。
这招管用,诸葛拓妥协:“呃,那你可真得不要把书弄坏啊。”
老妈虽然很少打人,不过,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偷吃,好没面子咧。
诸葛拓把诸葛琳抱起,让诸葛琳半靠上被子垛坐着,他找了语书图画多的一页,把书翻开摊在诸葛琳的腿上,而后去伙房烧火做饭。
妹子现在能握住小东西了,她自己翻书应该没问题。
今早的饭是小米粥、红薯面馍馍,就凉拌黄瓜,郝秀芹今早起床还没来得及做饭,就跟别的社员一样,宁肯饿着肚子,也要先把粮食领回来。
诸葛拓嘴馋,做饭也有耐心,他跟诸葛凯一样,除了不会擀面条和揉馒头,一般的家常饭难不倒他,他也很乐意做饭。
直到坐在伙房烧火的时候,自顾保住面子的诸葛拓,才反应过来,妹子的病才开始好转,力气还太小,话都不咋多说,可刚才妹子说话咋能这么利索,还会吓唬人。
让他更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当听到柔弱而清脆的读书声时,诸葛拓差点用烧火棍烫到自己。
干脆灭掉柴火,诸葛拓跑回屋子问:“琳琳,你咋会念课本的?”
诸葛琳眨巴着大眼,一副你少见多怪的口气:“我听你和二哥念的呀,我以前是不会说话不会动,可我耳朵又不聋,咱妈教你和二哥念书,我都听着咧。”
“就算是这样,你耳朵不聋,可你没睁眼睛,咋认得这些字的?”诸葛拓还是想不通。
诸葛琳故作老成:“哈哈,咱妈为了能让二哥记得住字,想方设法打比方,还一遍遍重复,我那时听不明白,现在看见了书,不就明白了。”
诸葛拓想了想,松开眉头:“嗯,也是哦。”
二哥笨得很,每次认一个字,妈都得反反复复教许多遍。
就说喝酒的酒字吧,二哥老是写错,不是三点水变成了两点水或四点,就是酉字里头少了一行,要不就是写两行,妈想尽了办法,他就是记不住。
诸葛琳怕诸葛拓再纠缠出别的问题,就问他:“咱妈走时,说她和二哥分到麦就回来了,你饭做好了吗,二哥吃完饭还要上工咧。”
诸葛拓赶紧往伙房跑:“哎哟,我米还没下锅咧。”
诸葛琳说她认得的字是听来的,其实也不是全然哄诸葛拓的,她这一世的前世,诸葛家除了做生意外,也开办了学堂,诸葛琳小时候被学生称呼为小夫子。
长大后,她的几个哥哥,大哥以职入军营,给齐怡做了军师,二哥对学堂不感兴趣,接手家里的其他生意,三哥喜药理,四哥喜务农,五哥喜手工,都自立门户,爹娘便让当时只有十三岁的诸葛琳掌管学堂,二老做起了甩手掌柜。
那以后,学生把小字去掉,改称诸葛琳为夫子,或是女夫子。
腿上这本语书上的字,字形貌似跟她前世所学大相径庭,仔细分析下来,却也有不少共通之处,只是比她前世所学简化而已。
就像她对诸葛拓所说,她都听了半年郝秀芹教学,如今再看到书本,书上的字自然就认了下来大半。
...
...
↑返回顶部↑